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看到他,奏不禁全身發抖。
這個男人是誰?總覺得這個人的氣息有異,看起來既像人,卻又和一般人不太一樣,到底是爲什麼呢?
“別離開我身邊。”
凱文悄聲提醒奏,並且挺身而出。
“吉多是印度教修術者,和日本的密宗基礎相同,所以佔盡地利優勢。”
“印度……印度教嗎?來自於印度的修術者……”
“此外,那傢伙全身都經過各式各樣的改造。”
“改造?”
凱文擡頭望着岩石上方,再度拉高嗓門問道:
“你把艾札克怎麼了?吉多!”
前額的長髮垂下並遮蓋住半張臉的吉多,正站在對面的大岩石上居高臨下地望着這邊。
額戴金屬雕刻飾品、用皮革面罩遮着嘴,露出的僅有左眼,根本讀不出他的表情。
“追丟了。”
“追丟了?你不是打敗艾札克了嗎?”
“打敗了,可是追丟了,不過確實有擊敗。”
連說話都異常簡潔,他穿着清楚呈現出單薄身形的黑色裝束,有點類似潛水衣,又細又長的手臂等部位酷似巴拉姆,看起來不甚健康的體態更增添幾分詭譎氣氛。
“那就是目標吧。”
凱文毫不掩飾地護着奏。
“我要親手解決這個傢伙。比起這個,你已經解決艾札克了嗎?無法確認他的生死前,我可不承認你已經完成任務!”
從雙方的口氣聽來,統領作戰的一方似乎是凱文,無論是對艾札克或是吉多面言,凱文都較爲年長,這個地位高於他們的少年到底是什麼人?很難想象他和奏一樣只有十五歲,雖然現在的姿態不是他真正的模樣,不過因爲艾札克曾經說過神樂崎卓與他“原來的肉體年齡非常相近”,所以,年齡上和奏應該不會相差太多吧。
(即使騎士學校的事是胡扯的,凱文還是算是他們的學長……?)
“赫爾穆特已經直接對我下達破壞心臟的指令。退下,凱文。”
吉多亮出手上的金剛杵,約莫兩顆拳頭大小的金剛杵是兩端皆安裝着刀刃的武器。
“心臟由我來下手。”
“不行,吉多,這不是你該負責的,而是我的責任。”
“你不是下不了手嗎?”
吉多冷冷地拋下這句話,已經擺出“弗慄多之舞”的預備動作。
“你不下手就由我來。”
奏嚇得背脊直打寒顫,他那有如傀儡般的動作正是不對勁的地方,奏想起了小時候看到巴里島皮影戲而嚇得哭出來時的感覺,雖然美麗,卻令人不舒服,吉多的舞蹈中潛藏着一股熱帶地區的神祇特有的驚異之感。奏往後倒退的剎那間,視野中已經不見吉多的身影,他飛快地從高聳的巖壁俯衝而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舉起金剛杵往奏身上揮砍過來,而凱文則利用“黑曜石刀”擋住金剛杵,在巖地上激起陣陣火花。
“不準出手,吉多!”
“你在幹什麼?”
“時機還未成熟……”
凱文藉由衝力躲過吉多的攻擊,兩人維持着適當的距離相互對峙。吉多仍然像皮影戲偶似地面無表情,語氣平淡地說道:
“赫爾穆特已經下令,發現目標立即解決,現在正是時機。”
語畢,吉多再度對奏發動猛烈攻勢,凱文迅速擋在前方,一面防禦着對方的攻擊,一面大叫着“巴拉姆,保護他!”,巴拉姆們聞聲立即從岩石後方飛奔而出、將奏團團圍住。在狹窄的巖地上,凱文和吉多展開了一場激烈的一對一攻防戰。
“爲何阻攔我?”
凱文並未回答吉多的問話,接二連三地以“黑曜石刀”擋住急速攻來的金剛杵。阻攔者格殺勿論!吉多的腦海中被輸入這樣的旨令,現在已經將凱文視爲妨礙者。
“對神蛇納加(注:於早期吠陀神話中登場的阿修羅神族之巨蛇。)獻出鮮血!”
大聲詠唱之後,他利用金剛杵的尖端劃破自己的手掌,然後大步往後退,將流出的鮮血塗抹在樹根,剎那間,好幾條樹根宛若活蛇似地從地下竄出,畫下一道弧線,並且對奏發動一連串的攻擊,凱文也展開反擊。
“一切草木將隨山之心臟鼓動!黑夜神(注:黑夜神(Tezcatlapoca),阿茲特克神話中羽蛇神的對手,擁有最強大的力量。)之禁術!”
凱文將“黑曜石刀”刺入岩石,畫起符咒,“黑曜石刀”的軌跡立即染成鮮紅色,受到吉多法術控制而失控的樹根立即爆裂開來,像蔓藤似地在空中扭曲。
奏嚇得目瞪口呆。
(這是……?)
凱文的頭髮變成鮮豔的綠色,這是可以操縱植物的阿茲特克法術,凱文爲了對抗吉多的印度神術不斷施展阿茲特克神術。
“爲何阻攔我?”
