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笙在這個帶着海腥味的夜晚,放飛的不僅是自己的頭髮,還有懸而未決的思緒。
那樣一個賣了親妹妹又要賣女兒的人渣,憑什麼能登頂津華實業掌權人的寶座!
一想到江盛潮得勝的嘴臉,艾笙心裡便怒火翻涌。
母親已經長眠地下,可想要毀掉她的親哥哥卻過得風生水起。
何其不公平!
這幾句話翻來覆去地在腦海裡吶喊,艾笙想屏蔽也無能爲力。
當心裡的決定像秋天的果實一樣成熟,唾手可得。她反而平靜下來。
極其淡定地走到文件櫃前面。
書房門口有密碼,所以他的文件不會縮進保險櫃裡面。
這是因爲蘇應衡從來不對她設防。
他雖然整理家務如同手殘,但文件卻擺放得整整齊齊。
艾笙抽出那個眼熟的文件夾,翻開。她想老天爺都鼓勵她這樣做,自己碰巧抽中的就是那本高速路收費項目的招標書。
她拿出手機拍照,然後把照片發給了姬牧晨。
做完這一切,就像最後一隻靴子落了下來。她反而覺得踏實了。
她前幾天落下的胃口忽然好了起來,晚上給自己煮了一大碗銀絲面。
還吃了不少水果沙拉。
蘇應衡回家的時候,看見艾笙正在瑜伽墊上做減肥操。
她的動作真夠笨拙的。一看就知道平時不愛動。
“回來了?”,艾笙把耳機摘下,心裡略帶忐忑地迎了上去。
和剛纔的自如不同,此刻想起剛纔自己做過的事情。艾笙的心像清晨的月亮,沉了下去。
她又像昨晚一樣,不敢看蘇應衡的眼睛。
感覺自己現在就像匹諾曹,有鼻子長長的危險。
所以艾笙下意識把手搭在自己的筆尖上。
“元旦節就快到了,有沒有特別想去的地方?”,蘇應衡心情不錯,指了指她的瑜伽墊,“別管我,你跳你的。”
艾笙學着手機上的視頻繼續自己手忙腳亂的動作,“這麼冷的天,去哪兒都遭罪”。
她一扭頭,某人已經笑得前俯後仰。
艾笙把視頻關掉,氣鼓鼓地說:“讓我繼續跳,又要笑話人,哪有你這樣壞的心腸?”
蘇應衡做了個請的姿勢,“咳……我不笑了,不能打擊你的運動積極性”。
艾笙沒興趣再成爲他嘲笑的對象,穿上鞋走到他旁邊坐下。
一聞到他身上清爽的氣息,就覺得安心。
艾笙託着腮問他道:“我要是揹着你幹了壞事,你會不會生我氣?”
“要看你幹了什麼”,他可不認爲艾笙有燒人放火的膽子。
“類似於——”,艾笙轉了轉眼珠子,試圖找個合理的說法,“得罪了你的合作伙伴”。
應該可以這麼定義他和二舅舅之間的關係……吧?
蘇應衡嘲笑般地輕哼一聲:“這也叫事兒?”
艾笙乳燕投林般賴在他懷裡,在他臉上用力地嘬了兩下,聲音響亮:“叮咚,你通過了測試。蘇太太果然在你心裡排名第一”。
蘇應衡吊着眉梢看她:“那有沒有獎勵?”
艾笙一想到昨晚的胡鬧,覺得要是再給他稱心如意的獎勵,腰都會斷掉。
於是她賠笑道:“獎勵不是已經給了嗎?”
蘇應衡勾起一邊嘴角,“那不好意思,你在我心目中的排名直線下降”。
艾笙摟住他的脖子,在他的鬢角溫柔地蹭了蹭。
蘇應衡心思最爲敏銳通透。知道艾笙這是遇上事兒了。
他忍住逼問她的衝動,耐心地輕拍她的後背。
“你就是把天戳個窟窿,也有我在呢”。
艾笙好一會兒沒說話,就在蘇應衡以爲她感動得正默默流淚的時候,她突然開口:“你又不是女媧”。
蘇應衡一扭頭,在她耳朵上咬了一口。
沒良心的小東西!
