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一回到家中,蘇婕芸努力剋制情緒,不許自己流露出半點悲傷的神情,就怕病重的爹還要擔心她的情況。

而就在她正打算前去探望爹的時候,一名家僕突然急匆匆地奔了過來,那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模樣,彷佛發生了什麼十萬火急的事情。

「小……小姐、小姐!」家僕一面喘着,一邊叫嚷。

「怎麼了?春福,發生什麼事?」蘇婕芸問道,心中暗自祈禱千萬別義發生了什麼棘手的意外。

「外頭有個男人,自稱是神醫魯徑天,要來替老爺看診。」

蘇婕芸詫異地愣了愣,一抹疑惑浮上心頭。

「神醫魯徑天?會不會是想要謳騙錢財的江湖術士?」

他們並沒有對外徵醫,那大夫怎麼會找上門來?該不會那人其實只是個招搖撞騙的江湖術士,因爲聽見爹病了的消息,所以想要上門來拐騙吧?

「應該不會,因爲剛纔外頭正好有個突然癲癰病發的老頭兒,他隨手紮了幾針,那老頭兒競然立刻沒事了,是奴才親眼看到的!」

旁邊有個家僕剛纔聽見了春福的嚷嚷,也神情興奮地靠了過來。

「小姐,奴才曾聽說神醫魯徑天有着「再世華佗」的美譽,只是他的行蹤飄忽不定,有錢還未必能請得到他來看診。據說,只要魯大夫願意出手,就算己經被牛頭馬面抓到鬼門關前的人,他還是能救回來!」

聽了這兩個家僕的話,蘇婕芸的精神一振,心中頓時涌上無限的希望。

「如果是真的,那就太好了,快請那位魯大夫進來吧!」

「是。」

家僕立刻去請人,一會兒後,一名仙風道骨的男人走了進來。

「聽說你爹得了肺病?」

「是,先前請過其他大夫來看,一直沒有起色。」

「帶路吧,我去瞧瞧。」

「魯大夫這邊請。」

蘇婕芸將魯還天帶到爹的房裡,爹服過藥後,現正睡得沈。

在仔細地把過脈之後,魯徑天說道:「你爹這病,應該己經拖了兩個月了吧?」

「是。」

見魯大夫光是把脈,就能準確無誤地說出爹染病的時間,蘇婕芸不禁在心中佩服不己。

「請問魯大夫……我爹的病能治得好嗎?」她既緊張又擔心地問,就怕聽見什麼不好的回答。

魯還天聞言,臉上揚起一抹自負的笑。

「我想救的人,至今還沒有失手的。」

蘇婕芸鬆了口氣,臉上總算再度展現歡顏。

「那就有勞大夫了,無論需要付出什麼代價,我都在所不惜!」

「代價?甭了,你一文錢也不必給我。」魯徑天揮了揮手,他已經從某個男人那兒,得到了代價。

原本他這個時候,應該人在東北一帶採藥的,想不到「鳳舞山莊」少主陸允振卻找上了他,要他到江南來幫忙診治病人。

他其實根本無意改變行程走這一趟的,所以刻意才難陸允振,提出除非給他幹年人蔘、天山雪蓮當作代價,否則他拒絕過來看診。

沒想到,陸允振竟然真的弄來那些珍貴又稀有的藥材,看在這樣的誠意上,他才走這一遭的。

魯徑天打開隨身的醫箱,取出各式鍼灸器具,先用火燒烤銀針之後,開始動手替蘇英豪扎針。

他的手法既利落又精準,更驚人的是,蘇英豪似乎一點兒也不感覺疼痛,依舊睡得很沈。

過了一會兒,蘇英豪原本灰敗的臉色,變得紅潤許多,接着魯徑天又在紙上寫下藥方,交到蘇婕芸手中。

「你就按照我的方子去抓藥,每隔三個時辰給你爹服用一帖,必須不間斷地服用半個月。」

「是,謝謝大夫。」

「別謝了,你爹的病不會有大礙了,接下來只要按時服藥和靜養即可。不過剛纔我替他把脈時,發現他體內有一股抑鬱之氣留滯。心病還得心藥醫,想讓你爹快點復原的話,儘量別讓你爹再爲任何事情操煩了,知道嗎?」

「知道了。」

蘇婕芸謹記大大的吩咐,但心中卻不禁暗暗煩惱了起來。

爹會這樣抑鬱操煩,肯定還因爲至交好友楊師傅突然發生意外去世,再加上「金安酒坊」面臨釀不出好灑的棘手問題。

但,這心病懊怎麼醫印盯

倘若在爹的病情好轉之前,「金安酒坊」的招牌被拆了,那爹會不會因爲大受打擊又病倒了?

