驀地,她話音一滯,像是想到了什麼,狠狠皺了皺眉,不安地看了第五忌一眼。
見狀,第五忌不由得也沉了臉色,問道:“你想到了什麼?”
“師兄……”她在牀邊坐下,靠近第五忌小聲道:“你還記得師父說過的話嗎?他說,其實當年樓氏王朝覆滅,樓氏的後人並沒有死傷殆盡,當時有一位外出遊樂的小王爺躲過了那場浩劫,所以說,如今九州之中,應該還有樓氏的後人。”
聞言,第五忌的臉色一陣蒼白,“你是說,莫洵他……”
“師兄你想想,這世上還有誰比樓氏的人更仇恨當年奪下、瓜分了樓氏王朝的人?又有誰最希望九州之中動亂不斷,不得安寧?”
第五忌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可是這聽來是不是有些太荒唐了?如果莫洵真的就是,那他又是如何得知的?他自小就是個孤兒,在師父身邊長大,又有誰能知道他的身份,並且把他的身份告訴他?”
蒼黎擰緊眉頭搖搖頭,“我會盡快傳信回族裡,讓人好好查一查莫洵的身世背景,看看能不能找到些什麼線索。”
說着,她長嘆一聲,道:“若是師父還在的話,他老人家一定知道。”
第五忌輕輕拍着她的肩,“好了,你也別想那麼多了,時辰不早了,你們若是要動身,便立刻去吧,別耽擱太晚了。”
“好。”風裳沉沉點了點頭,起身道:“藥方我已經開好了,你只管每天按時服藥就好,等你身體恢復了些,有空便去看看那個風若宸,央央那丫頭雖然很有天分,可畢竟是第一次替別人用火療之法,手法還不夠嫺熟,體內尚有餘毒未清。”
第五忌點頭道:“你就放心吧,這裡交給我就好,你只管安心爲她治傷,也當做是……多陪陪她。”
蒼黎只是輕輕一笑,沒有多說什麼,轉身出了門去。
因着風如悠的死,如今全城宵禁,禁止夜間外出嬉笑打鬧,此時他們趁夜趕路,路上幾乎看不到一個人,倒也安靜。
曇廬那邊早已經將一切都準備妥當,蒼黎對這四周的環境也似乎很滿意,便就此安心住下了。
蕭意樓每天都會過來詢問華央的情況,再陪着她坐上一段時間,說說話,即便華央沒有醒來,他也不覺得枯燥疲倦。
這期間,風如悠的葬禮如期舉行,而就在她下葬的第二天,風若宸突然驚醒,吐出一大口黑血,第五忌前去看了之後,終於鬆了口氣。
第五忌一邊替他號脈一邊道:“王爺體內的毒已經清除得差不多了,接下來只需要再好生調養便可。”
風若宸面色蒼白,氣力不足,看了第五忌一眼,問道:“敢問忌先生,今日是哪一天?”
第五忌心知他真正要問的是什麼,心中不免有些難過,垂首低聲道:“王爺先好生歇着吧,如悠公主昨天已經下葬了。”
風若宸神色一凝,怔怔地坐了許久,突然掙扎着起身,第五忌連忙上前來扶住他,“王爺,您這是……”
“回宮……”他輕輕咳了兩聲,說話的聲音還有些沙啞。
第五忌道:“可是王爺,你這剛剛醒來,身體還很虛弱,實在不易外出走動……”
“讓他起吧。”蕭意樓從外面走進來,看了一眼神色憔悴的風若宸,心下微微一動,伸手拿過一旁的衣物朝着他走去。
第五忌心中瞭然,見狀,便不動聲色地退了出去。
蕭意樓沒有多說什麼,伸手將風若宸拉去來,扶着他下了牀,而後替他將衣物穿好,最後爲他繫上腰帶的時候,他沉聲道:“記得小時候,你經常這麼幫我束腰帶。”
風若宸微微一愣,繼而輕呵一聲,“你還記得。”
“一直都記得。”頓了頓,他走到門旁吩咐下人打了盆水來,看着風若宸洗了臉,這才扶着他緩緩出了門去。
馬車早已備妥,似是早已料到風若宸會急趕着回宮。
風若宸側身定定看了蕭意樓一眼,蠕了蠕嘴脣,輕聲道:“多謝。”再多的話便不知要從何說起,在下人的攙扶下緩緩上了馬車。
卓素走到蕭意樓身後,撓了撓頭道:“將軍,您就這麼放心讓王爺他一個人離開。”
蕭意樓道:“有韓子碩跟着他,不會有事。”
“不是……”卓素皺了皺眉,“屬下不是那個意思,屬下是擔心……這如悠公主和景家同時出了事,王爺他會不會……”
話未說完,蕭意樓霍地回身,冷睇了他一眼,嚇得他連忙收聲,轉身進屋收拾東西去了。
風如悠已下葬,雪陽宮驟然變得空落落的,一衆宮人已經遣散,只留下兩人收拾這裡的東西,一陣風吹過,明明是炎炎夏日,卻讓人覺得陰冷剔骨。
