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打定主意,兄弟二人便又一道對佛像磕了頭。此番剛立起身,便聞見從大殿外的石階之上傳來腳步聲。二人忙奔去一看,只見一身着藏青色道袍的白鬚道人正緩緩沿石階而上,一身仙風道骨,可知修爲極高。兄弟二人一見便已料定此道人乃他們欲尋的忘嗔,忙迎上前去招呼道:“請教道長寶號可是忘嗔?”
忘嗔對曰:“貧道正是忘嗔,不知二位小哥尋貧道所爲何事?”
二人忙不迭解釋道:“我二人來此等候道長多時,我們此番是奉了榮府賈大爺之命,將此物交與道長……”遂將賈珠之言細細告知與忘嗔,隨後又將包裹交與他。
忘嗔接過包裹,打開探視其中之物,只見是銀兩與衣物等。一旁兄弟兩人見了亦是大吃一驚,不曾料想他二人此番竟拿着個值了許多銀兩的包裹。一面聽忘嗔說道:“珠哥兒亦是太過慷慨了,何必破費這許多?前日裡老爺太太並老太太還施了許多與貧道,只道是一路上吃好喝好的。便是貧道師弟,亦是贈了許多。可知出家人帶這許多上路亦是多有不便。”言畢將包裹好收了,取了幾兩碎銀子打賞了兄弟二人,他二人收下謝過。
忘嗔又道:“二位小哥回府後,請替我多謝哥兒,說他事兒忙,也不必費勁來送我。待我回了沖虛觀後將寄名符在老君跟前供上七七四十九日,再派人送來。”
兄弟倆聽了便記在心裡,隨後忘嗔便喚來一名小道,將包裹交與他之後,自己也徑直負手去了,這兄弟倆遂又回到大殿等待。
此番卻是未候多久,便又聞見殿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只見一個家人打扮的少年亟亟奔進大殿,圍着羅漢像沒頭沒腦地轉了兩圈,口中不迭地說道:“老天、老天,我的包裹、我的包裹怎生不見了?!這不是天要絕了我家老爺嗎?!”
兄弟二人見狀忙迎上前去問道:“這位小哥這般性急,可是出了何事?”
少年答道:“是這樣的,我家老爺因不慎得罪了縣裡的大鄉紳,這鄉紳又是縣老爺的親戚,我家老爺便被這縣老爺給逮進衙門裡去了,說要一百五十兩銀子纔給贖出來。我家夫人領着少爺姑娘好不容易東拼西湊地攢了一百兩銀子,又令我將家裡的首飾珠寶拿去當了,方又湊夠五十兩,一併拿了去,把我家老爺贖出來。之前我見這地兒有地痞遊蕩,不敢帶着包裹出門,料想這寺里人少,又是人家的家廟,那些個人是斷然不敢來此尋事的,便將包裹藏在這佛像底下,等那些人走遠了再來取回。不料待我回來,這包裹卻不見了,老天爺,我該怎麼辦吶?”
兄弟二人聞言便已信了七分,爲求穩妥,又問道:“敢問小哥這包裹是什麼樣兒的?”
