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蘭燁接到消息,不知是驚是喜,揣着滿懷心思于軍中靠了假,趕回容止山莊。直至黃昏,馬至莊前,風塵僕僕下換了衣服來到落念堂,不知還會有誰能在今日趕回,他不由拿着手中的茶杯看愣了神。
納蘭寂原是在宮裡當職,聽聞大哥大喜之事,而對方竟是那神秘的郡主,想想這事,那應該是莫大的榮耀,但對於自己而言,卻是甚無喜意。聖上賜婚,大哥究竟作何感想?對那郡主,是喜,是厭?這樣的局面,對納蘭家究竟是好、或壞?心中諸多顧慮,爲此專程告了假、匆忙地趕回容止山莊,只是這些問題卻一直縈繞在腦內。
納蘭紫蘇看着手中的信,不知是喜是憂,命人備了車馬速速趕回容止,納蘭一門武將本是惹眼,如今帝讓公主下嫁不知又是何意?回了容止山莊,便被告知二哥也已回莊,正於落念堂,遂自前往。
納蘭宓若早晨剛起身便接到侍女疏卿遞來的信函,啓開一看,竟是道聖上賜婚於朔哥哥。她面上驟然一沉,急忙命疏卿備馬,趕回容止,一路風塵僕僕,到時已是黃昏,日落西沉,詢問了下人,知燁哥哥他們正在落念堂,匆匆趕至。
納蘭燁愣神中,耳邊腳步聲踱踱,猛一擡首,銀髮如絲,驚喜入眸,喚道:“阿寂!”他起身相迎,剛巧看到在他身後緊跟而上,是紫蘇和宓若,笑了笑續言,“紫蘇,宓若,你們都回來了?”看來這賜婚一事,影響力不小。
納蘭宓若入內便見一丰神俊朗的男子迎來,正是上次婚禮上所見的二哥,旁邊紫蘇姐姐、寂哥哥亦先自己一步回來,難得遇到這麼多人聚在一起,心悅道:“二哥、紫蘇姐姐、寂哥哥……”
納蘭宓若喚了衆人之後,隨之她面上已無力維持那在外對人的笑容,眉頭緊蹙,擔憂道:“聖上賜婚……究竟是怎麼回事呀……”
“二哥,阿寂,你們速度真快,”納蘭紫蘇未進門便看到從堂內迎出的二哥、與一旁同是趕回的阿寂,看來此事大家都有所想法了,身後一聲喚,回首便見宓若亦是匆匆歸來,“都進屋坐下說吧。”
納蘭寂剛進入落念堂,便看到已經呆在裡面的二哥,步伐剛止,便看到後面跟隨而來的三姐和宓若,淺笑道:“看來大家都回來了。”
待四人落坐,納蘭寂端起茶盞,淡抿一口,方言道:“看來大哥被賜婚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早朝上納蘭家被推上了風波口,雖說適當地打壓對納蘭家而言並無壞處,可是…隨後聖上便讓我傳授皇長子武藝,而現在,又將郡主賜婚於容止,究竟意欲爲何呢?”他語氣雖平淡無波,卻也顯得有幾分憂慮。
納蘭燁心想,果然一進門都衝着這事,剛想開口,聽到紫蘇的話也輕應了聲,隨大家進屋坐了下來。他聽阿寂的一番話,不禁讓自己陷入了沉思,聖上此舉,果真難測,恩威並施,看來納蘭已是他眼中盯,思此,心中甚是不解,只好開口說:“我不知道聖上此舉何意,但大哥連那郡主面都沒見過,就應下婚事,肯定不是出自真心,怕也是爲了容止,爲了大家利益。”
納蘭宓若淺淺嘆息,擔憂溢於言表,認同地應道:“若是不答應,恐怕就是一道違抗聖旨的死令了……”她心中惆悵,大哥爲這個家付出那麼多,如今卻連終生大事也做不了主,要娶一個素未謀面的郡主,那宮中的女子都是何等的嬌蠻任性,這郡主雖是民間的,卻也是從小在宮中長大……
納蘭宓若苦笑着搖頭,繼續說道:“君心難測,是何意不知,但終歸不會是什麼好事……”