面對吉多的再次詢問,凱文仍未答腔,只是用痛苦的表情將“黑曜石刀”指向對方。
凱文打從一開始就知道和同伴作對到底有何涵義。
(〈太陽神護身術〉的效力正逐漸消失……)
證據就是吉多攻擊奏的時候,完全沒有受到法術干擾,那是感受到對方的敵意就會予以反擊、直接攻擊刺客精神的防禦術,是古埃及人爲了保護法老王免於被暗殺而創造出來的,以太陽神爲依據的咒術。奏的左胸上有郎爾蒂雅以聖油繪製的“荷魯斯之眼(注:王權守護神——鷹神荷魯斯(Horus)的失落之眼,荷魯斯的左眼代表月亮,右眼代表太陽,象徵圓滿與完美之意,是埃及的護身符。)”隨時駐守,以監視暗殺者,人的眼睛當然看不到,只有精靈巴拉姆的眼睛纔可窺見,現在就連“荷魯斯之眼”的效力也在逐漸消失。
不過,應該還不到完全無效的地步,照理說應該會率先排除像吉多這麼厲害的暗殺者。
(難道對吉多無效嗎?)
吉多這個男人缺乏感情起伏,而〈太陽神護身術〉會對負面感情產生反應,因此對原本就沒具備感情的攻擊無效,這也是採取間接物理攻擊有效的主因——吉多是機械嗎!
“你會殺掉那傢伙吧,凱文。”
吉多再度以平淡的語氣質問,凱文卻毫不退讓,心想若自己現在卻步,吉多必定會將奏解決。
“朱德他們要來了,快動手。”
(我……要殺這傢伙……?)
凱文回頭望着奏,他當然是爲了殺奏才追到此地,要趕在被朱德他們奪走心臟並帶回阿斯嘉特前刺殺心臟,絕不能讓那個人復活,爲什麼非要犧牲凡城的子民不可?阻止那顆惡魔的心臟繼續跳動是最優先頃目。
不能讓亞道夫甦醒。
可是,心裡某處卻踩了煞車,凱文陷入痛苦掙扎。
(把這傢伙……)
“你會解殺掉他吧,凱文。”
吉多步步逼近,奏嚇得根本無法動彈。
“……凱文!”
(把這傢伙殺了!)
凱文閉上眼,像要斬斷一切似地,重新舉起“黑曜石刀”大聲詠唱:
“遵從羽蛇神之旨誓,呼喚豹之劍!”
“黑曜石刀”立即發出祖母綠光芒,凱文毫不猶豫地將恢復原貌的短劍揮向吉多,吉多一瞬間止住呼吸,奏也大叫出聲。
凱文有如利刃般沉靜,眼睛清澈無比。
吉多大概從未想過凱文會反咬一口,面無表情地微張眼睛,注視着朝向自己、並非朝向奏的利刃說道:
“你要殺我嗎?”
凱文看起來很痛苦,吉多則怒目相向。
“給我這條命的,不就是你嗎?”
“咦!”奏大吃一驚,根本來不及探究那句話的意思,吉多再次施展“弗慄多之舞”,金剛杵開始閃耀出暗紅色的光芒,就在凱文蹲低身體的瞬間,熱帶邪神已經帶着殺氣跳起舞來,吉多將死亡之舞的矛頭鎖定凱文,然後發動攻擊。
風聲大作,凱文用豹之劍擋住致命一擊,他終於和同伴反目成仇了。
(凱文,你竟然……!)
在奏的面前,兩人不斷揮舞的武器軌跡,在天空構成一幅由兩道光芒描繪而成的效果線圖畫,宛如縫紉機車針似的高速攻擊讓奏看得目不暇接,刀刃與刀刃眼花繚亂地相互碰撞,用高速刻畫出巨響,聲音像攀登高峰似地越變越尖銳。奏的心情非常紊亂,凱文已經將昔日戰友視爲敵人,現在,凱文顯然是爲了保護奏而和凡城派的超騎士決一死戰,這是不被饒恕的背叛行爲。
(究竟是爲什麼?爲何要保護我,你不是要阻止心臟繼續跳動嗎?)
對手既不是艾札克,也不是牛頭人,他是同伴。奏的心中不僅沒有喜悅,甚至有種大事不妙的預感,這麼做將來要如何收拾殘局啊!
“嗚喔喔喔喔!”
結果,凱文的〈豹之劍〉砍中吉多的額頭,金屬雕飾隨即斷裂,露出下面的額頭,奏爲之一震。
(騙人,眼睛!?額頭上有眼睛!)
轟隆——!近距離內的空氣伴隨着巨響爆炸開來,霎時,心臟就像被巨掌推了一把,受到不小的衝擊,鼓膜差一點就要被震破。擊出巨響的是吉多,受到正面撞擊的凱文毫無防備地往後仰倒。
“什麼,凱文!”
