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顧也凡忘了，今天他父母在家。
餘雅琴中午就把顧也凡叫醒了。
“凡凡，怎麼這麼晚還在睡，快起來吃飯了。”媽媽的聲音很溫柔，傳到顧也凡耳朵裡像催命。
……但他又不敢說他通宵了，只好眯着眼睛從牀上坐起來。
……好想吐。
餘雅琴在他臉上飛快地親了一下：“快去洗洗，吃飯了。”說完就起身走出去了。
顧也凡閉着眼睛摸索下樓，到廁所洗了三遍冷水臉，終於睜開了雙眼。鏡子裡的男人清秀而蒼白，他看了看自己沒有絲毫沒有血色的嘴脣，用牙咬了幾口。
好了，總算紅一點了。
這才上了餐桌。
顧也歌還是沉默寡言，低頭默默地吃，像是被設定了自動程序的仿真機器人。因爲顧也凡走過來，她就擡頭對着他綻放一個無聲的冷笑。
顧也凡抖了抖。
總覺得如果現在妹妹是個極樂宮站在自己面前，那把劍就捅過來了。
還好她是玩治療的。
顧家父母吃完飯就出去置辦晚上要帶的禮物，只剩兩兄妹在餐桌上。
顧也歌：“呵呵。”
顧也凡：“……”
顧也凡：“好漢饒命。”
顧也歌斜眼看看他：“反正我管不了你。”
顧也凡低眉順目：“我也就是幫你練小號才睡晚了。”
“哦，睡晚了，那麼幾點？”
“……我沒事的……”他掙扎着辯解。
“嗯，反正熬夜3天送去搶救的人又不是我。”
“……”
說得太有道理，他竟無言以對。
那是他初中的時候，有一次上了3天網沒有閤眼。第4天晨光微亮的時候，他在電腦前直接失去了意識，鬧得雞飛狗跳地被送進搶救室還是從別人的嘴裡斷斷續續聽說的。
後來他在醫院住了一個月，出院以後熬夜就成了禁忌。
顧也凡認錯態度良好，吃完飯急忙回去補眠。
樊奕差不多就是這時候出門的，車剛拐了個彎，他扭頭朝對門的那棟小別墅看了眼。
今晚就能再見了。
前一天從沈競溪手上那串長長的邀請人名單裡找到熟悉的名字，於是他按捺住了此時去對面敲門的衝動。
總歸有點……類似於近鄉情怯的心情。
要是被沈競溪知道這活寶還能有這麼細膩的人類感情，一定能目瞪口呆到下巴脫臼。
可惜他是不會知道的。樊奕到酒店的時候，沈競溪正靠在大牀上，襯衣釦子一絲不苟地扣到了最頂上一顆，表情嚴肅而認真，目光專注地看着筆記本……打遊戲。
樊奕乍一眼看以爲他在辦公，躡手躡腳地走到他旁邊，收穫了一屏幕的技能特效。
“沈三兒你有毒吧……叫我過來幫忙自己杵這兒打遊戲啊？”
“和你說了好多遍早點把號練起來可以一起玩，你又不肯上線。”沈競溪看了他一眼，“說起來你那個號幾級了？”
“四十幾……？我沒覺得這遊戲多好玩啊，沒有上線的慾望。”皇帝都不急着做正事，樊奕乾脆爛泥似的把自己的身體往牀上鋪成一個大字，努力回憶了一下他斷斷續續的遊戲生涯，印象不深，“我才搞不懂你爲什麼成天一有空就打遊戲呢！”
這可能是沈競溪有生以來做的最失敗的一次推銷。
“滿級纔是開始，你不升級啥都玩不了。——我讓你幫我弄的酒呢？”
“嗯？”樊奕眼珠子晃了晃，看運動的方向是朝沈競溪看了過去，“都送到了，我扔給那羣調酒師去整理了。”
“那就差不多沒什麼事要做了，剛纔大哥的秘書已經過來了，等他清點過再說。”
二人一時無話，房間裡只剩下一首顫顫巍巍的古風歌曲在響，是許菲菲的《烽煙亂》，唱了一個深閨怨婦等不到打仗離去的丈夫的故事。
樊奕奇道：“你居然還聽她的歌？我以爲你們好聚好散了。”
“散什麼，我和她在一起過嗎？”沈競溪被他這句話氣樂了，“主題曲，遊戲裡的，又不是我在放。”
