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和窗我都關上了，那些煙霧在大廳裡繚繞着，漸漸地，那些煙霧好像幻化成了一個悽悲的女人，在空中訴說着她的哀怨。
老高站起來，在櫃檯後拿了三個杯子和一瓶白酒來，不由分手便爲我們仨倒上了三杯白酒，分別挪到我們仨跟前。
我們仨將椅子往前挪了挪，可今日裡卻都沒什麼喝酒的心情，平時裡高興的時候喝過，不爽的時候喝過，而在這樣的情況下喝，似乎還是第一次。
但沒有開口講話之前，我們還是默契的共同舉起了杯子，卻沒了碰杯的力氣，舉杯在空中示意了一下便喝了起來。
虎子喝了一口酒，然後就那麼將杯子舉在身前，煙霧在杯子周圍魂繞着，隨後飄散開來，虎子就那麼望着，愣了會神，接着又小小的喝了一口。
記得之前虎子老高心情不好出去喝酒時，兩個人都不願意開口，我們喝了許多的啤酒之後纔打開了話題。而今日，老高喝了一口便有些憋不住的說道：“虎子，你說你這樣做太不地道了吧，你招惹誰不行？偏偏招惹小怡和小蓮！兩個都是我們飯店的服務員，在兩人眼皮底下玩劈腿，你覺得紙能包得住火嗎？”
虎子並沒有說什麼，凝重的抽着煙。
老高看起來很是生氣，指了指虎子，拿起酒杯又喝了一口，說道：“你呀，真是的！太過分了這次，真不知道你怎麼想的！你倒是說句話啊？老不吭聲算怎麼回事？”
老高此時肯定也是站在小怡和小蓮一邊，心中對兩人頗爲同情，畢竟虎子實在是錯的離譜，老高這麼生虎子的氣，心裡顯然也是將小怡和小蓮當做朋友。
相比老高的氣憤，此時，我心裡更多的反倒是愧疚。
因爲我應該是最先知道虎子和小怡戀情的人，我覺得如果我對虎子勸說幾句，或許虎子也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
在虎子被李小微背叛後，其實我能夠明顯的察覺到虎子的變化，甚至是那些讓我有些擔憂的變化，但我一直以爲虎子還是原來的那個虎子，所以我並沒有過多的在意，我以爲隨着時間的推移，虎子的心理會漸漸調整過來的，特別是後來他和小怡走在一起，我更是以爲他從之前的陰影中走出來了。
現在，看來，並沒有。
之前的日子我確實也被自己的感情事煩惱着，卻又不能和兄弟傾訴，再加上飯店的忙碌，雖然每日裡在一起的時間依然很長，但是交心的次數明顯少了許多。
我對虎子和老高的關心都少了。
虎子撇嘴苦笑，自飲了一杯酒，面不改色的說道：“你讓我說什麼？該說的我都說了，我的錯我認，跟她們倆沒關係。我也不想這樣，但……也是，紙終歸是包不住火。”
“可能跟她們倆沒關係嗎？你將她們倆都傷成什麼樣了？你覺得這樣就行了嗎？就完了？”老高似乎並不喜歡虎子輕描淡寫的態度，不滿的語氣也更加的激烈。
虎子搖了搖頭，一臉無奈的說道：“事情都這樣了，還能怎麼辦？”
“當初你幹嘛去了！”老高又看了看我，說道：“行雲，你倒是說句話啊！這事你知道嗎？你這不吭聲是怎麼回事啊？”
我只知道一半！
我深深呼吸了口氣，望着虎子，問道：“你和小蓮什麼時候開始的？”
“忘了。”虎子將嘴裡的煙吐了出來，又接上一根後，他的身子往後躺了趟，皺眉道：“有段時間了吧。”
“你和小怡呢？你們倆怎麼回事？你們不是挺好的嗎？”我又問道。
虎子又是搖了搖頭，說道：“就那麼回事唄。”
一段戀情，虎子用了‘就那麼回事’便總結了，彷彿這段戀情對他來說並不算什麼。
我坐直了身體，臉色有些難堪，嘆了口氣後又是對他說道：“那你和小蓮呢？”
“也就那樣唄。”
虎子抽口煙，煙霧中他眯着眼睛，隨意的將菸灰彈在了地上。
老高又插口道：“就像小怡剛纔說的，你幹嘛不和小怡分手了再和小蓮談呢，這樣不就什麼事都沒了？”
老高也用力的吸了口煙，似乎很不認同虎子的做法。
虎子淡淡一笑，望着老高道：“你以前不比我還瘋狂嗎？”
顯然虎子說的是老高之前混跡風月場的事情，當年老高確實風流，女朋友換的很快，有時候前一任女友的名字我們還沒記住呢，他便又換新了。
“那你沒看到我的下場嗎？”虎子話語剛落老高便有些激動的說道。