到了招標會這一天,蘇應衡仍舊風平浪靜地去上班。
雖然是週末,但艾笙難得地起了個大早。她心裡總覺得不踏實,所以睡不着。
給蘇應衡系領帶的時候,也弄得亂七八糟。最後他只能無奈地說:“就你這樣的動手能力,最好能去幼兒園回爐重造”。
“今天你忙不忙?”,艾笙本來想借題打聽一下招標會的事情。
可今天他們的夫妻默契顯然冬眠,蘇應衡捏了捏她的臉頰,“再忙也挪到明天,今兒早些回來陪你”。
艾笙垂眼,默默點頭。
送走了蘇應衡,艾笙頗有些坐立不安。
姬牧晨那邊也沒消息。
直到下午,蘇應衡打電話過來,語氣發沉地說今天不能陪她吃飯。
艾笙問他:“出什麼事了嗎?”
“工作上的事情,遇到了一點小麻煩。晚上可能會遲一點回家,別等我,知道嗎?”
艾笙很想問問是不是因爲招標會的緣故。但又怕暴露自己。
所以只能按捺下來,跟他道別。
收了線之後沒幾分鐘,艾笙終於接到姬牧晨的電話。
“津華實業沒中標,放心”,他語氣平平,顯然已經過了鬆了口氣的階段。
“可燕槐好像遇上了一點兒麻煩”,艾笙真怕自己一念之差,成了蘇應衡的累贅。
姬牧晨眯着眼睛吞雲吐霧,冷靜道:“既然是小麻煩,那就沒到傷筋動骨的地步。你男人比你想象中還要有地位,與其擔心他會不會遭罪,還不如擔心那些世界末日的預言會不會成真”。
艾笙太陽穴突突直跳,咬牙道:“我只是不想讓江盛潮繼續得意下去,所以最好如你所說,對我丈夫沒有一絲一毫的傷害!我不知道蘇太太的身份意味着多大的權力,但兔子急了還會咬人,我不介意在你身上試試!”
姬牧晨低笑:“果然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我好歹是你表哥”。
艾笙凝着表情:“那麼你最好是真的和我站在同一陣線!”
掛斷電話,艾笙總覺得心神不寧,於是上樓把電腦打開,逼着自己開始寫論文。
沒想到還真奏效,等完成了大半,外面早已是黑夜的天下。
樓下忽然傳來響動,艾笙跑到走廊往下一看,果然是蘇應衡回來了。
她咚咚地跑下去,見蘇應衡正拿着杯子,於是立即跑到花廳,幫他把水壺拿了過來。
往杯子裡倒水的時候,她一直用餘光去瞄蘇應衡的神色。
他仍是一絲不苟的正裝,在家裡卸下一身的威嚴氣勢,看起來優雅又淡然。
正出神間,艾笙手忽然被人握住。手上一輕,水壺被人取走了。
蘇應衡抽了紙巾擦掉桌上的水漬,“即使你對我的外貌格外滿意,也不至於走神到這步田地吧”。
艾笙無措地垂着手,眼睛像迷路的小兔子一般茫然。
蘇應衡按捺不住心裡的愛憐,壓住她的後頸,輕輕吻在她眼睛上。
艾笙急忙閉上眼,他的舌尖便隔着眼皮追着她的眼珠子跑。
感覺到眼皮上一陣濡溼,艾笙心臟怦怦直跳,不知不覺兩隻手微顫着抓住了他腰間的毛衣。
等玩兒夠了,蘇應衡的嘴脣才稍稍退開一些,發燙的呼吸吹拂在艾笙額頭上。
她幾乎一擡眼,就能看到男人不安地滾動着的喉結。
蘇應衡就是有這樣一種魔力,將外面的暴風驟雨,全都在她面前化解爲風花雪月。
蘇應衡能夠泰山崩於前不動聲色,但別人就不一定了。
江盛潮直到凌晨,心裡那股火還沒撒完。
怒火將他臉頰燒得通紅,將辦公室裡的東西摔了乾淨。
副總裁沒走,總裁辦的人一個都不敢離開。
津華實業的總裁辦秘書聽着隔壁辦公室裡的響動,一個個都噤若寒蟬。
連總助都被罵了出來,他們自然也不敢去觸這個黴頭。
走廊上忽然傳來不緊不慢的腳步聲,側耳一聽,剛好停在了總裁辦公室門口。
縱然秘書們都在猜測到底何方神聖敢在這時候送上門來當炮灰,卻沒一個人敢伸出頭去張望。
姬牧晨兩手插在外套衣兜裡走進江盛潮的辦公室。
他站在狼狽的空間裡,更顯得冷靜自持,玉樹臨風。
江盛潮看着自己的兒子,不悅道:“你來幹什麼?”
