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降臨

賈芸閒的無聊的時候喜歡在書房裡提筆習字,其實不過練靜心的功夫而已。

說是書房,實際上是三間大瓦房中西屋的半間隔斷。賈芸的大姐二月出閣前,就曾住在這裡。

金陵賈家原系名門望族,隨先帝爺北遷到燕京也有百年的歷史了,傳了幾代,旁系皆已沒落,寂然無名。

賈芸家算是賈家嫡系的子孫,然而傳至賈芸父親這代,由於不善經營,日漸蕭索,父親早早撒手人寰後,大哥隨即夭折,家中無人做主,不知被人半哄半騙去了多少。

五十畝良田和幾處宅子皆已變賣,孤兒寡母連同一個粗使小丫頭草兒三人落腳在落花衚衕的一座四合院中,除自住的三間瓦房外,悉數租賃給別人,換些家用度日。

這天,他提筆寫下“君家何處住,妾住在橫塘。停船暫借問,或恐是同鄉”四句話,想了想,覺得畢竟不妥,便揉成一團,擲到角落裡。

母親卜氏進來的時候,剛好看在眼裡,趕緊彎了身子去揀,嘴裡還說:“作孽啊,這可是上好的雪浪紙,這物事金貴着呢,你怎能這樣糟蹋呢?”

賈芸不以爲意,笑道:“橫豎是宮裡娘娘賞賜下來的,怎麼用不都一樣嗎?”

卜氏搖頭說:“這事我一直覺得蹊蹺,娘娘在府裡時也沒見你幾面。你病了這多半年,差點都要去了,也沒見那府裡有什麼關心。怎麼突然就想起賞你筆墨紙硯了呢?”

賈芸心想,恐怕正是因爲病了這多半年,突然好轉,如此明顯的跡象被她探查到,她才知道自己終於來幫她了呢。但這番話驚世核俗,怎麼好告訴卜氏,只得隨口敷衍,微微笑道:“想來畢竟是一家子,她發達了自然要照拂一二了。”

他書桌上,方方正正擺着一方端硯,此時又一篇大字寫到一半,墨水微澀,他便執了墨條去磨墨,形容寫意,自有一股出塵的氣度。

卜氏質疑道:“雖說是沒出五服的一家子,一筆寫不出兩個賈字來,可畢竟分開單過這麼多年了,除了歲末年例,族裡應領的那份外,可見那府裡有什麼好處相與?偏偏娘娘突然這麼看重起來,也怨不得別人生疑。”

賈芸便笑道:“憑外人怎麼亂嚼舌根去,我們孤兒寡母二人只管關起門來過日子就好。前些年父親過世時候,我和大姐還小,諸事都交給舅舅料理,不過將幾畝薄田變賣治喪而已,便惹得外頭人議論紛紛,說舅舅貪利,從中拿了多少好處。可笑大姐居然信了,不顧臉面吵嚷了去,連累咱們和舅舅家生分了這麼多年。眼下好容易等大姐出了門,兩家關係有了緩和,母親怎麼就忘了?”

卜氏一聽便有些不快,她爲這事原本是有心病的。此時聽兒子拿這件事情駁她,臉上顏色就微微泛了紅,強辯道:“雖說那幾十畝地都是上好的土地,可你父親過世的早,你姐姐和你年紀小,難道要我一個婦道人家拋頭露面去收租子不成?你舅舅也是一片好心,雖然賣的匆忙,沒事先打聽好行情,落了些價,也是一心爲了送你父親時裝裹的體面。二月丫頭不懂事,吵嚷起來,好沒意思。難道你也爲這個怪你母親和舅舅不成?枉我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我白操了這十幾年的心了!”說着,就作勢用帕子拭淚。

賈芸心中冷笑不止。隨着他的降臨,這具身體的本尊自然已經陷入沉睡。但他熟讀紅樓,本尊的心情他如何不能體會?

