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我成了劉姥姥?

自午後,這冬日裡的第一場雪便落了下來,路上的行人們行色匆匆,多是來置辦年貨的青壯年。於是這一個老嫗帶着孫子趕路的樣子便顯得略微搶眼些。

路過的人中有不少人可憐地瞥了這衣衫破舊的一老一小几眼,卻無人知曉這老嫗心裡的驚駭與咆哮。

這老嫗便是劉姥姥,而這具殼子裡的靈魂則是來自後世的劉翠。

劉翠絕對想不到,這一切都是真實的!自己真的不小心發生了車禍,然後被一個路過的神仙救了,但是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那神仙給了自己一次機會,只要自己完成他交代的任務就可以回家。

所以,劉翠不僅穿書了! Wωω ★тt kan ★CO

而且穿的還是那本人人皆知的《紅樓夢》。

穿的還是那個義氣十足的劉姥姥。

劉姥姥她剛從遠方親戚賈府“打秋風”回來,此時的賈府還是赫赫有名的權貴世家,管家的鳳姐兒看她年老,除了那二十兩外又多給一吊錢讓她坐馬車回去,但劉姥姥捨不得花錢,心想着幾十里路,走走就到家了,卻不想剛出城便下起初雪了。

走到半路,路過一個破廟打個盹的功夫,再睜開眼睛的時候,殼子裡頭就換成了劉翠。

劉翠一到劉姥姥身體,經過一些時間的暈眩,接受到了來自原身的記憶,睜開眼又看到這種情景,當即臉就變綠了,這真是地獄級別的任務啊!

但又無可奈何也無處可去,只得冒着這雪,一會拉着一會揹着外孫板兒,懷揣着二十兩零一吊錢,邊在心裡罵罵咧咧邊匆匆往家裡趕。

這該死的天氣,怎麼下起雪了,這幾十里路,怎麼這麼難走劉姥姥你怎麼這麼小氣,連坐車的錢都捨不得掏!一大把年紀了,還徒步幾十裡,你哪怕坐個驢車呢?

我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到家啊!

劉翠嘟嘟囔囔自言自語着,卻也不感覺怎麼疲憊,便一股作氣的揹着早已熟睡的板兒走到了王家村。

可不巧,快進家門的時候,斜對門鄰居小胖娘突然開門看到了劉翠揹着板兒回來,二人滿身是雪,劉翠更是在這下雪的天裡被累的滿身是汗。

這小胖娘與王狗兒家宿有積怨,許多年前小胖娘公公臨死時把自家大房子,也就是劉翠目前住的房子低價賣給王狗兒爹,狗兒家撿了個大便宜,小胖娘公公把得到的錢放在村長手裡全給自己辦了葬禮。什麼財產都不留給自家兒子兒媳。

這如何不讓這早就將房子看作己物的小胖娘暗恨!

且這小胖娘與這劉翠也宿來不對付,見此情景,小胖娘不假思索的開始了嘲笑:“哎呦呦!這是誰啊?這不是進城走親戚的劉姥姥嗎?怎麼了?您家親戚連個驢車都捨不得給你僱。可真寒酸啊!往日裡這麼闊的王狗兒家現在也窮的不得了了。”

換作往日,劉姥姥大概懶得施捨一個眼神給小胖娘,急着回家呢!這個女人什麼德行全村人都知道。紅眼病一個,只見得自家好,見不得別人好!

可劉翠卻與劉姥姥不同,劉翠才二十歲,正是少年意氣。雖不得已進入劉姥姥身體,但也自有一股傲氣,尤其見不得小人得意,但又不願意與這小胖娘做些無謂的爭吵,於是心念一動,“不經意”間從懷裡掉出一包沉甸甸的東西來。

那小胖娘在奚落劉翠,側着身子表示自己的不屑,可那雙眼睛卻斜斜地緊盯着上下打量這祖孫二人,有些滑稽。

此時便也看見從劉翠懷裡掉出來一包東西,雖然劉翠又飛快的將東西撿了回去,小心翼翼地又裝了回去。

可那小胖娘眼尖,家裡也曾經闊過,到底是有些見識的,雖然不知道袋子裡面是什麼,但是光憑那上面繡着的精緻的紋樣,便知道這不像是劉姥姥家用得起的,倒像是富貴人家的東西。

難道,劉姥姥真的借到了銀子?!

