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規制,縣衙有知縣、縣丞的辦公地點、住房,府衙也有知府、同知的辦公地點、住房。
何懋卿在府衙門邊轉過身來,對着妻子:“回去吧,孝敬婆母。”
妻子容貌算不上姣好,更因爲供給丈夫讀書,皮膚、手變得粗糙,這幾年纔好過來一點,她遞給了親兵隊長一個包裹,雖是糟糠之妻,但是那種目光,蘊含着深邃:“老爺,我們出自浙江,浙江是古越國,越國有云: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纓,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濯我足,望老爺謹記。”
何懋卿愣住了,須臾,輕輕地點點頭,再轉身而走。
在揚州碼頭匯合了俞祿、林如海等人,三人目的地一致,一路同行。
俞祿行至碼頭時,卻碰上了年世鳳帶着兵,拾級而上,水面上漂泊着一艘江南市舶司建造的雄偉大氣的官船,年世鳳單膝跪地行軍禮:“末將奉中丞大人指令,一路護送俞大人,並升爲大人的親兵隊長。”
“汪中丞有心了。”俞祿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中丞大人奉了兵部指令嗎?否則我可不敢收你,《大乾律法》載有明文,爾等乃是鎮江營兵,我無法調動。”
“大人放心,中丞大人兼着兵部侍郎頭銜,擁有調兵之權。”年世鳳被俞祿虛扶起來,他把那種激動儘量掩飾了。
俞祿才無話可說,林如海的目光則大有深意,汪巡撫對俞祿這樣好,他二人果真交情不菲哪。
“林大人先請。”俞祿讓林如海一家先上船,接着是何懋卿,自己在最後。
俞母、麝月、戚衽等,俞祿率先預備好船隻,讓他們先去金陵,他只帶了妙玉、香菱二人。
香菱在揚州好像和黛玉相處不錯,二人亦師亦友,她上船之後便尋黛玉談論詩詞去了。
倒是妙玉,雖說與香菱朝夕相處,然而交情泛泛。
俞祿在隔開的一間船艙與年世鳳密談了一會兒,出來之時面色還帶着陰鬱,站在船板上,原來何懋卿也在臨風而立,江風吹起了他的袍角,俞祿快速隱藏了心情:“何兄近日心情不大好?”
“俞兄也是?”何懋卿看着他,兩人各自愣了一下,繼而哈哈大笑,何懋卿搖頭:“不說也罷,有些事情,說了也不能解決,便只能永遠埋在心裡,就算聖人,也不是神人,也不能解世間百苦。”
“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纓,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濯我足,朝政腐敗,諸黨相爭,因爲勢不可逆,逃避是無用的,因此只能順勢而爲,或者,歸隱田園。”俞祿笑道:“其實我很敬佩何兄你的,糟糠之妻不可忘,何兄纔是真君子。”
何懋卿先前就被妻子點醒“滄浪論”,這時又被俞祿說中,兼有肺腑之言,也不禁視他爲知己:“俞兄,我有一言相告,現在的江蘇,亂不得,大事若成,不如勸汪中丞舉薦你,到浙江去。”
俞祿盯着他,何懋卿突然拉過他的手,在他手心寫了四個字:倒八爺黨。
俞祿收回目光和手,點了點頭,一場歷練,何懋卿已經成長到這種地步了,不知道該感嘆,還是該欣慰。
兩人正言簡意賅地聊着,頭一間的船艙出來了一個丫頭,是年齡尚小的雪雁:“兩位大人,我家老爺在裡面請呢。”
二人聯袂進去。
林如海坐主座,林黛玉坐左下首。
兩人進去的時候,黛玉站起來,兩手放在前邊一側,微微彎腿,福了禮。
然後二人坐在右下首。
艙內擺着一張茶几,茶几上放了芹菜、蓮子、紅棗、紅豆、桂圓、乾瘦肉條。
這些東西,正是拜師禮儀所用,意味着勤奮好學、苦心教育、紅運高照、早早高中、功德圓滿之意。
林如海儒雅道:“小女欲拜俞大人爲師,日後你我平輩論交,何大人做個見證,不知俞大人意下如何?”
俞祿正用餘光瞅着林黛玉,看到林黛玉也瞟過來一眼,小蘿莉長得更高更大了些,清如水、顏如玉,且她的眼神,似乎是有點失落?俞祿以爲自己看錯了,搖了搖頭:“實在不好意思,林御史,令嬡聰明伶俐,蒙賈雨村傳道授業解惑,已經學有所成,便是不請先生,也能自學了。”
這不是捧林黛玉,而是事實如此,俞祿要用紅樓系統的“過目不忘”,才能記住很多東西,而人家林黛玉呢?她天生就過目不忘,諸君可記得寶黛共讀西廂之時,黛玉言說“你能一目十行,我就不能過目不忘”?
林如海沉吟不語,但是彷彿也沒有不高興,何懋卿見狀,連忙給他使了個眼色,意思是一計不成,再行一計,林如海眼中精光一閃:“是我唐突了,小女本是有孝在身,俞大人估計也騰不出時間來,但若到了蘇州,林某還有相求,大人可記得當初林某說過,若是大人凱旋歸來,我必有重謝?”
俞祿:“林大人但說無妨。”
“不急……到了蘇州再說。”林如海賣起了關子。
俞祿微微皺眉,有些鬱悶地告辭出來,倒不是他不想親近林黛玉,關鍵以林黛玉的聰明,到時候他能教的可就不多了,再者這時代尊師重道,行了拜師禮節,他和黛玉就沒可能了。
出來打開紅樓系統,積分離五十萬還有些距離,不過番薯在京已經試種成功,到時在金陵推廣,想必能有一番作爲。
頭艙內,林黛玉低聲道:“爹爹,是不是女兒做得不夠好,才惹俞先生惱了。”
林如海:“他沒有惱,你也沒做得不好,黛玉,你看俞祿怎麼樣?”
林黛玉斟酌道:“沉穩大方,年輕有爲。”
女兒畢竟是天真了些,他還心機深沉,不擇手段啊,不過這樣的人才能走得遠、活得久,林如海儘量用一種和藹的語氣:“爹是問你,爹把他招爲乘龍快婿怎麼樣?至少他能護你一世平安,此子雖然令人捉摸不透,但情義還是有的。”
林黛玉先是面色古怪,繼而拾起手中的粉色絲帕捂住俏臉:“爹!您說什麼呢……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此等事情,女兒怎麼做得了主。”
林如海苦笑一聲,心想: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這是擋也擋不了的事情,由於兒子夭折,我夫妻倆對女兒愛如珍寶,到頭來也不過拱手讓人,一場空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