納蘭紫蘇聽着一人一語,無不憂,無奈地回道:“是啊,大哥突然應下此事,怕是皇上沒給少施壓,只如今,大哥已應,而這郡主……”她說到這,看了眼衆人,複道,“家裡其他人可有誰私下見過?”她心想,完全不知底細,然聖上此恩定有用意。
納蘭燁聞言,搖了搖頭說:“沒見過,只聽說是纔回宮不久便得了封號,皇上很是寵愛,”頓,忽而皺眉,似不解,“既然寵愛,當初怎麼會放一個女孩子家去闖蕩江湖呢?”他心想,換作自己,任哪個妹妹出去走江湖都不會放心,人心險惡,而且那時候,郡主的年齡估計也不大,真是狠心。
納蘭燁正自想着,忽地回過神,無奈笑笑而說道:“扯遠了,嘿嘿,我就怕是隻母老虎,到時候大哥可有的苦頭吃。”他一語玩笑,倒想緩這凝重的氣氛。
納蘭宓若聽出燁哥哥語氣中的玩笑意味,卻正是中了自己的擔憂,悠悠嘆氣道:“皇室之人多半驕奢,這位郡主當初在太妃膝下定是受到百般寵愛,如今又得皇帝寵愛,恐怕……”她說完,淡淡瞥一眼燁哥哥,搖搖頭再續言,“恐怕真如燁哥哥你所說,是一隻母老虎也說不定啊……”
納蘭紫蘇聽着她們說的話,倒是覺得有這些可能,應了聲:“這般說來,這郡主的能耐很大啊”她想,如此能幹,遊走江湖,帝、太妃皆寵之,不是簡單的角色。
“誒…她嫁來就是大嫂了,若是隻母老虎,那容止還不被鬧翻了去,我們倒沒什麼,常年在外的,”她想到什麼,故意瞥了眼二哥,趣道,“二哥…這二嫂可是在莊裡的哦。”
納蘭燁不想一句話被她們兩個挑起了話頭,眉揚,輕哼:“兩位妹妹能耐了,竟也能侃起二哥了,恩?”他一聲笑,眯了眯眼,復又道,“只是你們誰也沒和這郡主接觸過麼?”他剛纔聽紫蘇的話,總覺得話中有話,試探而問,“紫蘇?”
“嗯?”納蘭紫蘇見二哥投來的視線,也是爲難,“二哥,你別這樣看我啊,我是真沒見過……我只是覺得吧,這個郡主在江湖闖蕩過,而我們接觸過的人不管是江湖還是世家平民都不少,我是想啊,這郡主可會是我們見過的?”說到這,她黛眉蹙,皇帝能讓堂堂一個郡主在江湖行走,不可能只是由她玩樂。
納蘭宓若聞言,略有所思地點頭,附和道:“紫蘇姐姐說得有理,或許我們中有人曾見過,只是一直不知她的身份。對了,燁哥哥、紫蘇姐姐,你們成親時這麼熱鬧,這郡主說不定就來過呢……”不過想到這往後的事難以預測,她換作一聲哀嘆續道,“唉,反正不管她和皇上是存着什麼目的,總是不利於我們的……當務之急,便是想出對策來,雖說是清者自清吧,但三人成虎,若有人有心製造些事端,恐怕皇上郡主不信也難……”
納蘭寂聽着她們一人一句的調侃着,雖有緊張的氣氛,但卻沒有如臨大敵之感,果然這樣纔是納蘭家。
“不管怎麼說,皇上的旨意,不管大哥願不願意,這郡主都得娶回來,所以,不管皇帝的用意怎樣,容止只能承受,”納蘭寂脣角微微勾起,郡主又會是怎樣的人呢,思及此,他“現在,應該考慮去怎樣準備一個更加盛大的婚禮了吧。”
“婚禮啊……”納蘭燁想着自己當初成親的隆重,倒是不免想起媚姝,不知她可在莊內,“日子好像還沒定下來,即是郡主下嫁,那自是要慎重,”他倚身輕嘖兩聲,“皇親嫁容止,還真是史無前例。”
納蘭紫蘇心想,郡主下嫁,大哥又爲容止族長,這婚禮怎能不隆而重之,皇室顏面,當朝三品將軍,帝對容止可謂是“厚寵”,想到這,唯有輕嘆一聲:“既來之則安之……”她環顧衆人,相談已有些許時辰,唯獨未見核心人物,“誒…說了這麼久,這大哥不在莊內嗎?”