賈芸母親卜氏的兄弟卜世仁是有名的鐵公雞,最是一毛不拔,只進不出的人,腦門上都寫着精明二字,又自家開着香料鋪子,消息靈通,誰會相信他不知道五十畝良田的行情?無非欺負賈芸當時年幼不懂事,卜氏又一味軟弱退讓、盲目信任孃家罷了。

但他既然是兒子的身份,這種事情怎麼好直接和卜氏挑明?何況他原本是此間過客,也不在乎這個的,只要他們識相,這區區錢財身外之物也就這樣算了。

因此賈芸心中雖然鄙夷,面上卻越發裝出惶恐的樣子,忙說:“母親這麼說就折殺孩兒了。兒子不過是打個比方而已。試想連舅舅那麼好心的人幫襯咱家治喪,都有人在背後嚼舌根,亂說話。更何況得了娘娘的賞賜,是皇家的恩澤,不由得那些小肚雞腸的人暗地裡不眼紅,悄悄使絆子。母親只管和平日一樣行事就是,不必理睬他們。”

卜氏無語,她自己也知道自己兄弟的行事經不起推敲,此時見賈芸輕輕提起又輕輕放下,心中便鬆了老大一口氣,又拿起賈芸書桌上一支狼毫筆看,口中讚道:“畢竟是皇家賞賜下來的東西,就是不一樣,坊間賣的筆哪裡有這麼精緻?”

賈芸磨好了墨,正打算繼續寫字,然而卜氏賴在這裡不走,出於基本的禮節,他也只能陪着。此時見卜氏沒口的誇狼毫筆,心中便有些暗暗發笑,知道她必然是有求於自己,故意問道:“怎麼,我只道母親精通烹飪女紅,卻不知對文房四寶也有心得?”

卜氏支吾了半天,方說:“你舅舅說,娘娘賞下來的這套東西可不得了,若是賣到當鋪裡去,至少也好換幾兩銀子。我想過幾日你姐姐要歸寧,女婿也要一起家來,沒有酒菜招待實在不堪。不如……”

賈芸心中微微有些不快,眼中光芒一閃,隨即收斂下去。

他脣邊露出一絲淺笑,說道:“哎呀母親,這可使不得。豈有將皇家的賞賜賣到當鋪去換錢的道理?舅舅卻是想差了。若此事被人抖將出來,可大可小,娘娘知道了怪罪尚是小事,要是被有心人探知了,問賈家一個不尊皇室之罪,怕要連累幾族呢。就連舅舅,只怕也討不了好去呢。”

卜氏原本是最蠢笨沒有見識的婦人,偏偏耳根子軟,聽了兄弟的話心思便有些活絡,如今聽賈芸這麼半真半假、言之鑿鑿的危言聳聽了一番,哪裡還敢動什麼心思?乖乖的去準備晚飯了。

“出來吧。我母親已經走了。”賈芸這個時候便說道。

於是從書架後面鑽出一個蓬頭垢面的小丫頭來,小丫頭不過十一二歲模樣,一張小臉灰撲撲的全是土,唯一一雙眼睛亮晶晶的,正是他家的小丫頭草兒,一邊說話還一邊不住的嘆氣:“少爺,你怎麼知道我躲在這裡的?”

賈芸笑了笑,並不答話。

“舅老爺貪婪成性,那五十畝良田,他至少貪墨了一半的好處。少爺明明知道,每次拿它說事時候,卻故意只說是幾畝薄田,倒叫太太臉上有些訕訕的了。真真有趣。”草兒又說道。

賈芸頭疼的按着太陽穴:“你這麼嘰嘰喳喳,不覺得很吵嗎?”

“少爺,太太只道少爺糟蹋字紙,卻不知道少爺眼中,對娘娘賜下來的東西不知道有多寶貝呢。竟是反覆斟酌,纔敢落筆的。草兒看着少爺臉上那情形,竟是十分在意的人——難道?”小丫頭眨巴着眼睛。

賈芸心中咯噔一下,臉上卻越發做出十分淡然的樣子,笑罵道:“小丫頭沒大沒小,竟然連我也編排起來了!你可知道你在說什麼,雖然是玩笑話,若是被人聽去了,還不定怎麼造謠呢?難道你竟嫌日子太舒坦了不成?還不幫母親燒火做飯去!”