一抹白色身影緩緩步入院內,他的腳步很慢,一點一點地走過每一條小道,風若宸豁然覺得,眼前的這些看着陌生又熟悉,說熟悉,是因爲他以前來過,說陌生,是因爲他來過的次數太少,只有細微的印象。
“如悠……”心下輕輕唸叨了一聲,頓覺悲痛萬分,“原來,這些年大哥一直忙着各種事務,竟是沒能經常來看看你……是大哥錯了,大哥本以爲自己承擔了很多,很累很疲憊,需要安靜和休息,可是我忘了,你我是一母同胞的兄妹,你我所承受的痛苦和煎熬本就是一樣的,甚至,也許你所受到的傷害遠遠比大哥更多……”
他難以想象,有多少個日日夜夜裡,她無處向人訴說心中的悲痛與悽楚,只能一個人獨自忍受,對於一個那麼年幼的姑娘家來說,是多磨的煎熬。
如今主殿早已收拾乾淨,四下裡除了一片白茫茫之外,並無特別之處,甚至,就連風如悠平日裡用的東西、擺設,都還是按照以前的模樣原封不動地擺放。
“王爺……”一名宮人怯生生地喊了聲,行了一禮。
風若宸擡擡手示意她免禮,問道:“這裡……是誰的意思?”
小宮女不明所以,茫然地看着他,“王爺的意思是……”
“本王是問,爲何這裡的東西還都是按照原本的樣子放置?”
小宮女明白過來,連忙答道:“這是長公主殿下的意思,長公主說,任何人都不得私自亂動雪陽宮裡的任何東西,否則一定會種種責罰。”
風若宸微微愣了一下,良久,他輕輕揮了揮手,道:“本王知道了,沒你的事了,你先下去吧。”
“是。”小宮女輕輕應了一聲,退出門去。
頃刻間,偌大的雪陽宮內幾乎就只剩下風若宸一個人,他一步一步慢慢地走着,從一道門走向另一道門,許是因爲他剛剛醒來,身體還沒有完全恢復,才走了這麼一小會兒便累得說不出話來,不得不伸手扶住手邊的木柱。
驀地,他腳步一頓,擡眼看去,一道身影從後殿走出來,正好與他正面迎上。
風裳兩眼紅紅,顯然這些天沒少流淚,見到風若宸,她先是微微一驚,繼而像是想到了什麼,下意識地較快腳步上前來,伸手扶住了風若宸。
“你怎麼來了?”她扶着他走到一處亭子裡坐下,凝眉看了他一眼,“蕭將軍說,你今天剛剛醒來,怎麼沒有多休息幾天?”
風若宸沒有答她,只是微微搖頭,想了想道:“如悠她……入葬了?”
風裳鼻子一酸,卻還是用力點了點頭,“如悠尚未出閣,入了皇陵。”
“嗯。”風若宸點頭,似乎在想什麼,許久才又道:“如悠的性子,太倔強了。她爲了景陌,當真是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風裳擰眉道:“那天,你可是也在?”
風若宸道:“我在,可是我趕到的時候,如悠已經被挾持朝着東邊走去,我想要追上去,可是我渾身提不起一點力氣來,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她把匕首刺進自己體內……我知道,這件事怪不得別人,也不是如悠的錯,若一定要說是誰錯了,那做錯事的那個人應該是我。”
聞言,風裳不由狠狠皺了皺眉,“你說什麼胡話?”
風若宸輕笑一聲,笑意淒涼,微微搖了搖頭,“若早知道事情會走到今天這一步,當初不管如悠怎麼求我,我都不會答應把如悠許配給景陌,我應該……給她許一戶平常人家,過着最平淡卻安穩的生活,那樣……”
“若宸。”風裳走過來,輕輕握住他的手,“你到現在還沒有看明白嗎?你以爲如悠對景陌的感情是你可以說短就斷的?不可能的,如悠不是不諳世事的孩童,她有自己的想法和打算。從很小的時候她就經常很在景陌身邊玩耍,這份感情早已從小便在她心底深深紮了根,所以,你也不必再爲此事自責,這些年作爲兄長,你做的很好,已經足夠了。”
風若宸微微愣了一下,似乎沒想到風裳會說出這番話,不由側身看了看她,風裳會意,無奈地笑了笑,起身道:“我知道,你心裡應該是怨我的,這些年是我一直誤會了你母親,誤會了你,說到底,是我把你變成了今天這般……”
“姑姑,若宸從未怨過你,不管是以前還是今後,若宸明白姑姑這些年爲我們兄妹做了什麼,爲大月做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