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夏桐低低叫道,眼裡滿是倉皇,如同野火過後的草原。
夏梧輕輕笑了起來,站起身道:“既然你不願意走,那麼我走就是了。”
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再沒有說下去的必要了。
夏梧起身,徑直回自己臥房,拿了手提包,換了高跟鞋就往外走去。
鞋跟叩擊地板發出清脆的聲響。
夏梧走得很乾脆,毫不拖泥帶水。
夏桐知道,那是源於對她這個妹妹的深深失望。
闕耀城輕輕攬住夏桐的肩膀,緊張地觀察着夏桐的神情。
天不怕地不怕的他,這一刻,竟然覺得心快要跳到了嗓子眼處。
桐桐她……
彷彿知道他在擔心什麼,夏桐忽地擡眸望着闕耀城。
四目相對的那一刻,闕耀城只覺得像是被銀針密密麻麻地碾過心頭,他眉頭不由輕蹙。
“桐桐……”
夏桐知道闕耀城心裡頭在擔心什麼。誠然,望着姐姐離去的身影,她的確是心痛到難以抑制。但倘若一味沉湎於痛苦當中,這痛苦就失去它的意義了。夏桐深吸一口氣,將滿腹惆悵與憂傷一併沉入心底,迎上闕耀城充滿擔憂的眼眸,粲然笑道:“我相信,真相就像天上的太陽,無論夜有多黑,它總是會升起來,一切終究都會大白天下。”
聽得夏桐這麼說,闕耀城心中一鬆,嘴角溢出一抹輕笑,輕聲道:“謝謝。”
他原本還擔心她會因爲夏梧的反目而崩潰,因爲夏梧所揭露的“真相”而遠離他,像過去那樣不顧一切地推開他厭惡他痛恨他。
他已經在心裡做了最壞的打算,所以當面對好的結果,頓時驚喜得難以自己,他擡起另外一條胳膊,溫柔地將夏桐整個人圈進自己的懷抱裡。
但夏桐卻輕輕推開了他。
她的力氣不大,但直視着他的雙眼,卻滿是認真的神色,她一字一句地道:“我相信我一定會得到事情的真相。但是在那之前,請闕先生還是繼續跟我保持距離。”
闕耀城微微一怔,隨後,他點了點頭,望着夏桐的眼中充滿了憐愛與欣賞,他鄭重地道:“我等着太陽升起的明天。”
夏梧離開公寓之後,一路飆車到了濱江大橋。
將車子停靠在路邊,夏梧推開車門,緩步走上了濱江大橋。
日頭正盛,濱江橋上幾乎沒有人。
夏梧倚靠在護欄上,望着湖水中倒映出來的白雲藍天。
水中的白雲彷彿長了腳的大白魚,正緩緩地在水中移動。
突然,一枚石子從斜刺裡飛了出來落進江裡,石子擦水面卻並未立即沉下,而是極速往前飛行,激起朵朵浪花,漣漪與漣漪相互激盪,形成更大的浪花。
這是一次完美的打水漂。
宮駿臉上的笑容因而十分燦爛,他把玩着手裡頭剩下的幾顆扁平小石子,快步走到夏梧跟前,瞭然於胸地道:“又跟你那好妹妹吵架了?”
“不用你管!”夏梧語氣冰冷,拒人於千里之外。
宮駿來見夏梧,就已經做好了被拒絕的心裡準備,因而臉上笑意不減。他將手裡的扁平小石子往夏梧手裡塞了一枚,望着江面鼓勵道:“心情不好就試試打水漂吧。我小時候受欺負了都這麼做,數着水面上的漣漪,心情
就會平靜許多。”
“你還會受欺負?怕是借打水漂沒少泡姑娘吧。”夏梧毫不留情地譏笑着揭穿宮駿的真面目。
宮駿擡手撓了撓頭,面色訕訕地道:“你牙尖嘴利的,‘暗欲人間’那樣的地方都出入自如,我哪裡會是你的對手。你說什麼就是什麼了,你開心就好。”
夏梧心裡正煩着,憋着勁將手裡的小石子往江裡一扔,小石子在水面上飛了三個小圈,浪花激盪開來,又很快消散。
“好好好……”宮駿連連擊掌,手心攤開遞到夏梧跟前。
夏梧正當氣頭,一把抓過他手上剩餘的小石子,幾乎是用盡全力,直接一把砸進了江裡。
這回,石沉江裡,連一絲漣漪都不曾激盪開來。
夏梧雙手扶着護欄,望着已然迴歸平靜的江面,面色漲紅,胸口微微起伏着。
“怎麼樣,我這法子不賴吧,現在是不是覺得心裡舒服多了啊?”宮駿邀功一般得意地問道。
夏梧嗤笑一聲,目光如炬看着宮駿,語調依然冰冷:“宮駿,難道你現在就只剩下這點本事來博女人歡心了嗎?你把我夏梧當成什麼了,你可以隨意玩弄於股掌當中的小女孩?”
宮駿嘻嘻哈哈地笑了起來,搖頭道:“咳,這話怎麼說的,那些看似天真實則蠢到要死的小女孩怎麼會是你的對手。我宮駿有自知之明,知道就算自己使出渾身解數也未必能夠討到你夏梧歡心。可男人啊,就這點賤,得不到的總是在騷動。”
說到這裡,他低下頭去,神色當中流露出一抹落寞。
夏梧倒是被這番話給戳到了傷口上,冷笑着點頭道:“是啊,人就是這點賤,得不到的總是在騷動!”
