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爲什麼要這麼對你?”忍不住問了出口,如此卑鄙無恥,令人髮指的行爲,跟禽獸有什麼兩樣。
“呵呵……雷旭風他已經完全失去人性,現在的他不是人,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惡魔。”眼睛倏地放大,佈滿血絲的眼球驚恐萬狀。
此情此景,林熙蕾又驚又急。她應該是恨戚華鳳的吧?是她拆散了她和雷厲霆,是她一手主導了她現在所有的悲劇。
可是,見到她現在這個樣子,她發現心中僅有的對她的怨懟,正一點點流逝。
再怎麼說,沒有她就沒有雷厲霆的現在,沒有她,她就無法和雷厲霆相愛。一段悲劇的起源總有許多複雜的因素,恨一個人太累。
脣邊凝笑的戚華鳳突然渾身痙攣抽搐了起來,整個顫抖不止,縮成蝦米,她知道藥效已經發揮到最後的階段,她離死亡不遠矣。
戚華鳳痛苦不堪地如蛇般蠕動,痙攣,扭曲,林熙蕾嚇得手足無措。“旭哥哥……你救救她,救救她……”淚如斷了線的珠子一顆顆往下掉。
“不……別求……他……”剛中“極樂”時她害怕極了,她不想死。雷家夫人如此風光,享用不盡的榮華富貴,她的美好生活纔剛剛開始,她苦心籌謀的一切纔剛剛要有收穫,她不甘心。
然而,一次次的毒發她生不如死。在巨痛的折磨下,被利益矇蔽了的心智開始有了不同的視角。重新審視自己機關算盡的一生,她錯了,錯得好離譜。
人生如棋,一步錯,步步錯。在她自以爲是操控別人人生的時候,命運的枷鎖牢牢套住了她。人總是不甘被命運安排成平凡,不惜一切飛蛾撲火,損人利己,做盡壞事,踩着別人的身軀一步步往上爬。
到頭來,回想自己的一生,心中慚愧悔恨,連靈魂都無法安息。
“可是,你……”剛剛戚華鳳淫靡蕩亂的樣子令她害怕又噁心,現在的她虛弱不堪一擊,承受着巨大的折磨。聯想到雷旭風對她的恨意,不難想到是他對她用了卑劣無恥的藥。
“我沒關係。倒是你,你不是死了嗎?”強撐起身子倒在冰冷的牆上,喘着粗氣問道。雷旭風選擇在今天帶秦汐蕊來見她必有陰謀。
對於秦汐蕊她並不熟悉,她和雷厲霆與賀依依之間的各種糾葛,她也不是瞭解得很透徹。在以前的認知裡,只要阻礙她計劃的人一概除去,不必留情。
現在,她要反思一下。
低下頭,不知該如何回答戚華鳳的問題。自己的命運一直被她掌握,看到她痛苦不堪的樣子,她卻連欺騙的話都說不出口。
混濁的雙眼飄到她綠裙下微微隆起的肚子上,心中竟泛起絲絲快意和欣慰:“真好,你的孩子還在。厲霆一定會很開心的。”身爲人母,她從未盡過一天責任。
甚至從不曾將他當成自己的兒子看待,他是她養的工具用來換取利益,保障自己的地位,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寶庫。
仔細回憶,其實接掌了雷氏後的雷厲霆,已經不需要再聽她的話。如果他狠心一點,甚至可以一腳將她踹出雷家。
而他非但沒那麼做,還提供給她想要的一切奢靡生活。只要不太過份,他表面不悅,卻儘管滿足。是她一直利益薰心,認爲一切理所當然,從不曾想過,雷厲霆是在報恩。
他是個重情重義的孩子。
戚華鳳善意的話如春風吹開心中的點點驚恐,開朵梨花一朵朵。“雷夫人,你真的願意接納我了嗎?”她又何嘗不瞭解雷厲霆呢?
不管戚華鳳再罪大惡極,她始終是養育他母親。
處於冰冷地獄的心顫動了一下,擡起已然混濁不清的眸子。沙啞說道:“我終於知道厲霆爲什麼這麼愛你了。你很善良,就像天使一樣。知道嗎?你跟小熙好像好像,第一眼看到你時,我恍惚看到了小熙。如果不是長相和年紀都不附,我真以爲失蹤了十年的小熙又回來了。”
戚華鳳的感嘆勾起林熙蕾無盡的心事,那深埋在記憶裡的往昔一幕幕浮現,從不曾忘記過,只是,選擇深埋,選擇遺忘,或許是原諒。
過去的事誰都沒有能力改變,當下的種種纔是應該把握和珍惜的緣分。
朱脣微啓,她的心中一直有一個疑問。埋藏了十年的疑問,現在再不問就沒機會了。咬了咬牙,眸中漾起企求:“當年,你爲什麼那麼反對霆和小熙在一起?真的只是因爲小熙的身份配不上霆嗎?”
