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門口的是曹怡敏，她好像剛剛下班回來，身上穿的一看就是Caesar的工作服。看見廚房裡兩個人衣衫不整的樣子，她也受到了很大的驚嚇，差點哭出來，說話都語無倫次了：“我……我只是餓了，想來拿點東西吃……我不是故意的……”
程公子沒說話，目光沉沉地看着她，她捂着臉轉身就跑回了自己的房間。我趁着這個時候連忙把衣服穿好，從程公子的身邊落荒而逃。
簡直太尷尬了，剛纔讓她看見我這副樣子。雖然我不認爲這件事能傳出去，可是我分明覺得這樣子就像捉姦在牀一樣，而我就像那個可恨可鄙的小三。
程公子沒有追出來，我估計他此時還得忙着安撫曹怡敏呢。
我在外面的冷風裡吹了很久，才走到街邊去攔車。剛纔的經歷簡直太可怕了，我自己都不好意思回想，我居然……對他的撩撥也有了反應。要是繼續這麼下去，早晚有一天還得擦槍走火。嫁給鍾期昀是我自己的決定，即使我們之間並沒有愛情，可我也不想做婚姻裡背叛的那一個。
我必須得想個藉口，不動聲色地躲開程公子。
我所能拿出來的藉口，想來想去也就只有龍三爺了。我今天才剛剛去過啓陽路，這大晚上的，想必龍三爺也不在家裡。我打定主意，等明天我要早點結束工作，然後再去啓陽路找一趟龍三爺。這種事情，我不能同鍾期昀說，也沒有別人能幫我，但應該瞞不過龍三爺的眼睛。
到了第二天，我向梅姐打聽龍三爺的動向，結果梅姐卻說他今天不在家，要過兩天才能回來。這種事，電話裡肯定是說不明白的，我心裡惴惴，等到今天晚上，又不知道該怎樣來面對程公子了。
我甚至上班的時候都躲在十五樓不敢下去，連宋子明找我有事，我都像在耍大牌一樣叫他來找我，被他好一頓打趣。
等到下午，我的工作基本上已經忙完，我想着要不我就找個理由住回啓陽路去。就算龍三爺不在家，程公子應該還不敢在啓陽路胡鬧吧。
我還沒動身，手機上忽然顯示一個陌生的來電。我想了半天也沒敢接，生怕又鬧出什麼事來。電話響了一會兒，自動掛斷了。不到一分鐘的時間，我就收到那個號碼發過來的短信：“我是曹怡敏，想請你喝杯茶。”
她說的是喝茶，不是喝咖啡，我不知道這到底只是巧合，還是她對於我的習慣頗有些瞭解。我想了想，把電話撥了回去，和她約定下午三點，在離Caesar不是很遠的一家茶樓。
約定下午三點這個時間，其實也有些講究，我知道程公子的習慣，他一般下午兩點鐘會離開Caesar，有時候晚上回來吃晚飯，有時候直接等到半夜下班的時候纔回Caesar再轉一圈。下午三點鐘，基本上他都在外面忙。
離下午三點還有不到一個小時，我稍微收拾了一下，換了一件衣服。這個時候不堵車，從飛娛大廈過去大概需要半個小時，我反正也坐不住了，索性早點過去，到茶樓裡等她。
我到茶樓的時候是兩點五十分，走進去的時候，服務員小姐問：“是孟小姐嗎？有一位小姐在樓上的包間裡等您。”
她來得還真早。
服務員小姐引我上樓，到靠裡邊一間僻靜的包間裡，曹怡敏正坐在裡面慢悠悠地衝洗茶具。一壺水剛剛燒開，茶還沒有開始泡，她應該坐下也不超過十分鐘。
我在她對面坐下來，“曹小姐。”
她衝我笑一笑，“我也曾經在羅縣一中讀書，說起來，孟小姐還是我學妹。”
這個近乎套得很成功，我點點頭，“是呢，可惜我沒有機會讀到畢業。”
在程公子面前，她看起來相當的單純無害，但從她的種種表現，以及她說話的風格，我基本上可以判斷出來，她沒有看起來那麼簡單。
我知道她一定是爲昨晚的事來的，但這事實在挺尷尬的，特別是兩個出現在同一個男人身邊的女人坐在一起聊這事，總覺得有種正室約小三談判的感覺。
曹怡敏不緊不慢地看了眼開水壺，然後把茶荷裡的金駿眉撥進工夫白瓷小茶壺裡，把熱水倒進茶壺，然後很快就把茶水濾出來，洗過茶盞，倒掉茶水，這纔再次往茶壺裡注水，依然只泡了約莫十幾秒鐘，倒進公道杯，然後分在兩隻茶盞裡，遞了一隻給我。
