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今把方柔定下了。這樣一株好苗子,她沒理由錯過。
許涼從她自林雪禪在舞臺上當場流產一直灰敗到今天的臉上,終於看到了些神采。那是一種伯樂遇上千裡馬的表情。
不管別人對蘭今的評價怎樣,但此時她自己對自己的定位就是伯樂。
“咱們公司要多出幾個師弟師妹了”,裴意初在旁邊兩個女人的沉默當中出聲。他看一眼許涼微微紅腫的眼睛,又把目光移開。
許涼回過神來,捺住涌動的心潮,笑了一下:“小鮮肉馬上就要進駐公司,同你們這些老臘肉決鬥”
裴意初對此信心滿滿:“我會讓他們見識見識,什麼叫做薑還是老的辣”
兩個女人都被他逗笑了。
回了辦公室,裴意初就慵懶地靠在沙發上。修長地身姿給人一種柔軟隨意的感覺。在私下裡,不同於在公衆或聚光燈下,他理直氣壯地遷就自己。
“聽說季修源也想參演周導的電影,他的經紀人正在四處疏通關係”,吳敏川說道。
“他一向不是周導的菜”,許涼接口道。
“客觀來說,他粉絲挺多,雖然周導拍戲一向注重內涵與實力,但也頂不住觀衆喜歡”,倒是裴意初一顆平常心。
“周導那條大船可不是那麼好上的”,吳敏川說。
許涼問她:“怎麼,你聽到什麼消息了嗎?”
“季修源的姐姐,是老闆的那位嬌妻”,雖然剛聽到這消息的時候,吳敏川被驚了一下,但此刻說出來,就像說天氣預報一樣平淡,聲線都沒變一下。
“嗯?”,許涼詫異,“以前怎麼沒聽說”
吳敏川輕嗤:“他不想惹人非議,指着老闆是他姐夫,就想悶聲發大財。可這次他喬裝到中國歌聲的現場去,雖然他的公關在外面壓下了衆多猜測,但公司內部對他什麼心思一清二楚。他那桀驁不馴的性格得罪了多少人,趁機明裡暗裡有多少隻腳想往他身上踏出個腳印,他自己和老闆都知道。今天老闆回公司,爲的就是他,多半是他那位姐姐吹了枕頭風”
許涼滿心佩服:“敏川,以後你要是不當經紀人了,就去當八卦記者,絕對能混成個總編”
吳敏川瞟她一眼:“我去當記者,把裴交給你,你們天天放長假嗎?”,眼見着又偏離正題,她趕緊正色道,“這次周導選角的事,我們要趕緊出手才行。一是多少家公司,多少位藝人都瞅準了這個家機會,裴是怎麼展露頭角的我們都清楚。人人都想當第二個裴!再者是,我們的視線也不能光盯着這一部戲,現在和裴約片的導演不少,如果只把目光放到周導身上,到時候兩頭落空,就得不償失了。”
許涼問道:“不是說戴喬來了嗎?”,那麼裴就很可能落選。依吳敏川的個性,讓裴意初去當男配,還不如讓他投到其他導演門下。
吳敏川眼裡那股篤定閃動得如同蠟燭投在窗戶上的火苗,“一切都還沒定下來,不到最後一刻,所有人都不知道結果是怎樣的!”
接着兩人就準備動身,吳敏川和裴意初要去雜誌社拍封面。
“去嗎?”,裴意初問許涼,那口氣就像說,今天天氣不錯,要是想的話,郊遊帶你一個。
每次去雜誌社,許涼都抱着一種參觀心態。但今天,她有別的事要去做,所以對他笑一笑,“你和敏川去吧,我有事要出去一趟”
“上次看你和那兒的人挺聊得來”,他說。上次就是老往她那兒瞟,所以攝影師一直糾正他的眼神。
不過許涼倒沒注意到這些細節,她把頭髮別到耳後,露出純正的象牙色,似乎要透明的耳朵,“有嗎?”,她不記得了。
“記性不好的人有一種傻乎乎的幸福”,他突然說了一句富有哲理的話。
“啊?”,許涼愣了一下,笑開了,“什麼跟什麼啊?”
裴意初抿了一下脣,目光從她小巧的耳垂上滑到地板。不自覺往後退了一步,“走了,自己在公司玩兒吧!”
