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恆一愣,不解地看着他,“公子何出此言?”
景晟也一臉疑惑,“出什麼事了?”
景陌道:“上官瑜是你的人動的手?”
廉恆驚了一驚,低下頭輕輕點了點頭,“是……是屬下教導不利,他們沒能一舉得手,不過大人和公子放心,他們都是屬下訓練多年的死士,想要撬開他們的嘴是絕對不可能的,再說他們都在牙縫裡藏了毒囊,一旦情況緊急便會咬碎毒囊自盡……”
“是嗎?”景陌冷笑一聲,“既然萬無一失,那你的無月坊爲何會被蕭意樓的人監視起來?”
廉恆大驚失色,“什麼?蕭意樓他……”
景陌面無表情道:“他已經查到你身上了。”
“這……怎麼會這樣?他怎麼可能……”廉恆一臉的不可置信,搖頭道:“我的人連死都不怕,又怎麼可能會吐出我們的底細來?”
“死不可怕,這世上多的是比死還要可怕的事情。”景陌嘴角笑意殘冷,不帶一絲感情,“不過眼下蕭意樓應該是隻查到了無月坊,尚未查出你身後的主人是誰,就算查出來了,也沒有確鑿的證據,所以纔會按兵不動,先監視你們。”
廉恆渾身顫抖,突然“撲通”一人跪在父子二人面前,慌慌張張道:“大人、公子,這件事……該如何是好?還望你們給屬下一個明示。”
景晟沒有出聲,而是側身向景陌看去,低聲道:“你所說的可是真的?”
景陌冷笑,“是與不是,父親親自去看看便知。”
聞言,景晟心下便有了底,這種事情景陌從來沒有弄錯過,所以現在無月坊被蕭意樓盯上,已然是不爭的事實。
想到這裡,他不由惋惜地看了廉恆一眼,嘆息一聲,道:“廉恆,你做事實在是太不小心了。”
廉恆心下一凜,連忙俯首道:“還望大人給屬下指一條活路!”
景晟微微搖頭,“不是本相不給你活路,而是現在本相也沒有辦法了,他蕭意樓是什麼人,你是清楚的,既然他已經盯上了你們,那你們就絕對不可能脫身了,不過,本相希望這件事就到廉坊主這裡爲止。”
“大人!”廉恆不由慌了神,“您一定有法子救屬下的,無月坊那麼多精心培養出來的死士,他們……”
“本相實在沒有辦法,被蕭意樓盯上的都躲不掉的,他一定會想辦法剜下去一塊肉才能解恨,所以……你也不要怪本相了。”景晟說着垂首又嘆息一聲,就在廉恆想要再做哀求的時候,不緊不慢道:“至於你的家人……你放心,本相一定會照顧好他們的。”
廉恆渾身狠狠一顫,突然沒聲了,臉色土灰地跪在那裡,目光呆滯,像是失去了知覺和意識,半晌,他對着景晟深深行了一禮,“大人放心,屬下……一定會給大人一個滿意的答覆。”
說罷,他用力咬了咬牙,霍然起身,又對着兩人欠身致意,這才緩緩退了出去。
景陌雖然面無表情,眼底卻有一抹複雜之色一閃而過,站起身來走到門前,看着他離開的方向,突然嗤笑一聲。
聞之,景晟走過來道:“陌兒,你笑什麼?”
景陌微微搖頭,冷笑道:“可笑,着實可笑。”
“可笑什麼?”
“本該是百官之首、爲民造福的丞相大人,而今在做着什麼樣的事?”
景晟臉色一沉,“陌兒,你這是什麼意思?難道你覺得爲父做錯了?你不是不知道,他上官瑜是個什麼樣的人,有他在,咱們的人休想能進得了殿試,更別想入朝被委以重任,如今假皇帝已經開始一點一點收權,爲父聽到風聲,他還甚至還打算廢行省,收六部,如果這種事情真的發生了,而這些要職上又沒有我們的人,結果可想而知!”
“父親……”景陌輕輕喊了一聲,側過身來一臉正色地看着他,“您這般費盡心思地爭權奪勢,爲的就是那個如有針氈的位子嗎?”
景晟稍稍愣了一下,下意識地避開他的目光,“爲父一開始的用意,你們都應該很清楚……”
“是很清楚,一開始的時候,我們都只是想要爲輔政王正名,爲姑姑正名,爲景家正名,可是現在呢?”景陌嘴角挑出一抹嘲諷笑意,“我們耗時多年,好不容易證明的清白,如今又完完整整地毀在了自己手上。”
“住口!”景晟沒由來地一陣惱怒,呵斥了景陌一聲,轉過身去負手而立,“眼下的情勢你也看到了,如果爲父不這麼做,那我們景家就會成爲俎上魚肉,任人宰割,那個假皇帝擺明了就是和蕭意樓一夥兒的,他蕭意樓一向都想要毀了我們景家,而今王爺疏離了我們景家,蕭意樓又日漸得勢,照此下去,我們景家就要完了!”
