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裳不由喉間一哽,回身看着風若宸,遲疑了一下問道:“你真的,不怨我?”
風若宸輕輕搖了搖頭,“何來的怨恨?姑姑從來都沒有做錯過什麼。”
“哪怕是當年,我眼睜睜地看着你被廢,都沒有伸手……”
“姑姑,過去的事不必再提,誰也不可能回得去改變當時的決定,既如此,又何必自我煩擾?”
風裳不由深吸一口氣,點了點頭,“好……姑姑便聽你的。”
說着,她擡眼看了看風如悠曾經住的主殿,深吸一口氣,道:“如悠她……應該等這一天等了很久了吧,可惜,她卻沒能親眼看到……”
風若宸明白她指的是他們兩人之間的關係,畢竟,已經十多年了,自從當年的宮變一事之後,風裳就再也沒有給過風若宸好臉色。
而今好不容易走到了這一步,風如悠卻已經不在了……
兩道身影站在院門外不遠處,將兩人的一舉一動盡收眼底,此時嘴角終於溢出一抹輕鬆的笑意,轉過身道:“回吧。”
卓素瞪了瞪眼,“我們不進去了嗎?”
蕭意樓淡淡道:“不用了。”
因爲,他們所有人想要看到的事情已經做到了,誤解了十一年的姑侄倆,也總算是解除了誤會,關係恢復和睦如初了。
卓素策馬跟在蕭意樓身後,道:“將軍,那我們接下來去哪裡?”
蕭意樓一夾馬腹,道:“曇廬。”
曇廬靜謐,除了下人掃地沙沙聲,幾乎聽不到其他的聲音。
蒼黎正在外屋整理剛剛採摘回來的草藥,目光時不時地從手上的玉扳指上劃過,便勾起嘴角淡淡一笑,說不出那是什麼感覺,她只知道如今能守着這個丫頭,親手爲她治傷,也算是老天對她的眷顧。
“咳咳……”屋內突然傳出一陣的輕咳聲,蒼黎一怔,繼而連忙起了身快步走到裡屋,只見牀上那人輕輕咳着,雙手則緊緊抓着被單,眉頭緊緊蹙起,像是做了什麼噩夢。
“丫頭……”蒼黎輕輕喊了一聲,見她沒有什麼反應,想了想,便又喊道:“央央……”說着,她伸手抓起華央手,晃了晃她的肩,“央央,該醒了……”
“孃親……”華央霍地睜開眼睛,像是受到了什麼驚嚇,想要坐起身來,結果這一動牽動了身上的傷口,痛得她輕呼一聲,又跌了回去。
深吸幾口氣,緩了緩神,她方纔睜開眼睛看了一眼,她隱隱聽到方纔有人喊她“央央”,這世上會這麼喊她的人就只有蕭意樓。
可是她睜開眼睛看到的這個人不僅不是蕭意樓,而且還是一個女人,那人正一臉歡喜地看着她,神色有些激動,道:“丫頭,你醒了?”
華央吃力地擡頭看了看四周,輕聲道:“這裡是……曇廬?我怎麼會在這裡……”
傷口處有陣陣的疼痛傳來,她這纔想起自己昏過去之前,曾經中了慕夜泠一劍,而且還中了毒,可是她卻沒死,而且回到了曇廬……這是怎麼回事?
“你沒死。”看出華央的心思和疑惑,蒼黎壓下心頭的激動,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沉穩冷靜,“蕭意樓救了你回來,是他找我爲你解毒治傷的。”
聞言,華央愣了下,擡眼定定看了她兩眼,想了想道:“我記得蕭意樓曾經說過,他在等一個人,這個人很快就會入京了……”頓了頓,她試探性問道:“您就是忌先生的師妹?”
蒼黎頷首,“是我。”
華央道:“這麼說,你早就入京了。”
蒼黎搖頭道:“那倒不是,準確說來,我是在你受傷的那天入京的,第二天蕭意樓設計逼着我出來,沒辦法,我只能出來爲你們治傷解毒了。”
“設計?”華央一臉茫然地看着她,想了想道:“我……睡了多久?”
蒼黎輕嘆一聲,道:“算上今天,已經第六天了。”
“這麼久……”華央眼底閃過一絲落寞與悲痛,驀地,她像是想到了什麼,突然一把抓住蒼黎道:“那……如悠呢?如悠怎麼樣?她有沒有受傷?”
蒼黎心下咯噔一跳,猜想那晚她昏過去的時候,風如悠應該還沒有自盡,所以她一直都不知道風如悠的情況。
“如悠公主她……”想到這裡,蒼黎遲疑了一下,可是卻又心知瞞不住她,只能沉聲道:“已經入葬了。”
“入……葬?”華央一臉的不相信,愕然地看着蒼黎,似乎覺得自己或者蒼黎聽錯了什麼,深吸一口氣道:“我是說,如悠公主風如悠,她……”
蒼黎不忍心再說一遍,只能用力點點頭,“我說的也是她。”
華央怔住,呆呆地看着眼前的被子發呆,良久,她紅了眼睛,垂首哽咽一聲,道:“怎麼回事?”