奏趕緊衝上前去,他親眼目睹吉多的左手像“長脖子妖怪”似地朝着自己伸長而來。
而且,手的頂端並不是“手”,而是長相非常駭人的人面怪物。
“哇呀!”
怪物張大嘴巴,對準奏的喉頭像眼鏡蛇般地露出毒牙,準備咬下去……
說時遲那時快,凱文飛奔過來撞開了奏,代替奏被怪物的毒牙咬中頸子。
“凱文——!”
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倒栽蔥地倒在山坡上。
艾札克微微睜開眼睛,這裡是杉木林?可以看見樹梢上方的夜空,倒在地上的身體約有一半以上埋在去年掉落的落葉堆中。我爲什麼會躺在這種地方?迷濛之中,他似乎突然想起什麼,趕忙站了起來,發現腹部立即傳來像被火灼傷般的刺痛。
(對了,我被吉多擊敗了。)
腦海裡只依稀記得自己被吉多擊潰、滾下山坡前的事情,自己似乎就是在那個時候昏了
過去,身體因爲發燒而沉重得有如鉛塊。皎潔的月亮高掛天邊,只要仔細找不難發現我倒在這裡,但是吉多卻沒有給我致命一擊?太不可思議了。
(想放我一馬嗎?但他不是會輕易放過目標的人……)
轉過頭去,總覺得地面上發出微光,還以爲是地上長了光苔,凝神細看才吃了一驚。
(好驚人……)
是精靈,許多精靈彷彿是螢火蟲似地羣衆在自己身邊,艾札克果然和日本土地的磁場非常契合。
(原來如此,是你們把我藏起來,所以纔沒被吉多找到的吧。)
精靈們的波長十分柔和,他們似乎是以這些杉木爲家的精靈,艾札克覺得自己好似被蒲公英的棉帽包裹、慢慢恢復平靜,然而,受了重傷的身體像被烙鐵燙到般傳來一陣劇痛,受傷部位原本可以倚靠戒指復原,但是無法復原的原因艾札克也很清楚。
吉多的左臂是“魔物之臂”,爲了替代過去執行任務時失去的左臂,吉多的左肩到手指之間寄宿了一隻名爲“希德拉”的魔物,此魔物具有強烈的劇毒,一旦被咬到,幾乎所有生物都會一命嗚呼,是不容小覷的全新手臂,艾札克的腹部就是被這傢伙咬傷的。
(再這麼下去的話,一定會毒發身亡……)
艾札克仰望着樹梢頂上的夜空,茫然地想着。
(奏。)
如果自己就這麼死了,而哥哥也跟着死去的話……艾札克的腦海中浮現出遠在阿斯嘉特時的兄長身影並且闔上雙眼,覺得這樣也不壞,只要自己死了,就永遠無法取回心臟,哥哥也會跟着死去……
(那麼,就可以讓奏活下來。)
和哥哥一起離開人世便可以一償宿願,因爲若自己活下來的話,無論如何都不樂於見到哥哥死去,所以,假使能和哥哥一起離開的話,何嘗不失爲一種幸福。
爲什麼呢?一想到死,心靈就感到無比平靜,這樣的感覺還是頭一遭,腦海中充滿無法排除的糾葛。如果選擇活下去就必須持續戰鬥的話,那麼不妨藉由死亡的誘惑來麻痹腦部、獲得撫慰,就像這些精靈們一樣迴歸安詳。
忘卻即將滅亡的國家、忘卻即將死去的人民、放下所有重擔。
(奏,如果這麼做能成全你的未來的話,我願意……)
艾札克緊握着胸前的盧恩符文寶石,精靈像點點螢火蟲般翩翩飛舞,躺在發光的棉毛墊上,艾札克再次睜開眼睛……不!不行,就算哥哥死去,凱文他們還是會繼續鎖定心臟吧,也不能保證奏就會因此獲得安全,若是自己死了,不就正中他們的下懷了嗎?
(在這裡死去一點也不值得。)
耳朵靈敏地捕捉到踏着潮溼落葉的腳步聲,有人正慢慢地朝這邊靠近,艾札克護着傷口翻過身去,使自己伏臥在地面上。誰?是吉多嗎?……還是?
手電簡的燈光照向這邊。
“是艾札克嗎?”
過亮的燈光模糊了視線,但是光聽聲音就可以知道來者。
“你是……”
“凱文,喂!振作一點!凱文~~!”
奏緊緊地抱着無力地癱靠在自己身上的凱文,魔物的毒牙咬到頸動脈的正上方,左右兩側的傷口不斷噴出鮮血,周圍腫起且變成暗紫色,簡直像被吸血鬼咬到。
吉多呆立在原處,沒想到左臂的怪物真的會咬傷凱文。奏狠狠地瞪着吉多大叫:
“我絕對不會原諒你的!你這個……!”
心跳越來越強烈,受到奏的怒氣影響而溢出的黑色心臟脈動波,逐漸奪走吉多的盧恩符文寶石光芒,連金剛杵的光輝也遭到黑色波紋侵蝕,慢慢地消退下去。
(雷神之杵被……!)