驀地,他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麼,回身一把抓住了景陌的衣袖,“有了,爲父有辦法了,你和如悠的婚事是早就定下的,雖然現在王爺疏遠了我們,可是隻要你和如悠成親了,我們就是親上加親的一家人,而念在如悠的面子上,王爺也絕對不會再爲難我們景家。如今假皇帝已經重病不起,只要他就這麼倒了下去,還是王爺掌權,到時候,我們景家依然可以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父親!”景陌的眼底終是緩緩升起一絲怒意,他緊緊皺眉看着景晟,輕輕搖頭,“這種時候,父親還能說出這樣的話來。”
景晟對於他的惱怒大爲不解,“爲父怎麼了?難道有什麼不對的嗎?先帝雖然過世不滿三年,可是說實話,先帝與如悠之間又能算得上什麼親緣關係?你和如悠的婚約那是早早就定下的,就算現在立刻讓你們成婚也不爲過,就算王爺不願,如悠也絕對會毫不猶豫地點頭,你我都知道,她一直都在等,等我們開這個口,她對你的感情,你不是不懂……”
景陌深吸一口氣,理了理情緒,面無表情道:“正因如此,我纔不想這個時候談及婚事。不管如悠對我如何,那都是我此生造化,我感激不盡。但是,她同時也是我的親人,我景陌雖然冷血,殺人無數,卻還不至於到利用自己親人的地步,尤其……”
他頓了頓,湊到景晟身邊,壓低聲音道:“尤其是女人。”
景晟渾身一顫,“你……”
“父親與裴氏之間的往事,身爲人子,不知也罷,不過希望父親不要逼孩兒做和您一樣的事情。”說罷,他冷冷看了景晟一眼,大步離去。
“你……逆子,逆子!”景晟看着他漸漸遠去的背影,氣得渾身發抖,伸手直指他的背影,奈何景陌根本不回頭看他一眼,身影很快便淹沒在黑夜之中。
三月二十一,官考重考。
一大早的書院和考院那邊便忙碌起來了,京中京畿衛前一天晚上便調了過去,一大早昭王府府兵也趕了過去。
天色剛剛亮起,街上的鋪子尚未開張做生意,無月坊緊閉了幾天的門終於開了一條縫,有幾名小廝模樣的人揹着包袱走了出來,不一會兒,後門那裡也有人陸陸續續地出來。
暗中,有人一直在盯着他們的一舉一動,此時只聽那人壓低聲音道:“跟着他們,出了無月坊的可視範圍再動手。”
“是!”有人沉沉應了一聲,而後領着一隊隊人馬悄悄離開。
直到這些人都斷斷續續走得差不多了,終於有一名商人裝扮的中年男子出了門來,他先是站在門口四周掃視了一圈,見街上沒什麼人,這纔回身進屋取了包袱,低垂着頭一路朝着城西去了。
“就是他,他就是這無月坊的掌櫃,廉恆。”
“廉恆……”顧正輕輕唸叨了一聲,冷冷一笑,“總算是等到你了。”他對着身後的人做了個手勢,又對身邊那人道:“你在這裡看着,我去拿下他。”
說罷,起身離去。
辰時七刻,考生和考官進考院,他們剛一進去,整個考院就被昭王府的府兵和銀甲衛團團圍住。
不一會兒,聶哲匆匆而來,看了那些考生一眼,又想起方纔進來前那些兵衛的陣勢,不由心有餘悸,清了清嗓子,道:“此番重考的原因,各位都已經瞭解了,本官受輔政王之命,向諸位表達他對諸位的謝意,多謝你們能配合朝廷、配合王爺、配合本官重新參考,在此,本官有兩件事要事先說明,其一,這一次考試皇上和輔政王以及朝中諸位大人都十分看重,所以這一次監考之人與之前名單擬定略有出入,各位不必驚訝,其二,這一次的答卷不會離開這個考院,王爺特意安排了人當場批閱,堅決闢除弄虛作假的可能,最後的結果,稍後王爺會親自趕來宣佈,所以,還望各位能慎重待之,莫要兒戲。最重要的是,萬萬不可有作弊之舉,若讓本官察覺,定當按律嚴懲!”
聞之,座中一片唏噓,有人歡喜有人憂,只不過喜大於憂。
一輛馬車緩緩在考院外面停了下來,而後一名戴着斗笠的女子下了馬車,環顧四周,輕呵一聲,暗道:“守得還真嚴實。”
一名正在四處巡視的年輕男子不經意間瞥見這邊的馬車,不由擡腳走了過來,奇怪地看了一眼,上前來道:“這位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