一想到這樣的可能性,蘇婕芸的心就狠狠揪緊。

不行,現在爹的病情好不容易纔有機會好轉,她一定不能讓爹再承受任何打擊,以免影響了病情。

但是……她該怎麼做,才能避免「金安酒坊」的招牌被拆了呢?

解鈴還須繫鈴人,她知道一切的癥結都在陸允振身上……一想起那個男人,蘇婕芸的心又再度泛起了難忍的痛楚。

都怪她,都怪她自己還沒有弄清楚陸允振的來歷與意圖,一穎心就不受控制地遺落在他身上……

不,她實在不想見他,更不想去求那個男人咧!

可是,該怎麼辦?她到底能怎麼辦?

心中的壓力與痛苦,讓蘇婕芸一連三天足不出戶,逃避似地躲在家裡,就怕一上街,又會遇見那個令她心動卻心痛的男人。

這些日子以來唯一值得慶幸的事情,是爹的病情在按時服用神醫魯徑天的藥方之後,明顯有了好轉。

蘇婕芸對此感到欣喜不己,然而,一想起魯還天的囑咐,再想到「金安酒坊」的窘境目前仍未解決,她的胸口就仿拂有塊大石頭沈甸甸地壓住似的。

正當她猶豫掙扎着到底該不該去找陸允振的時候,胡寶福又登門拜訪。他雖然說是要探望爹的病情,可是聊沒兒句,竟又將話題轉到求親一事。

她實在不懂,明明她已經不只一次地婉拒婚事,而他也很清楚她的心裡並不愛他,爲什麼他還會想娶一個不愛他的妻子,甚至還口口聲聲地說會爲她保住「金安酒坊」呢?

一想到酒坊面臨的危機,蘇婕芸就有深深的無力感,難道……難道真的非得嫁給胡寶福纔有辦法保住「金安酒坊」?

這念頭纔剛閃過腦海,一股強烈的抗拒就涌上心頭。無論如何,她實在作不出這樣的決定。

經過一番激烈的天人交戰之後,蘇婕芸還是決定去見見陸允振。

這天用完午膳之後,她帶着貼身丫鬟秋月,前往陸允振位於城北「鳳舞酒樓」附近的住所。

經過通報,奴僕領着她進入大廳,然而她沒看見陸允振,反而見到一名與她年紀相仿的女子。

賀淨茹昂着下巴,冷冷打量着蘇婕芸。

自從跟着陸允振來到江南後,她一直沒有機會見到他心中愛了十年的女子,剛纔一聽家僕說蘇婕芸找上門來,她當然要乘機見見對方。

賀淨茹刻意用最挑剔、最刻薄的眼光從頭到腳審視蘇婕芸,卻挫折地發現她找不出半點缺陷。

這蘇婕芸確實很美,美得讓賀淨茹相形見細,同時也讓她的心裡涌上無限的嫉妒與不甘心。

「陸公子呢?」蘇婕芸問道。她不是沒有察覺眼前這姑娘不太友善的目光,但是她無心理會。

「允振哥在沐浴,他每天通常都這個時候沐浴,這個習慣十年來都沒有改變。」賀淨茹刻意營造出她與陸允振關係匪淺的暖昧感。

聽了這番話,蘇婕芸微微一僵。

十年來都沒有改變?這麼說來,這名女子待在陸允振身邊十年了?他們到底是什麼關係?

蘇婕芸忍不住猜測,而一股壓抑不住的醋意驀地在心底翻攪着。

「蘇姑娘特地來找允振哥,不知道有什麼事?如果是很緊急的事情,我可以進浴池去請允振哥出來。」賀淨茹猜測蘇婕芸應該不會真的要她進浴池找人,纔敢大膽地這麼說。

果不其然,一聽見她的話,蘇婕芸立刻搖頭,俏臉上的表情更僵硬了。

「不用了,我在這兒等就好了。」

去浴池找他?他們的「關係」這麼親密?

原來……陸允振的身邊早已有了女人,那麼,先前他對她那些熱情的目光、溫柔的關懷,真的全都只是假裝的?