納蘭宓若無奈地搖頭,道:“除了安之又能如何呢?”她聽紫蘇姐姐問起大哥,亦發現此次回來,最應該一同商量的人竟然不在,戲謔地笑道,“大哥說不定正在與郡主培養感情,脫不開身呢……”
納蘭寂心裡盤算着,既然史無前例,那麼不盛大,又怎對得起皇恩?這郡主自幼混於江湖之中,指不定下嫁來容止,安的是什麼心呢?若是皇帝擔憂容止的兵權,派其來監視,也是不一定的。
納蘭寂心裡的思緒還在轉着,卻聽宓若一席話,不禁勾脣一笑道:“宓若、說不定,還真是如此。既然沒辦法拒絕,總得好好享受,你們說,是吧?”他話雖這麼說,如果大哥能得到幸福,自然是我們這些作弟弟妹妹願意看到的事情。
納蘭燁想了想,大哥應該沒回來,畢竟是三品大將,怎能說離就離,擺了擺手,訕訕而道:“好了好了,到時候一起等着喝大哥的喜酒吧,”他挑脣一笑,望向另側二人,揚了揚眉,好奇地問,“你們兩個,什麼時候能成家,恩?”他心想,特別是阿寂這小子,在外面怕是沒少惹桃花。
納蘭寂一聽,默唸着:喜酒啊…近些年來,容止的喜事倒是一件接着一件緊湊得很呢……他回眸間,對上了二哥眼裡的戲謔,忍不住單手扶額,隨意撥弄了額前的碎髮,輕笑道:“難道容止已經窮到連我都養不起的地步了嗎?二哥,你還真是狠心吶。”
納蘭燁輕哧一笑,面上挪揄盡顯,故意應道:“是啊,是啊,你想想,紫蘇出嫁容止可沒少給嫁妝,你二嫂嫁來亦沒少給聘禮,眼下就指着你小子和大哥能攀上一門好親事,多撈些嫁妝回來,填補家用啊,”他權然不顧剛纔說的話,反過亦慕容、宇文的出聘隨嫁自也不在少數,就是挑了關鍵字眼衝他咧脣一笑,複道:“阿寂,你可得替容止謀算啊,眼下二哥的銀子可都入了你二嫂的口袋,紫蘇也是出嫁隨夫,你趕緊別再‘禍害’衆生,挑些有份量的下手。”
納蘭寂看着他臉上挪揄之色,不由微覺無奈,攀一門好親事,撈嫁妝,補貼家用?納蘭燁什麼時候成了這種掉進錢眼裡的人了?
“看來,二哥嫌棄阿寂在家吃閒飯了,”納蘭寂配合着他的話語,語調裡頗有些哀怨,一臉痛心疾首的模樣,“難道家裡就沒有人爲我出頭嗎?”他眸光環顧四周,只見衆人面上帶笑,卻是旁觀笑看。
“哈哈!”納蘭燁一陣爽笑出口,掃了之前所有陰霾,只覺和家人相見敘侃是多暢快的事,“阿寂啊,你這模樣讓東施看了去,都要自慚三分吶,”他看着那銀絲飛舞下似哀似怨的眼神,不禁侃語而出,復起身,抖了抖袍子,“好了,難得回來,總不能老跟你們嘮嗑,”他心想,不知道媚姝在不在莊內,可有段時日沒見了,此刻真真是身在曹營心在漢。
納蘭宓若嫣然巧笑,對着燁哥哥調侃道:“燁哥哥想的就是姝兒嫂,真真是……有了妻子忘了兄妹了呀!”她語畢,搖搖頭,佯裝一副哀怨的模樣,“倒羨慕燁哥哥你有人牽掛,也罷也罷,不打擾你去與姝兒嫂親熱了。”
納蘭燁輕咳兩聲,正色道:“好久沒去看我那點心鋪,也不知道生意怎麼樣,你們接着聊,我去打理打理,”頓,補了一句,“大哥的事不用急,想他已然應下,那隻能來之安之,我納蘭總能躲過一次次難關,”他語中復有執意真誠,揚了揚袖,再給一個微笑,“二哥先走一步。”他說完,轉身朝琅琊軒走去。
“宓若便也回房歇息了,久了沒回容止,還真想念!”納蘭宓若說完笑了笑,對紫蘇姐姐寂哥哥搖搖手,便出了落念堂。
納蘭紫蘇看着二人離去,笑視阿寂,說道:“就剩我們倆了,”她想着,這一路趕回,也有些倦了,起身睨其一眼,取笑一句,“阿寂啊,你好好呆着想想二哥的話,姐姐先回房休息去了。”她說罷便也轉身離去。
納蘭寂剛纔聽着二哥的調侃,雖明白其中只是說笑成分居多,卻亦在自己心底泛起波瀾無數,回神間,只望見他們轉身而去的背影,脣角勾勒起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雖依舊唯美,只是其中卻微含苦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