少年忙答:“這包裹是用綰色布匹包着的,裡面是一百兩上好的紋銀,另有珍珠髮簪一隻、鏤金長命鎖一個、金鐲子一對、金項圈一個。”
兄弟二人聽少年說的內容俱是相符,知曉這少年正是失主,忙將包裹取出交與少年道:“原來這包裹是小哥的,我們撿到包裹又不敢隨意處置,在此等你來尋亦等了幾個時辰了。”
少年接過,一改之前一臉哭喪的表情,大喜,將包裹打開檢視一番道:“東西沒丟,多謝二位恩公,多謝!二位恩公如此仗義,拾金不昧,來日必有好報!小的此番還需趕去贖我家老爺,恩公大恩容小的之後再報。”一面說着一面對着兄弟二人打躬作揖,說完後便背起包裹一溜煙地跑了。
兄弟二人見狀亦是欣忭,此番亦算是完滿,所幸趕在日落之前尚能進城。於是二人又在佛像前磕了頭,感謝佛祖保佑,隨後便一併去了。
此番待兄弟二人回到榮府,賈珠亦已下了學歸來。卻說此番這何仙閣中遺失的包裹一事,正是賈珠有意考驗兄弟二人品行資質而命潑墨演的一出好戲,而這丟失包裹的少年正是潑墨喬裝打扮的。而此番聞罷潑墨對此事經過的彙報,賈珠對兄弟二人的表現是甚爲滿意。若說此二人一開始便心存歹意貪念,拾了包裹之後定會趁機據爲己有,彼時寺中無人,自是無人知曉;而之後他們亦未將包裹草率地隨意處置了,可見處事審慎細緻,這正是賈珠需要的助力。
卻說這些年待自己年事漸長,賈珠很是處置清理了一番賈母王夫人放在他身邊的家人。將那些個好吃懶做、仗勢欺人、吃裡扒外、見利忘義與偏愛挑唆、亂嚼舌根之人通通尋了理由打發了,身邊留下的人較了賈府其他老爺太太主子們要少許多。丫鬟是尤其少,目前除卻兩個名喚迎荷冷荷的大丫鬟放在房裡,其他灑掃的粗使的都放在外間。只道是若是因了一時心軟落得個治下不嚴,屆時受害的便惟有自己。
話說這兄弟兩,哥哥名千霜,十六歲;弟弟叫千霰,十四歲。遂此番他將兄弟二人叫至跟前,照例先立規矩:“既然跟了我,便要守我的規矩,大爺我不養閒人飯桶,平日裡徒有其表、幫不上忙卻淨添亂那種,大爺我不多說肯定攆出去。既然進了這門,大家便只管老實本分些,每個人各行其道、各盡其職……”
兄弟二人聞言,忙不迭點頭。
隨後賈珠接着道:“不過有句話你們也儘管記住,只要是我的人,我定然會護到底!這個家家大業大,府中絕大多數奴才的生死,主子皆是管不了的,屆時出了事,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然但凡是我屋裡的人,我先放話在這裡,今後歲數到了,我自不會送出去丫鬟配小子,可自奔前程我不會阻攔。丫鬟要嫁人小子要成家的,都由着你們,若是欲脫離了這府,也由着你們,只要在我這裡做夠了時日。當然若是你們不願離去,我亦是允許你們一直跟着我,只要有我一口飯就有你們半口。”
這兄弟二人來此,本爲報恩,聽了這話,自是無有不可的,心下暗忖這話聽起來倒是挺開明,遂齊聲說道:“大爺於我們有恩,我們自是聽憑大爺差遣。”
賈珠見狀點頭,遂命人將身契取來與他兄弟二人簽了,留一份自己保管,也不通知榮府總賬房,一份令人送交官府。而他收留這兄弟之事亦未告知府中賈母等人,令二人對他人只管說自己是鄭文的表兄弟,跟着來府中謀事的即可。
隨後賈珠領着千霜到榮府大管家賴大處,命千霜跟着賴大跑腿,名義上是打雜,實際上則是令千霜跟隨賴大學習管理經營諸事。話說賴大作爲偌大個榮府的大管家,能在榮府混得風生水起,上下逢源,手頭到底有着幾分本事。千霜跟隨賴大見習,卻是再適合不過了。何況千霜心智純良,倒無需擔心他學會那等吃裡扒外的本事,而賴大自會顧忌此乃賈珠送來的人,斷不敢往壞裡挑唆了。屆時賈珠欲置備屬於自己的生意,千霜將是他最得力的掌櫃。
至於弟弟千霰,年紀尚小。不過賈珠倒是分外欣賞千霰樸實純良的心性,便令其做了自己的親隨,跟隨自己辦事外出。今後若發現有甚適合千霰之事,再行遣了他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