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間所有人都呆愣當場,這突然顯現的景緻毫無預兆地展現在所有人面前,而此時最是心痛的怕正是正坐於主座之上的樑辰了,樑辰從不知曉,在那個夜晚,自己的妹妹竟然經歷了這等苦楚,自己當時爲何偏偏就選擇離去了呢?
如果光陰可以迴轉,樑辰定然是寧願死也不會離開的,只可惜往事已成定局,再是思量也是惘然了。
而在另一側,蘆淵也是震驚不已,本只是爲了兌現自己對陸廉的承諾,也是爲了幫憐兒出一口惡氣,卻不曾想那一場夢境,竟是喚醒了樑月吟埋藏心底許久的夢魘,當真是機緣巧合,卻又像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那麼,此時那樑月吟又是身在何處?蘆淵擡頭看去,正見今日身着一身淺藍裙衫的樑月吟正一步步走向席間。
故而在震驚之餘,所有人的目光也都轉向了這個背影蕭索的女子身上。
“陸公子,陸大人,別來無恙啊。”而樑月吟說出的第一句話,更是叫所有人唏噓不已,難道方纔聽到的那位“陸公子”,正是此時席間的這位“陸大人”?
而此時陸鵬的神色實在不可謂不精彩,青白交加,面色鐵青,不過事已至此,陸鵬似乎也已無狡辯的必要:“你……你竟然認得我?”
衆人聽聞此後,更是忍不住議論紛紛。
樑月吟彎脣笑了,卻透着無盡的苦澀:“我當然認得你,我雖不曾得見‘陸公子’的廬山真面目,卻是用心記下了你的聲音,只怕這輩子,我都忘不掉了。”
如此說着,樑月吟擡手捂住自己的胸口,手指微微顫抖。
“當初,我真不該留你性命。”陸鵬微微眯着眸子,其中透出些許狠絕來。
樑月吟又往前走了一步,仍是笑道:“其實這些年來,我也一直很想知道,當日究竟是因爲什麼,‘陸公子’竟肯留下小女子一條jian命?”
那時之事,樑月吟雖不肯想起,可這疑惑卻是時時都在,想必斬草除根的道理,陸鵬不會不懂,可那人這人究竟又是爲何,竟肯出言救自己一
命?
陸鵬卻只是冷哼一聲:“此時再說這些,你不覺得已經太遲了嗎?不過話說話來,想必你是早就認出我了吧?可是爲何一直隱忍着?難道你不想報復嗎?”
“‘陸公子’竟也有不明白之事呢,”樑月吟諷刺地笑着,又道,“不若咱們來交換個答案如何,你回答我一個問題,我便回你一個答案。”
此時的陸鵬卻已不似先前那般驚慌,反而像是什麼都不在乎了一般:“我並不想知道答案,所以自也沒有必要同你交換什麼答案了,至於樑姑娘是要報官,抑或其他,那便更不是我所能左右的了。”
樑月吟微微抿着脣,像是不知如何迴應了一般。
便是此時,另一側蘆淵已緩緩走了過來,停在席間,含笑出聲道:“這一切雖始料未及,卻也是我的過錯,然此時雖有心補救,卻已無可奈何,倒不妨來幫二位瞭解心事了。”
衆人一齊看向這突然出現的飄渺女子,心中皆是暗歎這人未免太遺世獨立了些,當真好似不是這人世所有。
而樑月吟與陸鵬也一齊看了過來,目光卻是不同。
“先是樑姑娘的疑惑,”蘆淵倒不在意這兩人目光,只是自顧自地道,“若是我沒有猜錯的話,當日陸大人落榜而歸,心有不甘,這才生出歹意,只是想來那時陸大人也沒那膽識謀財害命,或許不過是騙了那兩個劫匪,欲意謀財吧?況且若真出了人命,也可把一切全推給那二人,此也不可謂不是良策了。”
陸鵬像是見鬼了一般盯着蘆淵,下意識地道:“你……你是如何知曉?”
蘆淵並不回答,反而兀自搖頭道:“真是抱歉,我一時又說多了,還是直接說陸大人出口救了樑姑娘之事罷,那時陸大人本可以不管不顧,可卻偏偏開了口,恕我斗膽猜測,那時陸大人可是聽聞樑姑娘哭喊之聲,想起了自己家中年僅六歲的女兒憐兒?”
此言一出,在場三人皆是變了臉色,而那其中最是震驚的,或許便是憐兒了,想來憐兒一直嫉恨父親爲了名利拋棄自己與母親,此時聽聞
這話,自是動容。
“之後陸大人機緣巧合真從中得了大筆銀兩,也就買了個小小官位,之後一步步往上走,一點點往上爬,當真算是步步高昇了,”蘆淵仍自顧自地說着,卻在此時突然嘆了口氣,“可是在那時,陸大人是否還記得遠在江南,還有一個在等着你歸家的糟糠之妻,還有一個乖巧可愛,等着你帶她來京城玩耍的女兒嗎?”
聽聞此後,陸鵬的神色漸漸暗淡下來,那眉宇間竟也有遮掩不住的苦澀與懊惱。
說完這些,蘆淵又轉向樑月吟,含笑道:“月吟姑娘當日確實受了苦楚,然姑娘可曾思及那一夜你的兄長又是如何度過的?一心想着自己的妹妹就在身後,卻不能回頭,陌生的地方,周遭皆是黑暗,跌跌撞撞,只爲了儘快找來人可以救出自己的妹妹,那時候他纔多大?十歲是嗎?一個十歲的孩子,他便真的不怕嗎?那時姑娘你是在受苦,可他卻不僅是受苦了,他的心裡才更苦……”
一滴清淚滑落,樑月吟緊緊攥着自己的衣袖,竟是忍不住渾身顫抖,是了,自己從來都是自私之人,把自己圍在一個圈子裡,把所有人都推出去,便以爲是自己被推開了,其實有些事她從來都懂,只是不肯說自己已經懂了。
正難過着,面前卻突然出現一張潔白的帕子,樑月吟一擡頭,便瞧見自己哥哥那溫和含笑的模樣,這人正對自己笑着,那麼溫暖,那麼安心,正如多年前那人牽着自己的手,對自己說:“我一定會帶你出去。”
所以此時樑月吟也笑了,笑中有淚,卻只爲悼念在此刻終於放下的過往,哥哥,那一次,你只讓我等了你一夜,卻因此而等了我這些年,所以從今往後,我們就這麼並肩往前走,好嗎?
兩人間正無聲勝有聲着,一旁卻突然傳來煞風景的乾咳聲,樑月吟與樑辰同時看去,便見蘆淵正掩脣乾咳着,見兩人看過來,纔對着樑月吟道:“至於那陸鵬,姑娘可要再好好想想纔是,孰是孰非,時至今日,似也該放下了。”
不等二人迴應,蘆淵便已轉身朝着憐兒走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