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忽間已經三個時辰,此時的王世軒早已與李秀兒、聶任理二人並肩齊行。三人談笑間,李秀兒指着遠方小鎮上空的幾縷炊煙,呵呵笑道:“王師兄、聶師兄,飛昇了這麼久,你們是不是也餓了?我們不如在前面小鎮休息一下,吃點東西,怎麼樣?”
“好極了!李師妹,此言正合我意!”聶任理興奮地高聲喊道。
王世軒略一思忖,點頭道:“也好,就由李師妹做主了!”說罷對着李秀兒微微一笑。
此時的李秀兒臉色微紅,拋下王聶二人,向着遠方的小鎮疾飛而去,聶任理見狀忙迎了上去。王世軒見狀又是微微一笑,御劍追趕二人,“天機猿”此時卻在王世軒身後“嗚嗚”地發出一陣不安的低響,但旋即也朝主人的方向追去。
不多時,三人飄飄然落地,可眼前的景象卻令三人大驚失色。
那鎮上的諸多居民,攜兒帶女,蜷縮在各個角落,看着他們一個個衣衫襤褸、瘦骨嶙峋,眼窩深陷,卻佈滿了血絲,有的人嘴裡竟嚼着草根,可眼神卻呆滯的令人觸目驚心,彷彿他們是被人剝離了靈魂的木偶,早已沒有了任何的意識。
看着三人突然來到他們面前,有幾個還算殘餘些氣力的男子霎時間向王世軒三人撲來。在這些飢餓男子的眼中,王世軒三人早已成了他們口中可以充飢的食物。
幾個男子嘶吼着,先朝着李秀兒衝去。李秀兒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得面色慘白,大叫一聲,躲在了王世軒身後。聶任理此時大怒不已,手中雙鐗早已揮出,瞬間已將幾名男子擊倒。
伴隨着這幾個男子躺在地上發出的呻吟,王世軒突然聞到了一股令人作嘔的血腥之氣。轉眼間,李秀兒與聶任理也用手掩住了口鼻,三人相互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衝進了旁邊的一處院落。
眼前的慘景令他們心驚肉跳,李秀兒更是一聲驚叫,頓時昏厥過去。
只見幾個手持匕首的男子正合力分食一名女子,女子的頭顱已經被割下,且被隨意地拋在了一邊。那女子的眼窩處已成了兩個黑洞,她的眼睛竟早已被人剜而食之。再看那幾個男子,滿身血污,臉上與嘴角的鮮血更甚,口中兀自咀嚼着女子的碎肉,那女子的肚腹早已被匕首劃開,內臟與腸子全部涌到了外邊,有一名男子正準備將這些放入旁邊業已燒開的一口大鍋之中。伴着“嗞啦”的聲音,這股令人作嘔的血腥之氣又一次瀰漫在空氣之中。
“豈有此理,這羣畜生!”聶任理早已怒不可遏,舉起雙鐗將大鍋打翻,鍋內的熱水全部濺到了這幾名男子的身上。他們剛纔只顧分食女子,對進來的三人渾沒察覺,此時被滾燙的熱水濺到,紛紛慘叫不已。
伴着這聲聲哀嚎,眼前的這一切更令人毛骨悚然。
李秀兒此時方悠悠醒轉,王世軒在其昏厥時就早已將她扶住。李秀兒微睜雙眼,見王世軒不無擔心地看着自己,登時臉若紅雲,忙掙脫了王世軒,可目睹了眼前的慘景,又幾欲嘔吐。
“天機猿”在這時卻發出了尖利的叫聲,王世軒霎時間抽出“北斗七星劍”,肅然而立。聶任理、李秀兒也在同時亮出雙鐗與拂塵,三人靠背而立,環伺一週、相機禦敵,卻並未發現異常。
可是,由遠及近卻傳來了一陣若有似無、斷斷續續的呼吸之聲。王世軒凝神遠視,不知何時,門口處已出現了一個鬚髮皆白,同樣骨瘦如柴,兩眼卻放射出一股凌厲之光的老者。那老者看似羸弱無比,一邊“咳咳咳”地咳着,一邊卻在瞬間就已來到了三人面前。
“天機猿”在此時臉上竟變了顏色,身體顫抖不已,癱坐在地上“嗚嗚咽咽”地大哭起來。
王世軒見狀大駭異常,心中暗想:“葛師伯將‘天機猿’傳於我時,已經言明,這‘天機猿’能預知生死禍福,絕非凡物,今日在這個骨瘦老人面前,竟是這副模樣,這老者、這老者莫非是什麼極爲厲害的角色?否則......”心下越想越覺得驚駭,握着“北斗七星劍”的手不由得已滲出了汗水。
來到三人近前的老者此時目光如電,上下打量了王世軒等三人,冷冷地問道:“你們三個小輩,可是天玄宗門下嗎?”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聶任理卻同王世軒不同,渾沒理會自己已深陷險境。
王世軒眼見那老者白眉一皺,忙收起“北斗七星劍”,躬身深施一禮,對着那個老者道:“我們確是天玄門下,不知前輩您尊姓大名?”
