卻說在二十七日那晚,珠玉二人皆是入睡太早,卻因了明日出榜而興奮得無法睡着。遂二人乾脆披衣坐起,命在外間榻上歇息的冷荷砌了一壺明前。說起此次鄉試,賈珠便問煦玉可有估計過自己會得多少名,煦玉聳聳肩,大言不慚地答曰:“定在五魁之中。”
賈珠隨即追問:“若是未能奪得五魁呢?”
煦玉對曰:“此番我願與珠兒賭一回,若是未得五魁,爲兄但憑珠兒處置,如何?”
賈珠聞言乾笑數聲,說道:“此番聽你如是說,便知你定有奪魁的信心,既如此,我又何必與你打這賭,不若靜待佳績的好。”
煦玉又問:“那珠兒此番又覺自己能得多少名?可有奪魁之志?”
賈珠則答:“呵呵珠兒我無甚雄心壯志,此試不過鄉試而已,能取得會試資格便可。屆時是二十名抑或三十名皆無甚關係,往年的考生亦有人會試不過三十名,然殿試卻成狀元的。”
煦玉聽罷點頭認同:“亦有道理。”
二人如此品茶閒聊至四更方纔歇下,之後便也相擁而眠,一覺睡至天亮。
待到次日二十八,考生俱按要求前往致公堂等待成績併名次揭曉。此番合格試卷不過七十五份,從最末名開始唱起。未完卷者均算不合格。起初煦玉只渾不在意,只道是他的名次斷不會如此之低,定要等到最後方能聞見唱自己的名。不料在報到第五十七名之時,卻忽地聞見報了一個叫“凌巽宇”的,着實把煦玉嚇了一大跳,二人的名字乍聽之下的確有些相似,後報了籍貫,方纔發現是另一同屆的考生,煦玉方安下心來。待報到最後,謄寫中榜士子名字的《題名錄》俱寫了一大張了,此番報到賈珠的名字,中了第九名,而煦玉則中的是第三名。此次考試的第一名解元乃是本省一名年過四十歲的老學究,聽到自己拔得頭籌,頓時便如范進中舉一般喜得歡呼雀躍、手舞足蹈。第二名南元照例爲南方學子。賈珠見狀對一旁因爲中解元而鬱鬱不樂的煦玉道句:“到底那解元都四十餘歲了,書亦要較你多讀個多少年,你此番略遜於該人,也無甚好計較的。”煦玉聞言不置可否。而此番未中之人較起兩個月前的院試便多出了許多,那些爲着取試爲着功名而嚐遍螢窗雪案、刮垢磨光之人,有多少卻在一個又一個三年的循環之中失敗,總能令賈珠憶起前世那些高考失勢之人,正所謂“三場辛苦熬成鬼,兩字功名愁煞人”。
隨後二人一道回府,先回了賈府,府中衆人聞說賈珠中了第九名,俱已是歡欣鼓舞,倒也並未計較名次較煦玉的差。而對於煦玉則是好言好語地祝賀恭維一番,煦玉聞言倒也並未自得,自是因了未中魁首之故。在賈府待了半日,吃罷午飯煦玉便坐車回了林府,將高中第三名之事告知與家人。而之後賈林二府又是如何爲珠玉二人取得舉人頭銜而大肆慶祝,則略下不提。
話說此次鄉試,賈珠發揮得亦是稀鬆平常。然在賈政看來已是甚爲滿意,將那張本不苟言笑的老臉對着賈珠擺得是愈發和顏悅色、言笑晏晏。因李守中乃賈珠此次鄉試的同考官,雖並非爲賈珠的房師,然榮府本便與李家交好。遂在鄉試過後,賈政便忙攜了賈珠前往李家京城的府中拜訪。
此番父子二人一道前往李府,遞上名帖之後,家人將二人領到李守中內書房中,以示親暱之意。此番見面,賈珠先向座上李守中施禮致敬,以示對房師的感激尊敬。李守中樂呵呵地受了,隨後便令賈珠在賈政下手旁坐了。
李守中先道:“此番哥兒取試,成績亦算優異。我並非他那一房房師,而他那房師所薦試卷較起哥兒的試卷來的確略勝幾分文采,若是哥兒莫要那般平實一味求穩,名次倒也不僅止於此了。”
賈政聞言忙自謙幾句道:“李兄過獎了,犬子能取得這一成績已是貢院各業師的賞識栽培,若非如此,取試之人各個胸懷珠玉,又如何是犬子能夠躋身揚名的……”
李守中聞言不以爲然,對曰:“這是賈兄過謙了,哥兒試卷我亦是看過的,學問非常紮實,時文撰寫也十分標準。據聞哥兒曾拜邵承祚爲師,這可是事實?”
賈政忙答:“正是,蒙邵先生接納,犬子確曾於林府蒙受邵先生教誨。此番惟求能不失了尊師顏面方是。”
李守中聽罷頷首對曰:“無怪乎哥兒取試成績優異。可知邵承祚一生雖是運騫時乖,然到底是學富五車、博學多聞,惟在爲人落落不羣、不合時宜了些。他不入仕途,亦不大出入這世家之間,若非已故的林老大人當年對他有知遇之恩,此番怕也不肯待在林府了。可知世間能入他青目之人不多,至今除卻哥兒外,據聞林家長公子亦隨他習學,此番亦是中了第三名。然後便是修國公二公子了,這侯二公子可是承祚愛徒,便連弟這般在翰林任職十數載之人見了他亦惟可嘆聲‘後生可畏’矣……”
賈政聞言不住點頭賠笑道:“是是。”
“不過話說回來,此番哥兒能蒙他收入門下,可知亦必是胸含奇氣、身具別才。”說着便將目光向一旁沉默傾聽的賈珠投去,只見賈珠雖沉默不言,然生得卻是神清骨秀,亦可謂是才貌雙全。當初不知賈珠仕途是否有望,對於結親一事自家與了賈府彼此均是按捺在心下。此番觀賈珠過去兩試的成績,卻是大有可爲之人,此番再度念起結親一事便也是萬分順心遂意了。奈何賈珠扶乩佔命一事世人皆知,神仙亦曰賈珠命帶孤煞,不合娶親。神仙之命不可違,遂榮府闔府俱不敢再提爲賈珠娶親一事,這李家聞知便也莫可奈何。念及於此,李守中嘆息一聲。
賈政尚在一旁謙遜答曰“李兄過獎了”,而賈珠則已敏感地覺察到從李守中書房的屏風之後傳來細微的衣裾摩挲之聲,他明瞭屏風之後定有女眷於此窺視。賈珠遂領悟了也無怪乎此番李守中會於自家內書房中招待他父子倆。大抵便是爲了便於家中女眷窺察當初假想中的女婿人選,只不知這窺探的人中有無李紈。念及於此賈珠聳了聳肩,誰讓他天生是彎的,女性於他而言就是“形同虛設”。他算是良心未泯了,爲了自己亦爲了李紈,用計解除了這段婚姻;否則若是放任李紈嫁他,下場不是按原著那般活守寡亦是活受罪了。她另擇他人而嫁,無論是誰均較賈珠更能給予她幸福。
之後賈政又與李守中聊了一陣,言下之意無外乎便是希欲在今後的科考之中能力所能及地提攜賈珠一番。而李守中聞言亦是不置可否,惟笑得一臉深不可測。又過了一盞茶的工夫賈政便領着賈珠告辭而去。李守中將二人送至府門口,目送二人上車後方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