“絕不饒你!”
奏大叫的同時,背後突然冒出一股巨大的黑色氣焰,並且逐漸顯現出人類的姿態,那是一尊擡起右手和右腿、豎起左手手指擺在腰際的異神;吉多神情凝重。
“溼婆……怎麼會。”
溼婆爲印度的主神之一,有三隻眼睛,是‘掌管破壞與創造之神’,除了會引發絕望之死和極盡破壞之外,還被稱爲“跳舞之王”,是可藉由跳舞來創造世界的高階神明。奏的身上居然顯現出如此厲害的溼婆,連強者吉多也不得不感到震撼。
長相兇惡的溼婆對吉多發動攻擊,吉多拼命往後閃避,接着往下游處的巖壁逃竄。
“別逃!”
奏追了過去,發現吉多邊跑邊剝去身上的連身緊身裝束,突然像融入岩石中似地消失得無影無蹤。
(消失了,怎麼會!?)
奏慌張地觀望四周,但是根本不見吉多的身影,難道他施展了瞬間移動!?
追丟吉多的奏終於回過神,趕忙跑到凱文身旁,他被怪物咬傷頸部,一共有四個小孔,傷口雖然正迅速癒合,但是凱文的額頭卻滴下豆大的汗珠,並且痛苦地喘着氣。
“凱文,振作一點!”
“……魔物的一部分寄宿在你的體內嗎?”
凱文也和吉多看到了相同的景象,奏恍然大悟地說道:
“那是藏王權現啦,鷹山先生讓我吞下了符咒。”
吉多似乎不知道日本的固有神祇藏王權現,因爲藏王權現看起來好像在用動感十足的姿勢跳着舞,而且同樣擁有三隻眼睛,和擁有青黑色肌膚而被稱爲“青頸”的溼婆頗爲相像,所以吉多大概是在慌亂之中以爲自己看到溼婆了吧。
“你沒事吧?剛纔的手臂是怎麼一回事?爲什麼會有怪物的臉浮在上面?”
“那是希德拉,吉多沒有左臂,所以裝上魔物當作義肢。”
“連這種事情都做得到!?”奏發出驚叫,凱文痛苦地點了點頭。
“問題是希德拉的牙齒上有劇毒。可惡,真該死……”
“喂,振作一點!什麼意思?你不會因爲毒素擴散而死吧……”
“那是遲早的事……光靠戒指沒有辦法解毒,又沒有時間製作血清……”
奏臉色蒼白。死?凱文會因爲毒發而身亡嗎?
“醫院!必須趕去醫院!”
“沒用的,這裡根本沒有希德拉的血清……”
“可是再這麼下去,你真的會死啊!”
對了,記得好像在哪一本漫畫中看過,只要吸出毒血就可以得救,於是奏毫不遲疑地抱住凱文,把嘴貼近頸部的傷口、打算吸出毒液。凱文驚訝地推開奏,奏卻用力抓住他,模仿漫畫中看過的情節,反覆不斷地吸出毒血,然後吐掉。
可惜毒素早已慢慢地擴散至全身,奏撐着逐漸失去知覺的凱文說道:
“讓我來揹你吧,我會揹你到宿坊!”
“憑你的力量……不可能……”
“沒有不可能的事。別小看我,我可是每天都有做伏地挺身!能背多遠就背多遠。”
奏背起凱文,毅然決然地邁開步伐,儘管小腿的傷突然傳來疼痛,奏還是咬緊牙關,忍着痛楚尋找山路,然後在大岩石後方找到了延伸到天狗巖的鐵製臺階。奏揹着凱文開始緩緩往上爬,可惜這並非普通的臺階,它像梯子一般陡峭,而且不斷地向上延伸。
(可惡……絕對不能認輸,一定要救他。)
凱文開始發燒,全身癱軟的他變得比想象中重,緊緊地壓在奏的背上,急促的喘息聲不斷傳人奏的耳裡。
“吉多的左臂……是因爲我而……失去的。”
“咦?”奏回頭望着靠在自己肩膀上的凱文,見他意識模糊地繼續說道:
“前往蘇美爾遺蹟(注:美索不達米亞文明中最古老,同時也可能是地球上最早誕生的文明。)出任務時,我們遭到邪惡精靈攻擊,他爲了保護我,左肩至心臟部位整個被咬掉……我爲了救他絞盡腦汁,結果使用了阿茲特克禁術……”
“禁術?”
“將魔物黏合到人體上的技術。”
奏又是一驚。
“爲了修補支離破碎的心臟,我將希德拉……附着在他的身上。希德拉是蘇美爾的魔物,像生長於地面的植物一樣有根、半永久地持續生長,並且會吃掉旅客。我拔出希德拉……黏合在吉多的身上。”
“那、那個怪物是你做的?”