那老者“哼”了一聲,只是看着王世軒,接着又是一陣冷笑。
“我爺爺的大名,你們這些天玄宗的小輩們也配知道嗎?”轉眼間,又是一陣嬌嫩的“咯咯咯咯”的笑聲傳來,聽聲音,好像只是個十六七歲的小女娃。
“念嬌,快出來吧!”那老者冰冷的面孔卻在此時渙然而釋,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副溫和的面容,好似鄰家老翁呼喚自己疼愛的孫女。
正在三人愣怔間,眼前早已多了一個一襲紅衣的女子,看着不過二十歲。那女孩本來還在一陣“咯咯咯咯”的笑着,可在擡頭看到王世軒的那一瞬間,竟突然收斂了笑容,呆呆地望着他。良久,在老者的呼喝中方纔回過神來,卻冷不丁地指着王世軒問道:“喂!你叫什麼?”
王世軒本來感覺今日之事本已匪夷所思了,卻又有這等際遇,一時間驚愕愣怔不已。
“聽見沒有?你是木頭人嗎?問你話呢!”那紅衣女子嘟着粉嫩的小嘴,似有怒色地問道。
此時的王世軒方纔回過神來,看着紅衣女子,不由得深爲驚歎:這是一張何等俏麗的臉龐?一雙清澈動人的眼睛,正出神地看着自己,那五官錯落有致,雖說沒有塵世女子的妖嬈嫵媚,也沒有李秀兒荷花般的清麗無比,確又是那麼的催人心肝、攝人心魄。
王世軒一時間不由得看得呆了,竟陷在了無盡的柔情之中,久久不能自拔。
第十三回夜半已迷離
“王師兄!”聶任理看到一向穩重的王世軒在這個紅衣少女面前竟如此的失態,連忙輕輕地拽了拽他的袖口。
王世軒這才從癡迷的狀態裡回過神來,隨即向紅衣少女拱手道:“在下天玄宗無爲觀王世軒!見過念嬌姑娘!”
“咦!你竟然記得住我的名字?不錯!”說着那紅衣女子嬌羞地低頭一笑,卻又瞬間擡起頭來,那雙火辣辣的眼睛盯着王世軒,聲音幾乎顫抖地問道:“天玄宗!無——爲——觀......是否還有一位元璣大俠?”
“哈哈哈......元璣是我們天玄宗的叛徒,他受霓裳流的妖女流蘇蠱惑,早已叛出天玄宗,數十年前就已被我天玄七長老誅滅了元神,此事三界盡知,難道姑娘你不知道嗎?”未等王世軒答話,聶任理冷笑一聲,輕蔑地說道。
“聶師兄,你......”旁邊的李秀兒此時卻已發現那老者的表情已經有了細微的變化,一張本來枯槁蠟黃的瘦臉,此時竟漲得通紅。隱約間感覺今日處境頗爲險惡,未等阻止聶任理將事情和盤托出,聶任理卻已毫不顧忌地道出了事情的原委。
“啊!你們天玄宗竟如此可惡!元璣大俠一世英名,豈容你們玷污?”紅衣女子此時彷彿變了一個人,眼中突然紅光大盛,渾身關節發出“噼噼啪啪”的聲響。在乍起的狂風中,紅衣女子衣袂飄飄,一頭秀髮隨風飄散,那張本來俏麗可人的臉竟變得猙獰可怖!
不知何時,她左右手掌相對的縫隙中已多了一顆圓珠,這圓珠通體殷紅,正放射着如火焰般的紅光。王世軒三人霎時已感覺到了一股逼近面孔的灼熱之氣,這股灼熱之氣好像要把眼前的一切都焚燒殆盡,它裹挾着紅衣女子的憤怒,首先向聶任理襲來。
“小心!”王世軒大喝一聲,左手推開聶任理,右手長劍一橫,暫時將這股灼熱之氣逼停在寸許之外。
此時的李秀兒大喊一聲“王師兄小心!”已然甩出拂塵,向那紅衣女子的面門直擊而來。
王世軒正待阻止,不料,那拂塵宛若游龍,一擊之力早已籠罩了紅衣女子的面門。紅衣女子盛怒之下未料到李秀兒有此一招,慌忙躲避間,左肩已捱了拂塵尖的一擊。
李秀兒的這一擊,暗含了秋水觀“拂塵功”的陰柔之力,看似輕描淡寫,實則凌厲異常。她原本擔心王世軒安危,出手時便有些失了分寸。紅衣女子此時已“哇”的一口鮮血噴了出來,之後便頹然地倒在了地上。
“念嬌姑娘!”王世軒本欲飛身上前扶起紅衣女子,怎奈那枯瘦老者早已將孫女抱起,惡狠狠地說道:“果然是天玄正道,只講究倚多爲勝,數十年來沒有一點改變!”
王世軒眉頭微皺,正想揣摩此句深意,卻又無暇深想,接口道“前輩,我代李師妹......”王世軒話沒說完,卻被老者不客氣地冷冷打斷,“小子,我本不欲與你等後生晚輩動手,可你們傷了我的孫女,老朽絕不能與你們善罷甘休!”