雖說戚華鳳勢利,但自從父親破產後,更加令她不可思議的人是雷贊。那個一直很嚴肅,不苟言笑的深沉伯伯。
林家未失敗前,她是雷家的常客,可以自由出入碧莊,接受貴賓一樣的待遇。只因自己的父親跟雷贊是童年好友,一起走出農村在大城市打拼一番天地的患難之交。
曾經,看到父親一蹶不振,鬱鬱寡歡,用酒精麻醉的樣子,她很心疼,很無奈。她想看到父親振作起來,於是,偷偷找過雷贊。
去公司,他避而不談,秘書說他出差未歸。去碧莊,門衛森嚴,不讓她進。萬般無奈之下,她只要等到雷贊必經的路上,攔下車子。
她苦苦哀求,可是,雷贊連下車見她都不肯。如此絕情,與之前的親切判若兩人。她不敢將這件事告訴任何人,只能一個人默默嚥下所有驚疑和委曲。
直到有一天晚上,父親喝醉了,一個喃喃自語說是他先對不起雷贊,不怪他報復。一切的一切都是報應,是老天對他的懲罰。
不敢驚擾已經意識消沉的父親,也找不到可以詢問的人。直到後來戚華鳳一次又一次不遺餘力逼她離開雷厲霆,她才覺得這件事並不那麼簡單。
在當時那樣的情況下,除了離開,她別無選擇。
死灰一般的眼球倏地亮了一下,披頭散髮的戚華鳳早已沒了那份雍容華貴與氣勢逼人。乾澀的喉嚨吐出沙啞的驚問:“你怎麼知道這件事?”
上上下下打量着秦汐蕊,這件事除了當年的林熙蕾沒人知道。而與林家八竿子打不着的秦汐蕊又怎麼會知道?
一縷金光刺破混沌的灰雲,光芒萬丈射向秦汐蕊:“你和小熙是什麼關係?”她相信林熙蕾的爲人,她一旦答應委屈求全,就不會輕易出賣她。
戚華鳳突然用力抓住她的手,尖長的指甲扎進肉裡,掐出一道道血痕,凸起的眼球異常駭人。林熙蕾本能欲後退,卻怎麼也掙不開她的挾持。
“告訴我。”一次比一次急促且充滿驚恐的語氣,讓林熙蕾整顆心都提了起來。柳眉擰成糾結不清的結,水眸溢滿彷徨驚慌的水,燈影折射下,點點孱弱與不安。
像是要跟林熙蕾比耐力似的,戚華鳳死死盯着她,怎麼也不肯退讓。
她雖然不聰明,但比起單純的秦汐蕊,她再怎麼說也在上流社會那種表面和平友情,暗地裡勾心鬥角的地方呆了那麼久。
別的本事沒有,察顏觀色還是會的。
秦汐蕊的目光閃爍,不安咬着下脣,一一泄露了她內心的緊張和慌亂,更是心虛說謊的徵兆。她很確定秦汐蕊與林熙蕾一定有關係。
只不過,她對自己缺乏信任。
新一波疼痛再度襲捲而來,沒有預警,無法抵擋,手在冰冷的地上死命在抓,指甲斷裂,鮮血溢出。痛苦的嚎叫如野獸垂死前的悲鳴,渾身直抽搐。
林熙蕾很想上前幫助,卻不知該怎麼做才能減輕她的痛苦。而任憑她喊破嗓子,長長的走廊傳來幽遠的迴音,卻沒有人應答。
她知道雷旭風一定要某個地方關注着這裡的一切,朝四面大喊:“旭哥哥,你救救她吧,求你了……冤冤相報何時了,再怎麼說她也曾經對你好過。”
“別說了……雷……旭風……不會……放過我……的……啊……”巨痛侵襲,渾身痙攣,咬緊牙關。“我的……時間……不多了……如果你……跟小熙相識……我會把我……知道的……告訴……訴你……”一番話說得異常吃力。
“不,別這麼說,你會沒事的。”扶起在地上打滾的戚華鳳將她緊緊摟在懷裡,避免她因疼痛一再傷了自己。
深呼吸再深呼吸,突然而至的疼痛消散了不少。戚華鳳發現自己體內的燥熱又開始竄動,這應該是最後一次發作了。
“相信我,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我只想在臨死前稍稍彌補一點我的罪孽。”愧疚自責的淚順着臉頰滑落,此時此刻的戚華鳳沒了往昔的氣勢,只是個卑微乞憐,一心想彌補的女人。
早已裂開的心堤徹底潰敗,坍塌的塵埃裡飄起秦汐蕊的本來面目,林熙蕾。
整個講述的過程戚華鳳很平靜,彷彿林熙蕾講的只是一個悽美的愛情故事,而非真真確確發生在她面前的百鍊重生。
每次回憶起那段匪夷所思的經歷,林熙蕾都如置夢中,感覺如此不真虛幻。
“原來如此,難怪你和小熙那麼像。雖然外表和年紀不同,但乍一看十分神似。小熙,厲霆知道嗎?”放了自以爲是驕傲的身段,此時此刻的戚華鳳身上真的浮現了幾縷慈母的味道。
悲傷如雲罩在心頭:“他不能知道。”在他沒有真正愛上她之前,一旦被他知道其後果是她心中最隱痛的殤。
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爲雷厲霆而來,在知道了她的付出和犧牲後,他愧疚不已,卻無從彌補。偏偏命運捉弄人,明明近在咫尺,卻有口難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