“……當時只是爲了急救,沒想到吉多似乎相當中意那隻怪物。事實上,利用戒指說不定也可以讓手臂再生,他卻樂於以活的魔物作爲義肢,將其當成身體的一部分,那件事成爲契機,從此……他越來越熱衷於……自己的肉體改造……”
凱文趴在奏的背上,彷彿在說着囈語。奏氣喘吁吁地爬着臺階,不斷冒出汗水。
“我很聒噪吧……”
“繼續說話,這是避免失去意識最好的辦法,是我在醫院裡學的。肉體改造?你是指額頭上的眼睛嗎?”
“不只那個……像剛纔的空氣炮就是抹香鯨的衝擊波,是從額頭釋放的。他之所以會突然失去蹤影,是因爲身上植有墨魚的色素胞……所以可以變化成周圍的顏色,讓人看起來像是失去了蹤影。他已經將各種動物的特性融入自己的身體,甚至將女王蜂的甘油注入血液中,即使到了嚴寒地區體液也不會被冰凍,到了極地依然可以活動……”
是這樣呀,奏心想。戒指的變身能力似乎也可以作爲此用,不斷吸收遺傳基因便可毫無限度地改造肉體,吉多給人的異樣氣息就是這個原因嗎?
“肉體改造的狂熱分子啊。他說他的命是你賜給他的,就是指那個禁術嗎?”
“……是我害的……使用了那種禁術之後,吉多變得越來越偏離人類,只對自己的軀體有興趣、完全不關心別人……所以纔會那樣……”
漫長的臺階使雙腿疲憊不堪,越來越擡不起腳步,身上還揹着一個人的重量更是可想而知,不過,奏連吭都沒吭一聲。
凱文的呼吸越來越淺、越來越急促。
“……爲什麼要救我?”
“你是爲了保護我而受傷的吧,你不是救了我嗎?”
所以這次輪到自己了,因爲凱文身爲刺客卻挺身保護自己,而且還爲了我和同伴戰鬥。
“我不會讓你死的,我一定會救你!”
“嘉手納……”
終於爬到臺階的盡頭,膝蓋不停顫抖,奏急促地喘着氣,心臟簡直快要爆裂開來。他重新背起凱文注視着前方的山路。儘管腳上的傷疼痛不已,但是一切都還未結束,現在還不是休息的時候。
凱文的胸膛緊貼着奏的背部,深深地感受着溫暖背部底下的“心臟”。
自己企圖阻止跳動的心臟,現在就近在咫尺,真是諷刺。
以前也曾經像現在一樣,在這麼近的距離互相感受對方的心跳,封存於心靈深處的美好過往幾乎快要決堤而出,一想到打從心裡互相信賴的好朋友亞道夫,凱文就心痛如絞。
——凱文,你願不願意和我做朋友呢?
(亞道夫……)
凱文皺着眉說道:
“……別把心臟還給亞道夫。”
“咦!?”
“……想還給他的話,我就必須殺了你,將它留在你的胸膛的話,我就不殺你……”
“凱文。”
“我會幫你尋找……可以免於一死的方法。”
凱文的呼吸相當紊亂。
“所以,活下去吧,以後也……一直……”
奏的眼眶中盈滿淚水,滿頭大汗地走在月夜下的杉木林中,心靈深處卻突然感到一股暖流,極力隱忍着就要奪眶而出的淚水。
“凱文……”
凱文趴在奏單薄的背上,嘴角露出淺淺的笑容,他已經不再迷惘。
我不能丟下他不管。
“‘黑色心臟’的傳說……尚未結束……”
毒素擴散開來,凱文忍着發高燒的不適感繼續說道:
“據說,把我們的祖先封鎖在〈無的世界〉的人,將封鎖法記錄在某處……”
“記錄?在哪裡?”
“好像是魔石製造而成的石版……但是藏在絕對不會讓人找到的地方,據說它‘在水中就會變成水,在火裡就會變成火,在泥土中就會變成泥土’……是人類不可能發現的傳說石版……〈洛基的隱匿石〉。”
奏瞪大眼睛反問:
“洛基的……隱匿石……?”
“而且沒人能解讀出上面記載的文字,據說只有‘黑色心臟’的持有者才能懂……”
凱文因高燒而恍惚地繼續說明:
“阿斯的傢伙們……需要亞道夫,爲了那些曖昧不實的神話……不願拋棄任何一絲希望,他們認爲若能找到石版、解讀出內容,說不定就能知道解除阿斯被封鎖的辦法……我當然不相信那種事情。假使方法真的存在,歷代的超騎士們早就……”
“凱文,你沒事吧!?”
他的口齒越來越模糊,或許是快要支撐不住了,趴在背上的身體突然變得加倍沉重。凱文自嘲地說:
“不過……即使阿斯的傢伙願意面對事實……艾札克也絕對……不肯面對吧……”
“凱文?喂,凱文!”
凱文沒有響應,糟糕,不能再繼續這樣下去!奏使盡全力加快腳步、疾走於夜間的山路。剛纔的話不會變成遺言吧,開什麼玩笑!我絕對不准你就這樣死去!
(該死,要是有手機的話,不就可以求救了嗎!)