蒼黎道:“聽蕭意樓說,那晚她被挾持離開,後來那兩人把她放了,本來已經沒事了,可是她看到有騎兵去追景陌,擔心景陌會被人抓住,便擋在那些騎兵的面前自盡了……”
華央臉色黯沉,沒有再說什麼,良久她深吸一口氣,道:“前輩,我想一個人待一會兒。”
看着她極力隱忍的神色,蒼黎心下免不了一陣擔憂和心疼,卻不知道能說什麼,只能輕輕點了點頭,道:“好,我就在外面,你有什麼事,叫我一聲就好。”
華央頷首,目送着蒼黎的背影出了門去,而後靠着身後的軟墊,哽咽了一聲,眼淚頓時涌出眼眶,她垂首,把臉埋入手掌中,輕輕抽泣,卻又強忍着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外面的蒼黎聽到她的低泣,人不知地一陣難過,低頭抹了一把眼角,剛一出門就看到一抹身影正靜靜地站在門外的窗子旁,神色沉肅。
“你來了。”蒼黎故作無事地走到他身邊,瞥了一眼屋內,“她……”
“這段時間,她和如鳶、如悠姐妹兩相處,是投了真感情的,她雖然不是她們的哥哥,可是她們卻是她心中的妹妹。”蕭意樓與蒼黎走到一旁,低聲道,“我就料到,她知道如悠的事情,一定會很痛苦自責。”
蒼黎搖頭道:“這事不怪她。”
“我知道。”蕭意樓應聲,“可是現在跟她說這些道理是沒用的,她自己心中不是不明白,只是一下子還不能接受,讓她一個人靜靜地待一會兒也好,她自己會去思考的。”
蒼黎不由輕輕一笑,道:“你對她倒是瞭解。”
蕭意樓淡淡笑了笑,深吸一口氣,道:“不管怎樣,她醒了就好,有勞前輩照顧她,我去拜見一下老師。”
蒼黎點點頭,看着他離開的背影,忍不住沉沉一嘆,道:“所以說,那皇宮當真不是什麼好地方,好好的一個人都會被變成魔鬼的,可即便如此,還是有那麼多的人趨之若鶩,飛蛾撲火,呵呵……”
她無奈地搖了搖頭,定定地看了四周一眼,最終走到屬下的石桌旁坐下,看着手上的玉扳指發呆。
許是因爲身體還沒有完全恢復,而今情緒激動,哭了一會兒哭得累了,便靠着身後的軟墊睡了過去。
朦朧之間,她彷彿感覺有人在動她,那人身上的氣息很是熟悉,她想要睜開眼睛看一看是誰,可怎奈眼皮實在太沉,根本睜不開,只是喃喃道:“蕭意樓……”
雖然聲音有些模糊不清,蕭意樓卻聽出來那是在喊他,嘴角不由浮上一抹淺淺的笑意,替她蓋好被子,又用溼帕子替她擦了擦臉,抹去她的淚痕,而後便在牀邊坐了下來。
夜半起風,呼嘯而至,蕭意樓想要起身把門窗關一下,哪知他一動才發現自己的一隻手被華央握在手中,似是生怕自己這一動會驚醒了她,他終究是沒有起身,而是擡起另一隻手輕輕運氣翻掌,合上了窗子。
而後他回身,目光落在華央的臉上,想要趁着她睡着的時候貪婪地看個夠,越看他心裡越加恐慌,他沒有想過,如果有一天華央離開了,他會怎麼做。
正想着,華央輕輕哼了一聲,皺了皺眉,抓着蕭意樓的手用了用力,而後緩緩睜開了眼睛,正好看到蕭意樓正坐在牀邊垂首看着她,不由愣了一下,道:“你……你怎麼在這兒?”
蕭意樓輕輕笑道:“你這麼抓着,我走不開。”
華央順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抿了抿脣,下意識地想要收回手,蕭意樓反應迅速,反手一把抓住她的手,道:“怎麼,嫌棄我?”
華央不理他,問道:“什麼時辰了?”
蕭意樓道:“將近四更天了。”
“四更……”她輕嘆一聲,“我怎麼睡了那麼久?”
蕭意樓道:“你傷得很重,現在身體很虛弱,前輩說了你要多多休息,所以你要聽話,別問那麼多了,先乖乖睡吧。”
華央想了想,道:“你說的前輩應該就是位我治傷的那位,忌先生的師妹吧。”
“嗯。”蕭意樓點點頭,“你放心,有她出手,你不會有事的。”
“那……大哥和忌先生呢?”
蕭意樓道:“他們都已經醒了,現在忌先生在天策府,風若宸他回了宸王宮。”
“他回去了?”華央皺了皺眉,“可是他體內的毒……”
“前輩已經爲他度穴火療了,白天我回府的時候聽忌先生說,他的毒已經清的差不多了,還有些微的餘毒,不過不要緊,再服幾天的湯藥,便可痊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