小丫頭草兒俏皮的吐了吐舌頭,徑自去了。

一時間書房裡又恢復了寧靜。

賈芸發了好長一陣子呆,見四下無人,方深吸一口氣,繼續在雪浪紙上寫下新的句子:“二十年來辯是非,榴花開處照宮閨。三春爭及初春景,虎兕相逢大夢歸。”(注1)

他寫的很慢很慢,眉眼中痛苦壓抑之色清晰可辯,彷佛寫這幾個字會給他帶來莫大的痛苦,會損耗他相當多的精力一般。

終於短短的二十八個字寫罷,他手指顫抖着將那紙放入一個御製的木盒中,自嘲似的笑了笑:現在某人既然已經提早封妃,整個紅樓世界的故事劇情也要隨之變化,這個所謂的判詞,真的重要嗎?只不過是自己的一紙投名狀罷了。

紅樓七年初,賈府元春小姐因才學出衆,得了皇上、皇后的欣賞,晉爲東宮側妃。

元春娘娘不忘根本,大喜之日雞犬升天,榮寧二府凡有名頭的主子都收到賞賜,娘娘又特別關照說有一族侄賈芸機敏好學,賞下筆墨紙硯,勉勵其以合族榮耀爲重,勤學不輟。

賈芸感元春娘娘深恩,特製燈謎一首,奉與元春娘娘。

元春娘娘大喜,賞賜賈芸各色金銀裸子摺合白銀百餘兩。衆族親納罕嫉妒之餘,也對賈芸不免高看了幾分。

這一年,賈芸十三歲,賈寶玉七歲,林黛玉六歲。

13.攤牌11.羣毆12.認親11.羣毆35.錯中情9.誤導9.誤導28.北靜王29.射圃1.降臨24.求娶23.初遇47.洪災40.風雲變幻9.誤導5.陰私45.請罪25.借勢45.請罪45.請罪17.毒計15.議親48.失聰32.完勝45.請罪5.陰私17.毒計14.收房12.認親31.賭局33.言和35.錯中情11.羣毆38.餘波22.學業1.降臨36.圍獵42.中舉1.降臨26.招攬36.圍獵17.毒計8.吵鬧15.議親14.收房12.認親38.餘波37.塵埃落定43.平反27.小紅13.攤牌24.求娶12.認親3.家塾49.抗旨45.請罪25.借勢5.陰私28.北靜王9.誤導28.北靜王28.北靜王25.借勢28.北靜王19.吳家28.北靜王4.書童26.招攬40.風雲變幻24.求娶49.抗旨10.奪權40.風雲變幻3.家塾32.完勝48.失聰27.小紅4.書童34.計中計39.裝病31.賭局6.密謀23.初遇14.收房36.圍獵26.招攬45.請罪15.議親40.風雲變幻11.羣毆14.收房49.抗旨11.羣毆37.塵埃落定12.認親47.洪災7.變裝36.圍獵40.風雲變幻26.招攬
13.攤牌11.羣毆12.認親11.羣毆35.錯中情9.誤導9.誤導28.北靜王29.射圃1.降臨24.求娶23.初遇47.洪災40.風雲變幻9.誤導5.陰私45.請罪25.借勢45.請罪45.請罪17.毒計15.議親48.失聰32.完勝45.請罪5.陰私17.毒計14.收房12.認親31.賭局33.言和35.錯中情11.羣毆38.餘波22.學業1.降臨36.圍獵42.中舉1.降臨26.招攬36.圍獵17.毒計8.吵鬧15.議親14.收房12.認親38.餘波37.塵埃落定43.平反27.小紅13.攤牌24.求娶12.認親3.家塾49.抗旨45.請罪25.借勢5.陰私28.北靜王9.誤導28.北靜王28.北靜王25.借勢28.北靜王19.吳家28.北靜王4.書童26.招攬40.風雲變幻24.求娶49.抗旨10.奪權40.風雲變幻3.家塾32.完勝48.失聰27.小紅4.書童34.計中計39.裝病31.賭局6.密謀23.初遇14.收房36.圍獵26.招攬45.請罪15.議親40.風雲變幻11.羣毆14.收房49.抗旨11.羣毆37.塵埃落定12.認親47.洪災7.變裝36.圍獵40.風雲變幻26.招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