奏使出火災現場會引發的那種蠻力,幾乎用跑的穿越山林,巴拉姆也迎頭趕上,仔細一看,手上拿的正是奏的手機,似乎是他們專程去找回來的。
“你們還滿機靈的嘛!”
奏並未停下腳步,笨拙地以單手打着電話,但是電池快要沒電了。都怪自己在收訊不佳的地點也不關機省電,幸好電池標示還有一兩格,想了許久,奏終於決定打電話給美咲。
凌晨兩點多了,美咲卻還沒睡。
“……山瀨?大事不妙,有人受傷了,馬上通知鷹山先生或衝山和尚,還有快叫救護車!”
“奏,你沒事吧!”
遠足路線入口處的長尾平廣場上,以鷹山爲首聚集了一羣大人,他們將地圖攤在木頭桌子上,正準備上山搜救。
聽說鷹山和被天狗襲擊的奏失散後,獨自一人在山上搜尋過一遍,大概是受到天狗的妨礙,怎麼找都找不到人(聽說他也去過奏所在的瀑布搜索),因此認爲是發生“神隱(注:泛指孩童失蹤,也被認爲是被天狗、神靈等超自然現象隱藏起來。)”,
只好暫時回來討救兵。
“美咲剛纔打電話回來過。就是那個孩子嗎?受傷的人又是……?”
失蹤的奏帶回一位陌生的少年,鷹山也大感訝異,奏將背在身上的凱文放下,讓他躺在椅墊上。
“他的脖子被有毒的東西咬到,必須快點解毒才行。”
“毒?被蝮蛇咬到了嗎?”
鷹山看過傷口後又觸摸了凱文的臉頰、脖子等數個部位,然後把奏叫回來。
“這個傷口不是一般動物造成的吧?”
“你看得出來嗎!”
奏於是將遭到怪物攻擊的經過重新描述一遍,一般人聽到他的言詞一定會嗤之以鼻,不愧是御嶽的御師,只見他立即下判斷。
“這種傷不是醫院救得了的,不用叫救護車了,馬上將他運到我家。”
“鷹山先生……凱文他……有沒有救?”
“我也不敢打包票,不過……我想試着讓他飲用大口真神的頭骨。”
大口真神的頭骨?奏睜圓雙眼,鷹山點了點頭。
“當御嶽的御師治療被‘狐狸附身’或‘中蠱’的病人時,都會將其頭骨削切後讓病人服用,這招對邪靈也相當奏效,不過……”
鷹山的表情異常凝重,凱文身上的毒顯然非常棘手,是否能解毒似乎必須放手一搏,鷹山並未多言,只說了聲:“總之交給我吧。”
“除此之外,等一下還會用到清水,必須到綾廣的瀑布汲取。”
“我去!”
“你不能去,讓御師們去吧,因爲你尚未完成大口真神的神諭,所以還不能隨意亂跑,況且,我們還不知道艾札克的行蹤。”
奏心驚膽戰地問道:
“艾札克還沒回來嗎?難道……他被吉多……”
“總之你也一起回宿坊,順便報警。”
奏思考過後,終於下定決心擡起頭來。
“……我去內院吧,反正警察來也幫不上忙,我必須獲得大口真神的主公認可,並請它助我們一臂之力。我自己去就好,吉多還在山上,總不能連累到大家。”
“不行。”鷹山立即反對,那不是可以在半夜單獨前往的地方,沒有御師的陪同也無法求得好的神諭。
“而且,艾札克也曾經拜託我,必要的時候,希望我能代替他保護你。”
“艾札克拜託的?”
他或許早已預料到會發生不好的事情,但是,艾札克想保護的並不是自己,而是心臟,一想到這件事,胸口就難過得糾結在一起,不過,自己不能坐視不管。
“我一定要去,請讓我去。沒問題,剛纔吉多已經逃走了,我一定可以順利前往內院。”
“巴拉姆。”腳邊傳來微弱的說話聲,橫躺的凱文微微睜開眼,奏趕緊低頭問道:“你沒事吧?”凱文臉色慘白,痛苦地喘着氣說道:
“……保護他,絕對不能讓任何人傷他一根汗毛。”
凱文對旁人看不到的巴拉姆發出命令後,將視線落在奏身上。
“嘉手納,帶着這個……”
他從大腿的皮革刀鞘中取出長度如指揮棒的〈槲寄生的尖枝〉,就是在學校破壞了〈達德洛斯迷宮〉的那根聖武器。
“這是引發諸神的黃昏的槲寄生……你的‘黑色心臟’一定懂得如何使用。”
奏從凱文的手中接過〈槲寄生的尖枝〉,上面還留着節孔,是一枝硬如橡樹的樹枝。
“盧恩符文寶石……將成爲意志的媒介,如何使用端看你的意念,用法可說是無限的……就把它當作魔杖吧……”
“咒語呢?。”
“……你的……心跳。”
凱文的意識越來越模糊,奏下意識地拉住他的手,發現他的手燙得驚人,凱文氣若游絲,用盡全身的力氣說道:
“……記住……我不是在保護‘心臟’而是在保護‘你’……絕對不能死,絕對!”