“哈哈哈,老傢伙,那你想怎樣?我看你們也絕非善類,正好今日我們師兄弟三人就爲正道除害!”剛纔僥倖躲過灼熱之氣襲擊的聶任理卻在此時出言不遜,又一次激怒了老者。
只見老者將孫女緩緩地放下,迅速從懷中掏出一個瓷瓶,取出一顆藥丸,讓其服下。不一會兒,紅衣女子已經恢復了神智,老者朝她慈愛地笑了笑,接着站起身來,朝着聶任理三人一步步逼近。
這三人在此時已分明感覺到了一股令人窒息的壓迫感,再看“天機猿”,竟渾身抽搐,早已龜縮成一團。
那老者忽然張開那毫無血色的雙脣,兀自地念着不知是什麼的咒語,瞬間,王世軒三人都感覺到天旋地轉,恍惚間,漸漸失去了知覺,王世軒只記得在他倒下的那一瞬間,他看到了枯瘦老者詭異的笑容。
不知過了多久,王世軒感覺到眼前盪漾着一股芝蘭之氣,令人身心舒暢無比。睜開眼時,卻看到了那張熟悉的、俏麗的臉,竟然是那個紅衣少女,而他已然身在一處女子的閨房之中了。
王世軒此時的心情極爲複雜,一方面他爲師弟、師妹擔心,一方面卻又爲能夠和紅衣女子獨處而異常興奮。他的心底涌現出了一陣莫名的感覺,這令他有些侷促不安了。
“怎麼了?王什麼軒?是不是擔心你的同伴啊?你可別問我,就算問了,我也不會告訴你,誰讓你那個師妹那麼兇,竟然打傷我!哼......”說罷,兩眼出神地望着王世軒,這倒讓王世軒有些不好意思了,他正色道:“念嬌姑娘,我叫王世軒,正要勞煩姑娘,敢問我的師弟師妹......”
“好了好了,你們天玄宗的人都像你這麼迂腐嗎?他們暫時沒什麼事,可以後就不好說了,你那個師弟總是牛哄哄的,我爺爺的脾氣可不好,說不定,嘿嘿......”紅衣女子又一次“咯咯咯咯”地笑了,聽到這久違的笑聲,王世軒也笑了,問道:“念嬌姑娘,你的傷沒有大礙吧?”
“喲!真是謝謝王少俠了,你那個好師妹出手那麼重,差點兒要了我的命,幸虧我們霓裳......”說到這,紅衣女子已自覺失言,連忙改口道:“反正我現在沒事了,王少俠就不必自責了!呵呵呵......”
此時的王世軒心中凜然一驚,這樣的結局,他已經猜到了,可是此時他仍然不願相信。他試探地問道:“念嬌姑娘,你和你爺爺都是霓裳流的?”
“嗯,讓你知道了也沒什麼,我爺爺複姓慕容,單名一個英字,是我們霓裳流四大護法王之首,今天多虧我爺爺手下留情,要不你們幾個的小命可就沒了!”此時的慕容念嬌手託香腮,盯着王世軒,“你都知道我們的底細了,我還不知道你爲什麼會到這黎陽鎮呢?”
“這個鎮子叫黎陽鎮?可爲什麼居民一個個都餓得骨瘦如柴,竟然還有吃人的慘劇發生?”王世軒全然沒理會慕容念嬌的問題,只自顧地一個勁兒地發問。
“哎呀,你這個人真沒意思,我問你話呢!”慕容念嬌裝作生氣的樣子,眼神中卻流露出無盡的歡喜。
此時,在這間女子的閨房之中,藉着窗外的月色,藉着這無盡迷離的夜色,王世軒生平第一次與一個陌生的女子相談甚歡,竟然將李秀兒、聶任理的安危拋在了腦後。
《詩經》有云:“窈窕淑女,琴瑟友之”。王世軒自幼便身在號爲人間正道的天玄宗修行,耳濡目染的都是修仙修性之事,於男女一事本來不甚了了,也從未放在心上。可今日,一向矜持謹慎的他竟然爲了一個陌生女子,竭力迎合她的天真爛漫,實在是匪夷所思。
看着王世軒微微笑着看着自己,慕容念嬌“噗嗤”一聲也笑了,“好了,我告訴你吧!”
只聽得那慕容念嬌娓娓道來:“這個黎陽鎮本事河東重鎮,尋常時日自是一派繁華之象。可是三個月前,來了一對逃荒的母子,本來這對母子是爲尋親而來,可是這遠房親戚早已遷往了他鄉。一個弱女子,還帶着一個不滿五歲的男孩,生活已實屬不易,這時又讓她們到何處落腳?鎮上的里正卻在此時發起了‘善心’,不僅賙濟這可憐的母子,還騰出房子,爲他們提供住處。”
“這不是挺好的嗎?里正爲人很仗義啊!”王世軒不解地問道。
“那裡正要果真這般好心就好了!”慕容念嬌憤憤不平地說道。
說着,一段更加匪夷所思的話,只聽得王世軒瞠目結舌卻又義憤填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