金駿眉不是十分容易沖泡的茶葉，我低頭品了一小口，曹怡敏不知是早有準備，還是原本就頗擅長此道，她沏的金駿眉顏色明亮，味道甘甜清潤，水溫和時間都掌握得剛剛好。
她看了我一眼，像是自言自語一般，“這金駿眉啊，泡起來說道還真多。水溫太高則茶葉會被燙熟，泡的時間太久，味道也會變得酸澀難入口。惟有合宜的時間，合宜的溫度，才能得一盞好茶。”
“看來曹小姐對茶道還頗有研究。”
“瞭解不深。只是覺得，茶葉裡頭有些說道，同這世上的事是一個道理。一切都要講究恰到好處，一旦火候過了，時機錯了，好好的一樁事，也就沒了原本的味道，再怎麼覺得可惜，也是徒然。”
說的是茶葉，可我怎麼聽都覺得她是在隱晦地說我和程公子的事。她這麼說，我倒是覺得比較容易接受一點。我順着她的話說下去，“溫度錯了，時機也差了，自然是沒法再泡出一壺好茶，這個道理我何嘗不懂。可是，若有人非要扭轉過來，非要這樣的一壺茶，不計口感，哪怕是當做飲牛飲驢的蠢物也在所不惜，又如何是好？”
“只要不想泡這樣的一壺茶，自然會有很多辦法拒絕。”曹怡敏笑了笑，把白瓷杯子裡的茶湯一飲而盡，“如果孟小姐肯放手，我有辦法說服彥哥不要再糾纏你，如此可好？”
從茶道跳到程公子身上，話題卻好似毫無違和感。我正愁沒有辦法擺脫程公子呢，聽她這麼一說趕緊點點頭，“那麼謝謝曹小姐。”
她微微頷首不語，我想了想，忽然忍不住問道：“你很喜歡程公子嗎？”
她微微一怔，隨即笑起來：“你知道我和彥哥是怎麼認得的嗎？那時候，我在兒童福利院做義工，他新來的，阿姨叫我帶帶他。我覺得他人超好，笑起來很溫暖，而且特別有愛心。福利院裡很多小朋友都是身體有缺陷的，有殘疾，也有重病和弱智的，因爲義工人手不夠，很多小朋友看起來都是髒兮兮的，滿臉的鼻涕和口水。但是他一點都不怕髒不怕累，很有耐心地哄他們，給他們講故事，幫他們擦洗，照顧他們。有一個小朋友特別喜歡吃炸雞排，可是在福利院裡吃不到，他每次去都會帶很多的炸雞排去分給小朋友們。那時候我並不知道他很有錢，也不知道他在南都的權勢，我只知道，他是一個靠得住的男人，給我帶來過無數的歡喜和感動。”
她說到程公子的時候，臉上閃耀的神采和戀慕絕不是假的。
我不知道我所認識的程公子，和她見到的他，到底哪一個纔是真實的。我從來沒有辦法想象程公子會對陌生人和一羣殘疾的孩子有溫暖的笑容，也無法想象有潔癖的程公子怎樣替髒兮兮的小孩擦臉上的鼻涕和口水。這樣的他，同我印象中的程公子唯一的聯繫就是炸雞排，是的，大學城學府路的那一家炸雞排，我曾經在那裡等了他無數次。
也許那就是程公子不爲人知的另一面，也許在他經歷一切的艱難與傷痛之前，那就是真實的他。他父親程錦東過世，青梅竹馬妻子徐夙顏的背棄，還有他身上那神秘的槍疤，還有文佩……那一切的過往，我都沒有辦法參與。
他和曹怡敏，像是在另一個次元裡，穿越了時光，發生着不同世界的故事，而我卻沒有辦法參與其中。我忽然有一種莫名的心酸，我的小旻涵，左腳也有先天的缺陷，如果他知道了他的存在，不知道會不會同樣疼愛與歡喜？
“其實我一點都不希望彥哥有這樣的身份地位。他回來以後，就感覺整個人的氣場都冷酷了很多，也許是因爲他一回來，就要面對太多太多的麻煩，算計太多太多的事，他看起來一點都不開心。如果可以，我寧願他就是一個普通的大男生，可以開開心心地相處。你不知道，那時候在酒吧裡，他爲了救我，腿上被打了一槍，那個時候我都要嚇死了！”
她說起這件事的時候，臉上甚至有那麼一點點炫耀的神色。一個男人肯爲女人挨槍子，的確是一件很狗血，很讓人感動的事。我想起他大腿上的那個槍疤了，就在前天，他跟我說的是，如果他不受一點傷，就無法取信於曹功亮。
我不知道哪一句話纔是真實的。曹怡敏眼裡的他要純粹得多，而我看到的他有太多的陰謀和算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