“去吧!”凱文說道。奏再度緊握他那因蛇毒擴散而沸騰似地發着高燒的手,毅然決然地擡起頭來。
(前往內院!)
奏再度奔向夜色中的山林,月亮已經高掛半空中,山路遠比剛纔昏暗,不過,或許是因爲身體已經習慣山路,所以腳程並未變慢,奏甚至覺得自己有點像山上的野獸。
(我不再孤獨,因爲我有亞道夫的陪伴。)
奏一面儘可能地加快腳步,一面鼓勵自己。依照凱文的說法,心臟原主人‘亞道夫’說不定是一個非常可怕的人,不過,活在自己胸膛內的亞道夫是一位以“讓我們一起活下去吧!”來鼓勵自己的善良少年。
而且,四隻巴拉姆也陪在身旁,右手上還有〈槲寄生的尖枝〉。 wWW⊕ttKan⊕Сo
(一定得去,這是我現在唯一能做的事。)
——看到渴望活下去的人就會想要幫助對方,這就是人的天性。
艾札克的話浮現在腦海中,眼淚幾乎奪眶而出。
——重要的是開創未來,努力活下去的價值不就是在這裡嗎?
(大騙子!)
奏將鼻子深處涌出的酸意歸咎於天氣太冷,然後沿着路徑攀爬陡坡。
(你明明只想從我身上奪走心臟,也從來沒有想過要幫助我。)
——日本人做約定時,都會這麼做對吧?
視線因淚水而逐漸模糊……明明打過勾勾的。
(你和我約定過不說謊的!)
奏心裡的某個角落還抱着一線希望,他還想繼續相信艾札克。可是,凱文對自己說的話大概都是真的,雖然令人難以置信——比起來,艾札克他們的說明似乎較爲實際,容易讓人信服,然而,凱文急迫的話語卻潛藏着能將幾近絕望的人拉回來的力量,而凱文捨身保護自己的行爲,不就證明了他說的是實話嗎。儘管如此,奏還是很想相信艾札克,即使歐洲器官移植網的職員身分是僞造的,奏還是想相信他,相信他不是一個明知道會害死自己還執意要奪走心臟的人。
在前方帶路的巴拉姆突然停下腳步,並且示意奏停下來,夜路前方似乎有某種東西。
兩隻野獸般的生物正在激烈扭打,是一隻酷似大型鷲鳥的生物和一隻鼬鼠大小的生物,觀看的同時,野獸發出刺耳的咆哮,大隻的野獸壓制住小隻的野獸。
“住手!”
奏不由自主地舉起槲寄生的尖枝揮向鷲鳥,鷲鳥因此往後方飛去,張開“尖嘴”朝着奏大聲威嚇。
(這……!)
這不是普通的鷲鳥,而是一隻外觀相當奇特的異獸,頂着酷似鷲鳥的猛禽類頭部,身上長了一對巨大的翅膀,奏覺得很眼熟,這不就是名爲獅鷲的精靈獸嗎!?
(雖然比上次見過的還小,不過沒錯!是獅鷲!)
奏迅速舉起〈槲寄生的尖枝〉痛擊往自己飛撲而來的獅鷲,激起激烈的火花,獅鷲發出有如狗般的慘叫,張開翅膀逃往山坡。
(糟了,獅鷲也在這裡的話,難道是……凱文的敵人——阿斯派的人也來了嗎?企圖奪回心臟的傢伙們也來到御嶽了嗎!?)
那是雪女事件的空戰中,奏從戰車上摔落時救了他的精靈獸,與其說是救了奏,不如說是在保護心臟吧;〈達德洛斯迷宮〉也是靠希臘神術佈置而成的。
(果然是朱德先生……)
回過神來,奏才趕緊跑向被獅驚攻擊的野獸身邊,它全身癱軟地倒在地上。死了嗎?正當奏這麼想而低下頭查看時,突然哇地大叫一聲,因爲野獸長得非常酷似大口真神。
“怎麼回事?爲什麼這麼小!”
那是一隻鼬鼠大小,卻神似大口真神的生物,約是河畔事件中見過的大口真神的十分之一……卻也不是和大口真神的源頭相似的“狼”,和御獄神社的狛犬長得一模一樣,它似乎是爲了驅趕精靈獸挺身而戰,結果不僅受了傷,腹部的一部分也像腐爛的水果似地受了重傷,慘不忍睹。
“不知道能不能治好。等等,讓我用這個試試看。”
奏一面祈禱它能康復,一面以槲寄生的尖枝輕輕觸碰它,尖枝再度冒出火花,嬌小的大口真神受驚地跳了起來,然後又漸漸倒下去。
“對不起!這個東西根本沒用嘛,哪是什麼魔杖呀!”
這麼做非但沒有治好它,反而差一點要了它的命,但是奏又不能置之不理,只好迅速抱起酷似大口真神的小型生物,就像抱着小貓小狗似地往內院的道路狂奔。
(怎麼辦,怎麼辦?別死啊,死了的話,大口真神絕對不會原諒我的!)