蘇婕芸咬了咬牙,一想到眼前這女人與陸允振如此親密,她的心底就宛如有萬千只蟲蟻狠狠地啃噬她的心般。

過了約莫一盞茶的時間後,一抹高大的身影出現了。

「婕芸?」

聽見這個低沈的嗓音,蘇婕芸的心驀地一陣揪緊。

她回頭,看見了陸允振,而她的心裡也霎時掀起一陣強烈的情緒。

蘇婕芸發現,即使她無法諒解他所做的一切,她的心卻還是深深爲他悸動,甚至在乍見他的瞬間,有股渴望想要撲進他溫暖寬闊的懷抱裡。

但……他的懷抱,並不屬於她,他的身邊早己有別的女人了呀!

蘇婕芸深吸口氣,強迫自己拋開兒女私情。今天她不是爲自己而來的——她努力提醒自己這一點。

「我有事想跟你談談。」她說着,目光瞥着一旁的賀淨茹,忍不住補了一句。「單獨談談。」

「好。淨茹,你先帶秋月到偏堂去吧。」

「這……好吧。」

賀淨茹很顯然不太情願讓他們兩人獨處,而秋月也顯得有些遲疑,畢競她是小姐的貼身丫鬟,該要陪在小姐身邊的呀!

「小姐……」

「沒關係。」蘇婕芸說道:「秋月,你就跟這位小姐一起過去吧,我有事情要跟陸公子談。」

「是。」

當賀淨茹和秋月離開後,陸允振差點忍不住想將蘇婕芸擁入懷中。

幾天前,在胡寶福的刻意攻汗之下,她對他產生了極大的誤會,他急着想找她解釋清楚,可是這幾天她始終將自己關在家裡,讓他見不着她。

正當他快按捺不住,認真考慮要直闖蘇家去找她時,想不到她就來了。

「你要跟我談什麼事?」他決定先聽聽她想說些什麼。

「我想問你——你到底要怎麼樣,才願意放過「金安酒坊」?」

這個問題,讓陸允振的眼底掠過一抹深深的無奈。

「我說過了,我從來就沒有想要「金安酒坊」的招牌,不論是過去、現在或是將來,我都沒有打算要奪走「金安酒坊」。」

他的表情和語氣都極度認真,可是,那專注得令蘇婕芸不禁芳心悸動的眼神,卻讓她的情緒激動起來。

「我不會再相信你的話了!你也別再用這種眼神看我,我絕對不會再上你的當了!」

一想到自己這麼輕易就上鉤,這麼輕易就愛上他,蘇婕芸就覺得自己真是天下第一大傻瓜!

她更恨自己無法控制自己的情感,即使是現在,她竟然還會不爭氣地被他的眼神和語氣給擾亂了心緒。

「你不相信我,卻相信胡寶福?那混賬傢伙只是刻意要誤導你,讓你誤會我、憎恨我罷了!」

「不許你這麼說寶大哥!這段日子以來,他不斷地想幫助我,甚至願意娶我來幫助「金安酒坊」度過難關,他纔不是你口中那種心機深沈的人!」

「他要幫助「金安酒坊」度過難關?哼,他想娶你,只不過是爲了將「金安酒坊」佔爲己有罷了!」

「胡說!寶大哥和我認識這麼多年,如果想要奪取「金安酒坊」,早就有所行動了,何必要等到現在?」

「那是因爲他現在覺得「萬福酒樓」的招牌受到威脅,他怕他家的招牌會砸在他的手中,所以纔想要併吞「金安酒坊」來擴張勢力!」陸允振忿忿地說。

山於胡寶福極力在蘇婕芸面前低毀他的態度讓他起疑,所以他暗中派了好幾名手下去調查胡寶福的一切,果然發現了許多疑點,現在正深入地調查中。

如果他所得到的線索無誤,那麼真正不懷好意的人其實是胡寶福,而她卻把壞人當成好人,反倒不肯相信他這個真正對她好、處處爲她設想的人!

「胡說,我纔不信!寶大哥絕對不是那種人!」

「你——」

她一面倒地偏袒胡寶福,讓陸允振不禁惱怒了起來。

「你跟我來。」

他一把拉着她的手,往大廳外走。

「等等,你要帶我去哪兒?」

「來了就知道。」

蘇婕芸掙脫不了他的手,只能一路被拉着走。

「這裡是……酒窖?」

「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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