現在他已經到了杯弓蛇影的地步,覺得任何來人都是爲了看自己的笑話。
“投標失利,已經是昨天的事了”,姬牧晨眉眼帶着堅毅地說道。
“失利”兩個字像尖刀一樣刺向江盛潮的內心,他隨手抓起桌上死裡逃生的菸灰缸就朝姬牧晨砸去。
姬牧晨身形靈活地一躲,菸灰缸“嘭”地一聲與牆壁相撞,碎成兩半,滾落到亂七八糟的地毯上。
面上無波,姬牧晨的心裡卻漸漸浮出嘲諷:以爲他還是小時候那個手無寸鐵的男孩子?被關在黑屋子裡,任他這個親生父親拳打腳踢?
江盛潮摔了大半天冬天,此時已經筋疲力盡。
“本來以爲有蘇應衡在中間牽線,這個項目就能萬無一失!沒想到還是被人截了胡!”,江盛潮牙齒都快咬碎了。
這是當然,雷利集團價格給出的條件比津華實業上浮百分之十,即使有談耀文,可其他人眼又不是沒長眼睛。
談耀文也不能睜眼說瞎話。
想想姬牧晨心裡就一陣爽快。江盛潮可是在董事會立下了軍令狀。
這次的招標直接關係到他在董事會的支持率。
現在功虧一簣,只怕三房的人快要笑掉大牙。
“我們的標書已經趨於完美,怎麼可能失利!怎麼可能!”,江盛潮仍然難以接受這個結果。
姬牧晨俯身將地上的東西一件件清理乾淨。
他這樣做不是因爲別的,只是想掩飾自己上揚的嘴角。
你終於嚐到失去的滋味了吧!這本該就是你不擇手段的報應!
奪標熱門的津華實業卻爆了冷門,第二天股票直接跌停板。
董事會召開緊急會議,討論後續善後事宜。
對於高速公路收費項目,津華實業前期投入很大的人力物力。
現在竹籃打水一場空,矛頭直指項目牽頭人江盛潮。
更有人跳出來說要召開股東大會,暫停江盛潮在公司的一切職務。
江盛潮面臨着從未有過的職業危機。他只能把這件事拖到底:“連談副省長都說我們的標書萬無一失。這件事,肯定有人泄了底。給我一個月時間,我一定給大家一個交待”。
江盛潮一邊在公司裡清查內奸,一邊向蘇應衡求援。
他要不是艾笙的舅舅,蘇應衡早就不搭理。
允許他進辦公室,都是看在艾笙的面子上。
江盛潮氣質本就陰鶩,現在更是沉着一股氣,和他呆在一起,也覺得心中壓抑。
“這件事不僅關乎我的利益,也是你的利益。本來我們說好,幫津華拿下這個項目,你能分五成的利潤。現在你我都是大出血啊”,江盛潮感嘆道。
蘇應衡哪兒是那麼容易被他煽動的人,“幾個億的項目,有機遇就能東山再起。何必這麼自毀信心?”
江盛潮心裡一酸。蘇應衡手裡來來去去的項目比自己此次爭奪的目標更加驚人。
他當然有這個氣度,得之我幸,不得我命。
可自己不成,一蹶不振,就只能被踢出局。
沉了沉氣,江盛潮說:“只要你能幫我在董事會斡旋,替我爭取調查內奸的時間。我就告訴你一件,你應該會感興趣的事情”。
蘇應衡不急不緩地看他一眼,“哦?”
江盛潮慢條斯理地喝了一口茶,才托出底牌,“你老丈人最近的動作可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