鳶蘿愣了一下,看了看手裡捧着的粥,然後好言勸着她,“娘子,即便你是在生太子殿下的氣,也不該和這粥生氣呀,要知道這寺裡用膳的時辰都是有規矩的,一旦過了時間廚房是不願意開火的,這粥一看就是殿下那邊特地給娘子煮着的,娘子多少也用一點,也不辜負殿下的心思了。”
見唐秋月仍然側着頭不動,鳶蘿想了想又道:“奴不知道娘子爲什麼生氣,可是娘子既然是有事要找殿下,殿下不願來,娘子卻可以過去啊,只是娘子如今身子還沒大好,要是先把身子養好了,娘子想去哪裡不行,更不要說就只是對面呢,娘子說可對?”
唐秋月聞言倒是眼睛一亮,鳶蘿說的沒錯,山不來就我,我可以去就山嘛,他不肯來,我就找上門去好了!
於是她轉過頭來笑道:“鳶蘿說的對,把粥拿過來吧,怎麼也是他一大早出去採的,倒了可真是可惜了。”
鳶蘿見狀心中大喜,連忙把碗遞到她的手上,“娘子多用些,才能好的快。”
唐秋月笑了起來,“你說的有理,聽你的。”
清香爽口的粥,帶着蓮花的淡淡香味,讓唐秋月有些低落的心情開始飛揚了起來,吶,是他一大早親自去採的,如果是別人,他肯定不用做到這一步吧,是吧?
之後的幾天,蕭統果然一次都沒來看望過唐秋月,只是每天換着法子給她送來好吃又滋補的吃食,弄得唐秋月又是沮喪又是期待。
這顆心就那麼上上下下、浮浮沉沉的,不知道到底應不應該把他的舉動往深裡想,還是根本就是一般的關心的舉動。
唐秋月的心情也隨着他的舉動越來越焦躁,這一天她終於忍不住了,這幾天來第一次踏出了廂房的門,遠遠地就看見對面的門安靜地關着。
她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堅定地朝那邊走過去。
距離越來越近,她的步伐就越來越慢,心情也越來越膽怯,甚至有了退縮的衝動,於是等到她站在
他廂房門口的時候,甚至連舉起手來敲門的勇氣都沒有了。
她呆呆地站在門口,咬着嘴脣不知所措,她沒有勇氣去敲門,可是也不甘心就這麼放棄,兩個選擇在腦海中激烈地鬥爭着,誰也說服不了誰,就那麼強硬地僵持着。
“進來說話吧。”
不知道什麼時候,眼前的門已經被打開了,那個坐在輪椅上的男子出現在她眼前,朝她淡淡地微笑,眉眼之間微漾的光華讓她想起那一夜,他們靠的那麼近,他柔軟溼潤的嘴脣印在她的臉上,從他身上傳過來的氣息盈滿她整個呼吸。
溫柔的帶着低嘆的聲音響在她的耳畔,唐秋月回過神來,他已經轉動着輪椅回過身去。
猶豫了一下,她抿緊了嘴脣,擡腳踏了進去,彷彿是從此進入他的世界一般慎重而鄭重。
屋子裡的格局和她的一摸一樣,只是她的空蕩一些,而他這裡卻放滿了書,以及文房四寶之類的。
他在小案跟前停了下來,然後擡手示意她坐。
唐秋月沒出聲,順從地跪坐在他對面。
“弟婦,是有什麼事兒嗎?”
唐秋月擡頭看向他,明明還是那個人,微笑也還是那麼柔和,可是唐秋月總覺得哪裡變了,她皺了皺眉頭,遲疑地開口,“我……”
是疏離!
唐秋月終於看清他眉眼之間多出來的東西,不由地有些傷心,原來,確實是她想多了。原來他一直不願去看她,是因爲他看出了她對他的親近之意,而他,不願意接受她的親近。
她心裡在這一瞬間亂成了一團,她爲什麼要來這裡,她還要繼續待下去嗎,可是真的是不甘心啊,什麼都還沒有說出口,就這麼結束嗎?
她呆呆地看着他那陌生而又熟悉的眉眼,眼中的神色變化萬千。
蕭統慢慢地垂下了眼睛,然後輕聲道:“弟婦是擔心七符嗎?江陵城裡的疫情已經漸漸好轉了,阿父得知你來寺裡,也並沒有多麼
發作七符,只怕七符忙好了之後便會來接你,你安心等着便好,我並未將你受傷的事情告訴他,免得他分心跑過來,只怕會將事情弄糟,希望你能明白我的做法。”
“我,自然是明白的……”
聽他提起了蕭繹,唐秋月卻恍如遭雷擊。
她怎麼就忘了,她已經嫁給了蕭繹,她的身份,是他的弟婦啊,既然如此,她又怎麼能對他產生不一樣的感情,難怪他看出她的心思之後就開始遠離她,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唐秋月有些怔怔地垂下頭,沉默着不說話。
屋子裡猛然間就靜了下來,安靜的只能聽見她有些急促的呼吸,遠處傳來清脆的鳥鳴,已經模糊的木魚聲、誦經聲。
唐秋月送來攥緊的手指,撫弄着手心裡深深的痕跡,有些苦澀地笑了起來。
“弟婦的傷如何了?”
似乎是感覺到她的情緒平靜了下來,蕭統緩緩地開了口。
唐秋月亦是中規中矩地回答:“多謝大兄掛心,已經好的差不多了,到如今還沒有感謝過大兄的救命之恩,實在慚愧。”
“無妨,”蕭統擺擺手,“只是以後弟婦要千萬小心了,我已經和主持說好,讓你搬到靠近大殿的廂房,也好讓寺中的守衛多加照顧。”
唐秋月輕輕一咬牙,長睫微顫,聲音帶着哽咽的嘶啞,“大兄,是要離開了嗎?”
蕭統輕嘆了一聲,“是的,在此地也停留了不少的時間,也該回京都去了,上一回還說要去京口的,都與友人約好了,自然是不能食言的。”
唐秋月垂着頭沒有做聲,屋裡又安靜下來。
許久許久,久到似乎有一輩子那麼漫長一般,春夏秋冬,四季變換從她眼中一一閃過,唐秋月沉寂了下來,然後慢慢地扶着小案起身,被壓得痠麻的腿彷彿不是自己的一樣,她側着頭看着窗外,聲音低的像是在喃喃自語:“既然如此,請大兄保重,我就此告辭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