思及此,小胖娘臉一僵,叉腰的姿勢也有些保持不下去,氣勢不由自主地便弱了幾分。

劉翠將那包銀子撿起來重新放回懷裡,直起身子對着那小胖娘說:“難得小胖娘你這麼關心我,改天咱們一起去聚聚。”

“不了不了,我突然想起來家裡還做着飯呢,我先走了。”小胖娘囁嚅幾句,利索地退回家去了。

這廂,王狗兒與劉蘭聽到門口動靜,急急迎了出來,剛巧看見劉翠跟小胖娘這一場,雖有些疑惑自己娘怎麼突然轉了性子搭理這惡鄰,但看到小胖娘灰頭土臉的退回去,心中也是暗爽不已。

劉翠看這小胖娘敗退,暗中嗤笑一聲,與其眼紅貶低他人,不如管好自己。

轉頭一看,一對夫妻早已在自己門口站着。一個個子稍低,眉毛較細,眼睛不大,莫名一股油嘴滑舌樣;一個彎柳細眉,五官端正,一股令人看了舒服的感覺。但兩人神情萎頓,頭上還有些白髮,儼然一副困苦的模樣。

這便是劉翠的女兒劉蘭和女婿王狗兒了。

面對這對於原身來說最親近的人,劉翠作爲一個不久前才成爲“劉姥姥”的人,雖然繼承了姥姥的記憶,但還是不免有些手足無措,不知該如何對待。

所幸劉蘭和王狗兒是個有眼色的人,一看見自己娘轉身,連忙跑上前去,狗兒將劉翠背上的板兒一把抱了過去,劉蘭趕忙去扶自己娘。

三人踩着院子裡已經可以印出腳步的積雪,走回了屋,狗兒將板兒放在椅子上後叫醒板兒,趕忙去燒熱劉翠屋和自己屋的炕,劉蘭心疼自己娘在雪中跟個雪人似的。連忙拿乾毛巾給劉翠和板兒擦雪,順便又給劉翠擦汗。又把準備好的熱水端了出來,和了點涼水混成溫熱的樣子給劉翠洗臉。

劉翠享受着自己“女兒女婿”的關心和愛護,心中有些感嘆:“雖然是一個住在女婿家的寡婦,卻能憑藉自己的爲人處事得到了女兒女婿的真心尊重,劉姥姥不愧是劉姥姥。”

常言道“下雪不冷化雪冷”,天雖下雪,可並沒有冷到哪裡去,劉翠只是揹着睡成爛泥的板兒走了不少路累到了而已。

好歹前半程是板兒和劉翠一起走了,後半程劉翠看這板兒跟自己在雪地裡,又瘦又小,鼻子凍得通紅,好可憐的樣子,便把他背在自己肩膀上,揹着他慢慢走。

還好走的並不慢,要是再晚一點回來,劉蘭王狗兒就要過去尋了。

在沒有暖氣的古代,北方人冬季就主要靠炕來抵禦寒冬了。不一會兩屋的炕就燒熱了,劉翠也洗完手臉暖和過來了。順勢上了炕,感受這傳統的炕的威力,整個人都徹底緩了過來。

這一旁,安置好板兒的狗兒也走到了岳母劉翠的房裡,一臉期待的樣子。

劉翠一看夫妻倆這樣子,知道他倆是想問這進城的事,當下也不囉嗦,取出袖子裡裝着一袋銀子來,說:“這是榮國府的那位王熙鳳太太給咱的二十兩銀子,說是大太太送過來給丫鬟做衣服的,她便先給了咱們應應急。”

又從隨身揹着的乾糧袋子裡取出一吊錢來。

“又給了我一吊錢,讓我僱馬車回家,我沒捨得,便走了回來。”

王狗兒和劉蘭原本只是抱着試試的念頭才同意讓劉姥姥去榮國府走親戚,也就是所謂“打秋風”的。

實際上心中還不確認那榮國府的王太太還認不認這門窮親戚。

如今得了這二十兩意外之財,二十兩啊,足夠窮人家一年的花銷了,省着點用,能辦不少事呢?

發了發了!

夫妻二人可謂驚喜萬分!

當即便喜上眉梢,

往日的陰霾可謂一掃而空。

劉翠瞥見夫妻二人的顏色,當即將控制不住情緒,將頭扭向一邊,臉拉了下來,輕“哼”了一聲:你們是高興了,可我卻很不高興。

夫妻二人正在開心着呢,劉蘭突然瞥見自家娘臉色不好,以爲是在榮國府受到了欺負,當即想坐在劉翠身邊安慰一下。

沒辦法,這年頭,窮人活的都很卑微。能挺直腰板做人,誰又願意彎着腰求人呢?

所幸劉翠也不是那種脆弱不堪一擊的小姑娘,不就是穿成了一個六十歲老太太嗎?

有啥大不了的,幹好了任務完成了自己說不定還能回去呢?怕啥又不是死了!

劉翠給自己做好心理建設,扭頭一看,劉蘭正想坐自己身邊。當即差異道:“你想幹嘛?”

劉蘭被自己老子娘一問,頓時一怔,不知道怎麼回答……

說,想安慰安慰你,合適嗎?