“什麼下場？”虎子問道。
老高更氣，說道：“還用說嘛，發生在我身上的你不覺得就是報應嗎？”
虎子沒有回答，老高則端起酒鬱悶的喝了一口。
“現在你傷害了別人的感情，早晚有一天，你自己也會受到傷害！”老高語氣唏噓的說道。
虎子嘴角是深深的苦澀，他攤了攤手，笑道：“我還能受到什麼傷害？”
我和老高當然知道虎子指的是什麼，李小微跟了黃毛那件事是虎子還沒忘了的痛，他確實太受傷了。
“但你不能因爲別人傷害了你，你就去傷害別人啊？”
“那是你他媽沒嘗過背叛的滋味！”
老高的話語未落，虎子便突然一聲爆喝！
他彷彿將一直憋在心中的那口氣都吼了出來，聲音亮如洪鐘。吼完之後虎子臉色通紅，一根根青筋猶如蟲子一般在皮膚下蠕動着。
他眼睛裡閃爍着熾烈的光芒！
接着，他又是一仰頭一口氣將杯中的酒全都喝了。
“什麼是他媽的愛情？什麼是他媽的真愛？你們告訴我？這世界上有純粹的愛情嗎？有嗎？有在你一窮二白的時候還對你不離不棄的嗎？”虎子又是聲嘶力竭的吼道：“當初，我和李小微幾年的感情啊？長的我他媽都記不清了，六年還是七年啊？草！車也買了，房也買了，心裡總該踏實了吧？可是呢，她還是上了別人的牀！就因爲那個人比我有錢！我們這麼多年的感情深厚嗎？可再厚能厚得過人民幣？這麼多年的感情能抵得過多少張人民幣的厚度？抵得過，那就再加！加到李小微心甘情願上了別人的牀！就是這麼簡單！在現實面前，愛情算什麼？”
虎子幾乎用盡生命的力量嘶吼着，他的聲音透着一種撕心裂肺的痛！
喊到最後，虎子整個臉龐都有些猙獰，他大口的喘着氣，表情是說不出的痛苦。
我望着虎子，五味雜陳，然後我拿起杯子，也大大的喝了口酒。
我忽然想到，自從虎子和李小微分開後，他似乎還從沒有像今天這樣爆發過。
當時虎子只是喝的大醉了一場，醒來之後他連一滴淚都沒有留，將所有的悲痛都隱在心底，而到了今日，他才終於爆發了。
正是因爲李小微的背叛，所以虎子的愛情觀纔會變得那麼極端，纔會有了小怡和小蓮的悲劇。
我心中淤着一口氣，此時此刻，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勸說虎子，他陷入迷途已經太深太深，我想拉他都生出一股乏力感。
時間繼續流着，煙霧繼續飄着，我們仨繼續沉默着……
許久，老高開口道：“虎子，我們知道，你說的我們都明白！但是李小微是李小微，小怡和小蓮不是她，你不能用那麼極端的目光去看所有人。我知道，你並不是那種人，否則你今天也不會這麼凝重，虎子，你對小怡和小蓮到底是什麼感情？”
虎子嘴角是迷惘的笑容，他緩緩的搖了搖頭。
“那你到底是喜歡小怡還是小蓮啊？”老高皺着眉，再次問道。
我嘆了口氣，覺得老高現在問這個問題已經沒有意義了，弄到今天這個局面，小怡和小蓮心裡都打了死結，虎子就是想挽回恐怕都沒可能了。
“兩個都喜歡不行嗎？”虎子微微一笑，回道。
“不行！你必須要選一個。”
“我不知道怎麼選。”
虎子身體朝後倚着，他點燃一根菸抽着，故意將自己淹沒在煙霧中，吐出那口煙後他才說道：“其實他們倆都挺好的，但是，我並不覺得我和她們之間就是愛情。不管是小怡還是小蓮……也有可能是我被傷的太深了吧，我對其他女孩，永遠都不會再像當初對李小微那麼好了，所以我並不覺得自己是愛她們的，我也不覺得她們是愛我的，頂多也就是喜歡吧，我承認，我這樣不對，深深的傷害了她們倆，我承認，所有的錯我都認，你們可以批判我，譴責我，隨便，怎麼都行，我不在乎。”
“以後我的感情方面的事，你們倆就別管了。經歷過那樣的事，我的愛情觀已經扭曲了。”說完後虎子又抽了口煙，然後深深的吐了出來。
“但是……”
“虎子……”
“別說了。”
虎子打斷了我和老高的話，他朝我們倆笑了笑，說道：“行了，時間不早了，回吧。”
說完這句話虎子便站了起來，沒有再對我們倆說什麼，他走到門前，將卷閘門拉開，在門前望了一眼外面的夜色，然後走出了飯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