她朝他的背影嘀咕:“瞧這語氣,公司又不是託兒所”
許涼說外出有事並不是推辭。她走出公司大堂,凜冽的寒風一下子撲面而來。只是不管多冷,也做不來縮頭縮腦的樣子。只是腳步快了些,往公司旁邊的一家茶室走。
這家日本風格的茶室是新開的,蘭今從未來過。一進店門,有一股暖香的氣息融融地漫過全身。然後裡面古樸當中又可見精緻的裝飾便鋪陳在人眼前了。
進門的人臉上都成了另一副面孔,沉靜,不驕不躁,心境與世事無關,神情了無掛礙。好的環境,會造就人一次性的潔淨。
在娛樂圈摸爬滾打,身上的泥沙早就拂不乾淨了。蘭今邁着無聲無息的腳步停在包廂門口,呼吸陡然重起來。
她拉開門,就看見有個女子跪坐在紅木條案前倒茶。她的身姿很美,伴着房間裡的古箏清音,她的側影線條無比優雅地鐫刻在牆壁上。她清澈地讓所有髒污無地自容。
許涼聽見響動,目光移到門口,衝蘭今點頭道:“來啦?”
蘭今客氣道:“但願我沒讓你久等”
“別這麼說,我也剛來沒一會兒”,許涼嘴角含笑道。
蘭今被她的笑容感染,表情終於自如了一些。她暗暗舒了口氣面前這位背景成謎的許小姐十分平易近人,跟她打過交道的,都說她好相處。要知道,評價她的那些人,都是來自衆口難調的影視公司!
但不知道爲何,在她這樣天生的清明面前,總讓蘭今心裡有些自卑。
蘭今爲掩飾這份自己想象出來的低人一等,眼睛四顧,發現這裡的佈置很特別。許涼身後擺着一個梨花木兩用櫃,櫃子檯面上擺着造型精美的銅鏡,木梳以及鏤刻着細緻花紋的首飾匣子。
而牆壁上則鑲嵌着釉色彩亮的壁瓶;牆角則有一個青花瓷缸,裡面裝着大朵大朵的新開非洲菊,那顏色鮮豔地裝滿了人的眼眶。
這裡不像個談事情的地方,倒有幾分女子閨房的樣子。
滿室的馨香裡又添了茶香。蘭今反應過來的時候,許涼已經給她倒好了茶。
蘭今向她道謝。看她又往小火上的茶壺裡續水,那嫺熟靈巧的動作不難想見,面前這個深麗明淨的女子從小受過多麼高雅的教育。
“不知道許小姐今天找我來爲了什麼事?”,蘭今問道。
許涼這才從茶香當中醒過來似的“哦”了一聲,“聽說蘭小姐手下又要添一員大將”。這話一點沒說錯,方柔的表現震懾全場,全票通過的好成績活得了挑剔的面試官們的肯定。蘭今先下手爲強,率先說自己手裡有一部戲,剛好林雪禪受傷無緣參與,正好把這位新人介紹給導演。
不管別人如何想講這位新人納入麾下,但手裡資源有限,加上手裡還有其他藝人,怎麼分配到底還要深思猶豫一番。不像蘭今,林雪禪這一次的靜養不知道要持續多久,手裡的人脈就空閒下來,只要她想給出去,大可以當機立斷。
而且這次她是在老闆面前提前掛過號的。所以如果公司真要簽下這位新人,百分之九十是跟着蘭今的。
從林韋君過了考覈之後直接跟蘭今說話來看,新人的簽約到以後的行事走動,都交給她來負責了。
蘭今不明她的來意,沒有把話說透:“將來時怎麼樣的,還不一定呢”
許涼的面容在疏淡的煙色當中有些朦朧,她一笑就形成小小的空氣漩渦,將淡霧撥開,“一不一定我不知道,但這麼個好苗子,哪個經紀人都想栽培”
“我倒是想呢,就不知道她本人的意思”,蘭今斟酌道。
“小時候不知道世上還有錢這種東西,想要其他女孩子的玩偶或是好看的頭繩,就用自己的好東西去換”,許涼說故事一樣娓娓道來,聲音不急不緩,“說起來到十分有趣。不像現在,什麼都簡單麻木,沒了童趣。不知道蘭小姐有沒有這樣的感受?”
蘭今不知道她在賣什麼關子,順着她的話說:“年紀一年年大起來,越來越覺得遠離童趣是一樁遺憾”
許涼點點頭,笑道:“誰說不是?不如蘭小姐和我一起緬懷緬懷童年”
“許小姐,你的意思是——”,蘭今等得心跳浮動。
許涼放下茶杯,說:“我的意思是,那個叫方柔的女孩子不適合娛樂圈。不適合的人,就不要進不適合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