許菲菲是今年人氣最旺的女星，知名的影壇歌壇跨界藝人，最近更是接到了《盛世大唐》的代言邀請，爲遊戲新資料片宣傳造勢，還演唱了主題曲。
“沒在一起過嗎？之前我還以爲她是你女朋友呢。”
“隨便玩玩罷了。”
他和許菲菲玩了一星期，連包養都算不上。
但樊奕還是很好奇：“那你分手費給了點啥？”
“喏。”沈競溪敲敲顯示器，“主題曲。”
“哈？你還有這種人脈？這遊戲哪家公司出的來着，這麼講義氣？”能隨便讓他拿代言去送人的？樊奕沒敢說完，把最後半句話嚥下了。
“這家衆星網絡的最大股東其實是我，許菲菲今年人氣高，形象也挺符合的，公司本就有意於她，我只不過是幫她把其他幾個候選人的名字從公司選擇名單上劃掉了而已。”
樊奕被他嚇得直接從牀上彈了起來：“你啥時候投資的遊戲公司啊？”
沈競溪伸出修長的食指點在脣間，笑了一個顛倒衆生、眼波流轉：“私房錢，別說出去。”
樊奕被他這騷包的表情震住了，捂着心口顫抖着說：“寶貝，你不要勾引我。”
……
沈競溪的妖孽路線沒走上一分鐘就胎死腹中，他實在不會接樊奕這句臺詞。
下午4:30，顧也歌準時到隔壁叫哥哥起牀。
顧也凡睜開眼，以爲自己起牀的姿勢不對。
因爲尷尬，顧也歌直接炸了毛：“看什麼啊！老媽非要拖我去做頭髮。”這會兒她的黑長直已經變成了大波浪卷，盤了個精緻的髮髻在腦後，身穿一件杏色的小禮服裙，顧也凡看慣了她T恤校服學生頭，差點沒認出來。
顧也歌被他詭異的目□□走了。
作爲一個小土豪，顧也凡的衣櫃裡還是有那麼幾件禮服的，他挑了套黑色的西裝，很快穿戴好，因爲怕外面太冷，又翻了件帶絨的風衣出來。
再看見顧也歌還是覺得彆扭。
顧也歌自己也覺得彆扭，不僅不自在，還覺得自己就是個待售的商品。她滿腔的尷尬和憤怒無處發泄，只好拿高跟鞋踩了顧也凡一腳。
“臥槽，謀殺親哥啊！”顧也凡疼的嘴都歪了。
“你那什麼眼神啊！”顧也歌控訴。
顧也凡聞言換了個正襟危坐的姿勢，再不看她。 www⊙Tтkд n⊙Сo
沈家訂的酒店在當地挺有名氣，顧也凡用手點了點酒店的名字，評論道：“這家酒店的自助餐蠻好吃的，我給4.5分。”
“真的？”在吃喝玩樂這件事上，顧也歌着實沒有研究，聽哥哥這麼說，終於對宴會有了一點期待。
既然不能不來，那就給自己找點樂子。至於父母說的結識沈家三少，關她什麼事？
沈氏三兄妹，年齡合適的只有老三，顧家父母鐵了心想讓女兒攀這門親，完全沒發現顧也歌滿心滿眼的不願意。
顧也凡不知道她心裡這些糾結，父母到了宴會廳以後與其他客人寒暄了一會兒，很快有生意要談，他拉着顧也歌就退下了。
這觥籌交錯的場合他毫無興趣，目光可及之處一個熟人都沒看見，帶着顧也歌就去大快朵頤。轉型宅男之後，這家自助餐也好久沒來吃了。
顧也歌尷尬地看着他抱着一塊牛肋骨啃的起勁，嘴角抽搐：“你有沒有那麼餓啊，就不能吃得文雅一點嗎。”
她多少還存着些“這種場合要得體”的行爲規範，想要努力阻止顧也凡這種無紀律的行爲。
顧也凡直接往她嘴裡塞了一塊不明物體。
“這個鵝肝不錯，你不嚐嚐？”
薄脆的口感鎖着湯汁，咬下去全化在嘴裡，顧也歌終於和哥哥同流合污，淚流滿面的接受了美食帶來的幸福感。
顧也凡吃得很開心，冷不防被身後衝上來的人抱了個滿懷。
“嘿！小凡！”來人語氣興奮。
“樊奕？！”
樊奕沒鬆手，把頭擱在顧也凡肩膀上蹭了蹭，聲音甜的發膩：“好久不見，我好想你。”