狗兒看見這個情景,當即清咳一聲,把這娘倆的注意力轉移到自己身上。

問:“娘,那這二十兩零一吊錢我們該怎麼辦?”

劉翠一愣,這錢說少也不少,能夠這一家五口一年的花銷了,說多也不多,並不足以讓一個貧苦百姓突然富裕起來,實現階級的跨越,也不能夠使自己完成任務,拯救林妹妹和鳳姐兒母女那悽慘的命運。

一想到這個,劉翠便沒有興趣關心這二十兩零一吊銀子如何處置了。

在鄉里人眼裡,地就像命根子,每年都有產出,到了日子不好過的時候還能賣出去。狗兒想用這些田來買地,劉翠沒什麼意見,反正自己目前也沒什麼其他計劃,況且,初來乍到,劉翠還有很多事情需要搞清楚。

於是,三人又說了些閒話,狗兒夫婦便出去了。

屋裡只剩下劉翠一個人。

劉翠先翻箱倒櫃找了個袋子,把錢狗兒孝敬給自己的銀子和銅板都裝了起來,然後劉翠又摸了幾枚銅板出來,細細打量。

除了小時候學校組織學生們去逛博物館的時候看到過古銅錢外,劉翠從未在別的地方見過銅錢。這銅錢說是叫銅,薄薄的一片,也不重。劉翠也不知道究竟是不是銅,上面有些積年的污垢,卻也能清晰的看到刻着四個大字,劉翠連蒙帶猜寫着的是繁體的:“天佑通寶”。

這大概是開國皇帝制造的,如今在位的是他的孫子,號嘉隆。

銀子沒什麼好說的,半兩銀子也就那麼一小塊,劉翠瞅了一會,沒什麼新奇。

劉翠又望着這一屋子的破舊傢俱,又看了看自己粗糙的雙手,摸摸自己那被歲月掃過的滿臉皺紋,目光幽幽,陷入了深思……

自己怎麼才能完成任務,幫助林妹妹鳳姐兒母女,改變她們未來的命運呢?

別看原著《紅樓夢》寫得花團錦簇,處處精雕細琢,一派繁華模樣,可扒去了這些華麗的外衣,便是徹頭徹尾的一出悲劇罷了。裡面的姑娘們,凡是跟四大家族有牽扯的,最後又有幾個得了好結局?如流星般閃耀夜空,卻又轉瞬即逝。

後人都說,原著後四十回是狗尾續貂之作,劉翠當時也是小女兒姿態,見不得悲劇,看得時候匆匆掃過後面,不曾深究。

卻也依稀記得對於榮國府的敗落書中語焉不詳,但根據劉翠的辯證批判性思維再加上前八十回的線索,應該有這幾點原因,外因與內因相結合:

繼承人方面子弟紈絝不成器,

經濟方面肆意揮霍寅吃卯糧,

政治方面不是遭到其他權貴打壓就是站隊錯誤。

左右跑不出這幾點。

原因找到了,可怎麼破局呢?自己只是一無威望二無富貴三無權勢的普通老百姓,怎麼左右得了一個家族的興衰成敗呢?劉翠陷入了沉思……

良久,劉翠終於回過神來,決定化整爲零,能保存幾個是幾個!

想盡辦法在榮國府這棟大廈將傾之際,把任務目標救出來,如果有餘力,也要儘量保全其他人!

《紅樓夢》裡,黛玉在第三回就進賈府了,按照現在的時間線來看,此時賈敏已死,林如海可能還活着。可以從這方面下手……如果林如海不死,那黛玉就不會深陷榮國府這個大泥譚了。

而原著中說林如海是病死的……可紅樓一般言淺意深,這個死因也不一定對,而且林如海遠在揚州,自己怎麼能幫他避過這個死劫呢?

這個“還淚報灌溉恩”之說也很難搞……

鳳姐兒巧哥兒的話,

直接跟鳳姐兒說:賈府以後會被抄家,她自己會病死獄中,女兒也被賣到瓜州當娼妓。鳳姐兒應該會把劉翠打一頓然後趕出去吧!

不不不,這時候人們崇尚鬼神,也可能是找個道婆過來,然後道婆判定自己妖言惑衆,把自己架在火上燒死吧!

不不不,不能直接找鳳姐兒,應該曲線救國,走曲線救國道路。

而且鳳姐兒母女的命運是跟榮國府聯繫起來的,想要改變這個,就要改變榮國府衰敗的命運,最起碼也要把鳳姐一家子從這大廈將傾的榮國府裡摘出來。

那自己一個無權無勢的貧苦老太太,縱使憑藉先知知道一些事情,又能怎樣操作呢?

劉翠陷入了深思,只覺得腦中似有千頭萬緒,卻不知從何下手。又聽到女兒在隔壁叫自己過去吃飯。

劉翠答應一聲,便下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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