宮駿心裡清楚夏梧說這話的時候,心裡想着的人肯定是闕耀城。他爲此感到憤怒與羞恥。但是考慮到自己的目的,他將這些情緒都很好地壓制住了。
他緩緩地靠近夏梧,低低哀求道:“夏梧,你既然能夠懂我,那麼你也一定能夠理解我去拉斯維加斯的目的。我去那裡,真的是因爲我想要給你一個美好的未來。我最愛的女人,在我心裡,就跟仙女一樣的女人,她值得這世上最好的。可我卻是個不學無術的廢物,除了能夠一步登天的‘賭’以外,我想不到更好的法子。夏梧,原諒我吧,原諒我吧……”
夏梧望着宮駿,這個高大帥氣儀表堂堂的男人,竟然在一個女人面前奴顏媚骨到這等地步,只覺得荒唐又可笑。從他嘴裡說出來的那些漂亮話,非但不能夠感動她半點,反而讓她更覺諷刺。
她夏梧得有多寂寞,當初纔會選擇這樣一個男人度過漫漫寂寞歲月。
“宮駿……”夏梧輕聲喚道。
宮駿面色一喜,忙點頭應道:“哎……”
夏梧轉過身,面對着宮駿,擡手輕輕摸了摸他的臉。
這張臉,確實陪着她度過相當漫長的一段時光;
這張臉,亦是在黑暗裡無數次被另外一張臉取代;
這張臉,如今已經成爲她不堪回首的見證。
“宮駿……”夏梧盯着宮駿的眼睛,語氣凝重地道:“你知道女人跟女孩最大的區別是什麼嗎?”
宮駿沒有料到夏梧會突然問這個,一時之間有些怔然,但是很快便反應過來,嬉皮笑臉地道:“一日之差。”
夏
梧頓時如同吞了一隻蒼蠅,臉上的笑容越發諷刺,原本停留在宮駿臉上的手迅速抽回,她轉過身繼續面對着平靜的江面,沉聲道:“女孩識人用耳朵,女人識人用腦子。所以,宮駿,將來如果你真的遇到了一個想要守護終生的女人,別再像現在這樣滿嘴謊言。”
“我沒有說謊,我……”
“夠了!”夏梧冷冷截斷宮駿的話,“你如果真心想要讓心愛的女人過上好日子,就不會心安理得地伸手管女人要錢,你會憑藉自己的本事出去工作,哪怕是去工地上幹活,日曬雨淋,一個月只拿三千塊。因爲唯有那樣,你纔像個男人!”
眼看着夏梧又要走,宮駿慌亂了,他忙上前擋在夏梧跟前,張開雙手攔住她的去路,語氣越發諂媚:“夏梧,求求你了,我真的是已經被逼到絕路了。我向你保證,只要你這次幫我度過難關,我會出去找工作的,我從最底層做起。”
“你不用跟我保證,那是你自己的事情。”夏梧不理他,繞過他繼續往前走。
“夏梧,夏梧,夏梧……”宮駿這個時候真的是一點兒辦法都沒有了,夏梧就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他不屈不撓地繼續跟上去,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夏梧,你看,弦城這麼大,可是我們在這裡都能夠碰上,這是老天爺的旨意啊!老天爺都不忍心我宮駿就這樣被打敗,所以他派你來拯救我啊!”
夏梧被宮駿追得不耐煩了,她站定腳步,眉眼凜冽,厲聲呵斥道:“宮駿,你再跟着我,信不信我報警!”
“不,夏梧,你不會這麼做的。”宮駿用力搖頭,目露哀求。
夏梧對宮駿這副模樣厭惡至死,她從口袋裡拿出手機,將屏幕湊到宮駿跟前,當着他的面撥出110,正當她的手要按到通話鍵時,宮駿面色突變,他一把搶過夏梧手機,紅着眼睛發出野獸一樣的嘶吼聲:“夏梧,他孃的,你居然真的打110!你當真要這麼絕情?你難道忘了,上回你爲了一個拋棄你的男人,要死不活的跑到這濱江橋上來跳江,是誰飛奔而來救了你,你難道忘了嗎?!”
“沒有我宮駿這個人渣,你夏梧早就成了這濱江中的一條孤魂野鬼了,你的那些房子車子存款,只要我宮駿稍稍動些手段,什麼不是我的?!老子要是早知道你這麼毒,老子當初就不應該救了你!”
“可你已經眼瞎救了我。”夏梧冷冷一笑,警告道:“要麼你今天夠種再將我推下濱江,要麼,就別再跟着我!”
“夏梧你!”宮駿氣急。
夏梧發出一聲輕蔑的笑,踩着高跟鞋大步往前走。
宮駿望着夏梧搖曳生姿的背影,這一刻心裡頭將她恨得要死,如果殺人不償命,他真想抱着夏梧一起跳江同歸於盡。但就在他恨得咬牙切齒的時候,一個瘋狂的念頭突然閃現在他腦海當中。
如果不是闕耀城送給他的那張邀請券,他又豈會去拉斯維加斯賭城。
他不去賭城,自然就不會落得一身賭債被人追殺的下場。
那麼,他與夏梧,也不會走到如今這等地步。
想來,眼下他的落魄,全在闕耀城的預料當中。
宮駿對夏梧的恨意,頓時全部轉移到了闕耀城身上,他本就赤紅的雙眸此刻變得更加紅,彷彿隨時都有鮮血會滴下來。他大步追上夏梧的腳步,面色堅定,如同赴死的戰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