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懂什麼啊?我覺得挺好看的。”
烏海在烏江腦袋上拍了一巴掌,又拿起那張畫看了一眼。
梅雪聽烏江說她畫得醜,立時撅起嘴來,又聽烏海說好,這才又綻開笑臉。
烏江也不經人家同意,就坐在梅雪的座位上,拿起鉛筆,在面前的廢紙上隨心所欲亂塗起來。
烏夏最喜歡跟着二哥玩,所以也趴在桌上看他畫什麼。
烏海站在地上打量着梅雪的家。
這間屋子跟自家的一樣,陳設都差不多。也是靠牆支着一張大牀,一張方桌,幾個小板凳,兩把椅子。報紙糊得頂棚和牆壁。
不同的是,右邊牆壁上還開着一個門,掛着門簾,門簾上繡着花和魚。
烏海想掀開門簾看看裡面是什麼,終究沒好意思。
梅雪似看出來烏海的想法,走到門口,一掀門簾,說:“阿海哥哥,這是我和妹妹的房間,你來看。”
烏海滿懷好奇地走進去。只見裡面靠牆也支着一張大牀。牀上鋪着方格子粗布牀單,放着一牀棉被。
地上靠窗的地方,擺着一張長方形書桌。桌上擺着幾本書,和一個竹筒,竹筒裡插着幾隻毛筆。竹筒前面鋪着一張報紙,上面寫着一些遒勁的毛筆字。
烏海看到那幾本書,眼睛一亮,像是迸出幾朵星星來。
儘管他沒上過學,不識字,但打小看到書,他便挪不動步子,好像那些書裡有磁鐵之類的東西,牢牢地吸引着他。
“那是我爸爸的書。”梅雪見烏海盯着那幾本書看,便自豪地說。
“這是什麼書?”烏海伸出手,摸了摸那幾本書。滿眼滿心都是羨慕。
“這是《紅樓夢》”梅雪伸手一指只有三個字的那本厚書說。
“這本是……《三國演義》”她又指指另一本。
“這本嘛,是《西遊記》。這裡面的故事可有意思了。”
梅雪越說越驕傲,烏海越聽越豔羨。
“你都認識字了啊?!”烏海驚得雙眼圓睜,嘴張成了O形。
聽烏海這樣問,梅雪臉蛋噗地一紅,“我也還沒上學呢,這是我爸爸教給我的。我爸爸知道好多好多故事呢!”
“唔……”
烏海先前並不喜歡梅雪的爸爸,聽梅雪這樣一說,心情竟有點複雜起來。
“那……我能跟你爸爸學字嗎?”烏海有些不好意思地說。
“當然能啊,明天你就來,跟我一起學吧。”
倆人正說得高興,忽聽外面傳來烏海爸爸的聲音:“阿海,小河,夏夏回家睡覺了。”
“喲,你倆這麼快就浪回來了?”梅雪的媽媽見烏成祥推門進來,擠擠眼,戲謔地笑道。
“呵呵,浪回來了。”烏成祥呵呵笑着,有些底氣不足地回答。
烏江見爸爸來,忙拿起自己的“傑作”給爸爸看。
烏成祥一看滿紙畫得亂七八糟,便眉頭一皺,說:“你亂畫個啥呀,別糟蹋阿姨家的紙了啊。阿海呢?”
烏海和梅雪從裡間出來,梅雪開心地給她媽媽說:“阿海哥哥想跟爸爸學認字。”
梅雪媽媽說:“喲,這娃這麼愛學習啊。急啥嘛,再過兩個月就開學了嘛。”
“我都這麼大了,還不認識字,多丟人啊。”
烏海一張小臉漲得通紅。因爲到九歲還沒上學,他一直覺得很丟臉。
“男孩子嘛,打個架有啥丟人的?”
烏海話音未落,梅金禧一身酒氣走了進來,恰好聽見烏海說“多丟人”,他便接茬道。
打了個酒嗝,又說道:
“不過,阿海,你膽子也太大了,連我們隊長的少爺都敢打。”
“我沒打他。”烏海梗着脖子說道。
“啊?你怎麼一來就打架啊?”
烏成祥聽說兒子打了隊長的娃,一時又氣又急。。
“叔叔,是他先欺負我們的。”梅雪站在烏海身邊,撅着小嘴爭辯道。
“他會無緣無故欺負你們?”烏成祥臉色有些不展了。
他是個老實人,在他看來,老實人就要認認真真做事兒,本本分分做人,千萬別沒事兒找事兒。老實人惹不起事兒啊。
“你不信算了。反正我沒打他。”
烏海說完, 翻了個白眼轉身出了梅雪家。
“他真沒打他……”
烏海走到自家門口,還聽到梅雪帶着哭腔喊道。
回到家,兄妹三人胡亂洗了腳,就爬上牀,按媽媽說的順序睡下了。
烏成祥坐在桌前,獨自抽了一卷悶煙,才爬上牀,鑽進只能容身的一綹兒縫隙裡,輕輕躺下來。
月芳往過挪了挪,輕輕問:“擠不擠?”
烏成祥低聲說:“不擠。”
關了燈,倆人好長時間都睡不着。烏成祥不由嘆了口氣。
月芳便悄悄問他:“他爸,你怎麼了?”
“唉,這海娃一來就闖禍了。”
“啊?闖啥禍了?”夏月芳嚇得瞌睡都沒影兒了。
“聽金禧說,他打了我們隊長的娃。”
“不會吧?阿海不是個惹事的孩子啊……”夏月芳不相信自己的兒子能隨便打人。
“我也不清楚。剛纔金禧說的。”
“先別急了,明天問問小河和夏夏。”
“問啥啊,他兩個,一問啥都不知道。”
“那……梅家那丫頭總該知道吧?”
“她說烏海沒打人。”
“那不就得了?再說了,小孩之間玩兒,少不了磕磕碰碰,你們隊長不會那麼小氣吧?”
“嗨……我們隊長那個人……特小家子氣,還記仇……”烏成祥越說越擔心,又不免長吁短嘆起來。
月芳也沒了主意,只是她人心大,心想孩子之間的事兒,沒啥大不了,但又不知怎麼安慰丈夫,便也不吭聲了,睜着眼睛直瞅天花板。
烏江下午美美睡了一覺,加上既看電視又惹了事兒,一時也難以入睡。又聽得父親爲這麼點小事兒擔心得抓心撓肺,不免有些窩火。
不就是推了隊長的兒子一把嘛,至於如此擔心?
他瓷梗梗地說了句:“爸,你別擔心了,我自己惹的事兒,我明天自己去處理。”
這聲音,雖然壓得很低,但在寂靜的黑暗中,卻無疑像一把重錘砸在石頭上,直砸得冒火星兒。
烏成祥和夏月芳都愣住了。空氣一時像是凝固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