樊奕住在顧家對門，兩個人年紀差不多大，幾乎是從小玩到大。樊奕剛出國時還會和顧也凡偶爾在網上聯繫，後來聯繫的時間就越來越少，直到銷聲匿跡失去聯繫，仔細算算也有四五年了。兩人多年未見，原本該有些尷尬，被樊奕這一抱，那點還沒生出的尷尬似乎突然就煙消雲散了。
顧也凡嗤笑了一下，樊奕的頭在他肩膀上，他這一側頭差點要親到他：“我還以爲你死了呢。”
“我那老不死的爹媽要弄死我啊！說要我畢業才許我回來。你知道我爲了修夠學分忙得頭髮都掉光了嗎！哪有時間上網啊！我爲了回來見你都這麼努力了，你爲什麼這麼絕情嗚嗚嗚。”樊奕泫然欲泣。
沈競溪跟在後面看見了他的整場戲，無奈地搖搖頭。
顧也凡：“沒想到你對我這麼好。”
“是啊是啊，你終於知道我的好了。”樊奕又蹭了蹭他的肩膀。
“嗯，我知道了，並且很感動。”顧也凡點點頭，“所以你再不鬆手，我可把持不住了。”
樊奕飛快地從他身上跳下來，神色驚慌，義正言辭道：“雖然我很愛你，但我依然是當年那個筆直筆直的我，並不準備爲了愛獻上我純潔的菊花。”
顧也歌剛喝進嘴裡的飲料嗆住了，咳得面紅耳赤：“樊哥哥真是妖嬈不減當年。”
沈競溪微訝。
身在話題中心的顧也凡淡定地說：“謝謝你的好意，我對你的菊花並沒有興趣。”
“啊！”樊奕指着他，“你是不是嫌棄我了！”
“不嫌棄。”顧也凡搖頭，“那你準備洗乾淨躺平等我？”
“算了。世上嬌花千千萬，還需要我的愛去滋養。我要是搞基，那簡直是直男界的損失。”樊奕理所當然地說，然後他推了推站在他身後的男人道：“來介紹一下。我在國外的同學、好友，沈家老三沈競溪。”說罷他又指了指顧也凡，回頭對沈競溪說：“這是我的青梅竹馬，顧也凡。旁邊的是他妹妹，顧也歌。”
“顧？”沈競溪問了一句。
競溪……？這名字還真是巧……顧也凡伸出手，笑着說：“你好，通達建材，顧也凡。”
沈競溪也微笑着回握他的手：“你好，沈競溪。通達建材一直是值得信賴的乙方。”
他的聲音低沉而磁性，下顎線略顯凌厲，有一秒，顧也凡想起了前幾天的超市之行。
……沒那麼巧的事吧。顧也凡很快回過神來：“我先替父母謝謝三少。可惜我對家裡的生意並沒有接觸，但常聽父母提起沈氏的照拂。”
“應該的。”沈競溪微笑點頭。
對方的微笑看上去十分真誠，看着就像生意場上摸爬滾打出來的，和他這種廢柴宅男一點都不一樣。顧也凡注視着他明亮的雙眼，無端地生出一些自慚形穢的感覺。同樣是富二代，怎麼感覺這麼不一樣呢…… ωwш ▲ttKan ▲c o
“……你們一定要這樣文質彬彬地講話？”一旁的樊奕忍無可忍。
“那要怎麼說話，我的青梅？”顧也凡問道。
“什麼青梅？”樊奕沒反應過來。
“咱不是青梅竹馬麼，我肯定不是青梅，只能委屈你了。”
“……Drop dead。”
沒想到說一句“青梅竹馬”也會遭報應，樊奕恨不能咬掉幾分鐘前自己的舌頭。他剛回國不久，腦海裡的詞庫還沒完全切換到簡體中文，情急之下爆出一句美式粗口。
“我會的，在幾十年以後。”
“爲什麼我覺得幾年沒見你越來越毒舌了？”
“是你戰鬥力退化了。”
“……You’re a pain in the ass.”
顧也凡挑挑眉，甩了個呲牙咧嘴的笑容，無比張狂：“謝謝誇獎。”
“……”
沈競溪多次聽說只有這發小能收拾樊奕，此時此刻終於見到了樊奕現場版的啞口無言，順手從旁邊的香檳塔上拿下一杯啜了一口，脣齒留香。
——美酒和看戲更般配，你值得擁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