終於來到最險峻的地段,鷹山說過這裡必須靠鐵鏈才能爬上去,可是奏的手中抱着動物無法攀爬,心想幹脆把它和槲寄生的尖枝一起放入頭陀袋中,好不容易纔得以攀爬。
奏默默地在險峻的山路上爬了三十分鐘左右。
“……到了!”
終於到達內院,奏挑戰體力的極限爬上來了,結果比預定時間更早抵達。古老的神社就坐落於茂密的杉木林中,這裡沒有燈火,伸手不見五指、恐怖異常,要不是狀況危急,奏一定會嚇得縮成一團。
這座神社的正式名稱爲“奧宮男具那社”,供奉着日本武尊。日本武尊是自古流傳下來的英雄,景行天皇的兒子,他奉父親之命討伐熊襲、平定東國,就是鼎鼎大名的草薙劍持有人,據神社內的記載,武尊東征後曾經於御嶽紮營,平定東國的回程行經御嶽時,曾經將鎧甲和武器藏在這裡的巖倉中,這一帶因而取了“武藏”爲國名。
奏從頭陀袋中抱出小小的大口真神,並且抱在懷裡,再將鷹山準備的一套神器排放在神社前的石階上,然後將槲寄生的尖枝插在和服褲的綁繩,面向神社。
奏從懷中取出祝詞,憑藉手電筒的光線開始詠唱咒語:
“……高高在上……明賢的……不對,賢明的、大神社裡的……”
剛開始詠唱時,奏因爲不習慣所以念得結結巴巴,最後,心急如焚的奏乾脆丟掉祝詞,跪在神社前大喊:
“神呀!拜託您,請助我一臂之力!請告訴大口真神我不是壞人,請您懲除惡人……不對,我的朋友快要死掉了……請您先救救他吧!”
願望實在太多了,奏焦急地將頭貼着地面繼續說着:
“請您幫助我們!請告訴我該怎麼做!我到底該怎麼辦纔好?您是怎麼想的呢?該把心臟還給亞道夫嗎?還是說,因爲亞道夫是壞人,所以不可以把心臟還給他呢?我不想死,不過,假使因爲不想死就將心臟佔爲已有,我不就變成偷心臟的小偷了嗎!”
奏早就將拜佛的儀式忘得一乾二淨,擡起頭持續訴說:
“是不是因爲我捨棄了上天賜予的獨一無二的心臟、接受了別人的心臟,所以惹您不高興?假使真是如此……那我無話可說,但至少請您救救凱文,他真的是一個好人,如果連這個都不行的話……”
奏看着酷似大口真神的生物,接着說道:
“至少救救它吧!不要讓它死掉,神啊,請救救這個小生命!”
奏發覺四周突然籠罩在白色的雲霧中,大概是即將破曉,所以纔會忽然起大霧,而且還越來越濃。
(這是!?)
眼前的神社也籠罩在煙霧之中。
就在這個時候……
〈你可以獻出心臟嗎?〉
穩重且嚴厲的男聲傳遍整座杉木林,奏嚇得跳了起來,不由自主地環顧四周的森林……剛纔那是什麼聲音?
“神嗎?剛纔是神的聲音嗎?”
〈你能爲了救那個小生命,獻出你的心臟嗎?〉
對方的聲調既平穩又莊嚴,足以讓人誤以爲是森林本身在說話,奏覺得背脊傳來顫抖,那道宛如從地面升起般的渾厚嗓音是神明在說話,神明迴應我了!
“心臟?您是要我把心臟送給這個小生命嗎?”
〈這座森林是由所有生物的循環建立而成……但人類卻在不知不覺之中阻斷了這樣的循環法則,將無法循環之物囤積於這個世界,也即將切斷與神的因緣。你可以進入這個輪迴之中嗎?若你能夠融入循環的生命法則的話,我願意將力量借給你,不能將責任歸咎於神明,必須靠自身來證明一切。〉
奏低頭看着懷中那隻宛如大口真神的動物,它像小貓般閉着眼睛、靜靜地躺在那裡。
〈若你能爲了拯救這個孩子而獻出心臟,
就有資格接受心臟。
不能獻出心臟的話,
就要將它物歸原主。〉
奏茫然地注視着雲霧繚繞的內院,神社被嚴肅的氣息包圍,彷彿被那莊嚴肅穆的沉靜氣氛以及強烈的意志所震懾。
奏無法立即說出答案。把心臟獻給這隻動物?同樣是人的話則另當別論,要把心臟獻給動物嗎?這顆心臟!?不可能,可是,一旦獻出心臟,就真的不用歸還了嗎?而不肯獻出心臟的話,就真的必須歸還嗎?無論是哪一個選項,都沒有可以讓我活下去的方法。
——你真的擁有必須這麼拼命地活下去的價值嗎?
(我有接受這顆心臟的資格嗎……?)
奏一面感受着抱在懷中的那隻即將斷氣的生物溫度,一面緩緩地擡起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