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底的長安,正是炎熱的季節,街道上,行人匆匆。對於長安的百姓來說,日子過得並不悠閒。
大唐又開戰了!如今齊王和秦王分兵七八萬,分別進駐河內郡和函谷關,與聲威日隆的大隋作戰,讓不少百姓充滿了憂慮。
連戰連敗是一方面,似乎在百姓的印象中,大唐與大隋作戰,都是失敗。齊王、秦王乃至於太子,都曾經敗在隋帝的手上,損兵折將不說,對糧食的消耗也是巨大的。
關中雖然富裕,但大唐連連征戰,糧食的支出已經到了十分恐怖的地步,而且這幾年來,在隴西紮下根來的屈突通,時不時派出騎兵,沿着渭河兩岸燒殺搶劫,使得關中的糧食產量大爲削減。
爲了保證關中的糧食,唐皇不得不派兵駐紮在邊關,防禦隋軍的進攻,這樣一來,糧食雖然保住了,但數萬大軍的消耗,又是數十萬石的糧食。換算下來,秋後之後,大唐的糧食產量,並沒有太大的提升,府庫中,依舊糧食不足。
幷州四周是山,隋軍想要攻打,並不容易,因此糧食產量相對較高,官府總算有一些收入。但府庫的糧食已經不足。
爲了充盈府庫,這幾年來,大唐官府開始加收賦稅,以支撐戰爭。雖然說不至於讓百姓破產,但卻讓百姓感到了重重的危機,隨着戰爭的炙熱化,大唐官府必然會徵收糧食,以應對長期的戰爭。
對此,百姓們充滿了憂慮,他們多希望戰爭能儘快結束,恢復平靜的生活。可是,從眼下的局面看來,是不可能了。
夕陽漸漸落下,街上行人更加稀少,一匹快馬從通化門進入長安,沿着大道急行,到了延喜門,來人遞上令牌,守門的禁衛軍看了,忙打開城門,將騎士放入城中。
騎士又狂奔了片刻,在承喜門下馬,進入了宮城。在一名宦官的帶領下,朝着太極宮奔去。太極宮便是大隋時期的大興宮,李淵佔領了大興城之後,大興城改爲長安,這宮殿,也提前改成了太極宮。
太極宮內,李淵正在王欣駿的扶持下,在西苑慢慢走路。這些日子,李淵的身子依舊沒有好轉,而段文操暗中調查,也沒有查出什麼結果。
李淵畢竟是武將出身,知道雖然病了,也不能久臥牀榻,於是在西苑慢走,鍛鍊身體,想要儘快恢復健康。
“哎,如今國事艱難,朕這身子又一日不如一日,幾個兒子又有些不合,這讓朕如何是好?”李淵喃喃自語,眉宇間充滿了憂慮。
王欣駿眯着眼睛,心中一動,低聲道:“陛下,如今齊王、秦王兩路大軍支援洛陽,兵力雄厚。兩位王爺又十分善戰,必定能挫敗楊侑的陰謀。”
“嘿嘿。”李淵苦笑了一聲,秦王善戰不假,但幾次帶兵,都輸給了楊侑,足以證明,他不是楊侑的對手,此外,李淵還有另一個擔心。那就是怕李世民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輕易與楊侑決戰。
不過還好,從函谷關傳來的消息,李世民一直屯兵在函谷關,等待着良機,這讓李淵十分欣慰。等到楊侑圍攻洛陽力盡,便是李世民出擊的時候了。
王欣駿見李淵只是苦笑,試探着,道:“陛下,老奴有句話,不知道該說不該說。”
李淵對這位服侍他幾年的宦官有了幾分感情,聞言問道:“什麼話,不妨直說。”
“陛下,如今楊侑咄咄逼人,正是大唐和大鄭最爲危急的時刻,自當竭盡全力,打好這一戰。”王欣駿說道。
李淵微微頷首,這個宦官,居然有幾分見識。
王欣駿見陛下不說話,只是頷首帶笑,又壯着膽子道:“老奴雖然不懂軍事,但打人,也要握緊了拳頭,纔打的痛。秦王是大唐最爲善戰的親王,陛下爲何不將兵權交給秦王,統一指揮中原之戰?”
李淵皺了皺眉頭,他並不是沒有想到這個問題,但很多次,都被李世民的一些舉動打消了這個念頭。李淵雖然病重,但頭腦依舊清晰,聽了王欣駿的話,他忽然意識到了什麼。
“你這話,倒也有理。”李淵淡淡的說道。
王欣駿忙笑道:“老奴只是隨便說說。”
“隨便說說?說得好,說得好啊!”李淵笑了笑,卻忍不住咳嗽了幾聲。
“陛下,坐下休息一會吧!”王欣駿說道。
李淵點點頭,正要坐下,忽然,裴寂帶着一名騎兵模樣的士兵匆匆趕來。
“陛下!”裴寂拱拱手。
“是玄真啊,來,陪朕說說話。”李淵看見老友,臉上一喜。
裴寂卻是臉色凝重,道:“陛下,河內郡有消息傳來了。”
“哦?是什麼消息?”李淵打起了精神。
裴寂咳嗽一聲,身後的士兵走了上來,這時,李淵才發現士兵的手中捧着一個紅色的匣子。一看見這個匣子,李淵的心忍不住跳了一下。
曾幾何時,他在類似的匣子裡,看見了幾顆人頭,每一顆人頭,都讓他受驚不已。這一瞬間,李淵失神了,渾濁的眼睛看着匣子,腦海卻在想着其他事情。
“陛下,這是隋帝送來的匣子。”士兵說道。
李淵聞言,只覺得眼前一黑,幾乎要昏迷過去。他用力咬着嘴脣,哆嗦着舉起手,指着匣子,道:“打、打開!”
“喏!”那名士兵不明所以,打開了匣子。
一顆塞滿了石灰的頭顱出現在李淵的面前,那張臉,充滿了恐懼,眼睛瞪得大大的,死不瞑目,似乎在告訴李淵,“爲我報仇!”
“啊!”李淵一聲尖叫,口中噴出了一口鮮血,身子一軟,倒在了地上。
“陛下!”裴寂和王欣駿幾乎同時發出一聲尖叫,撲了上去,將李淵扶了起來。
李淵身子軟軟的,裴寂伸手在鼻下一試,還有鼻息。
“快,宣御醫!”裴寂急忙說道。
王欣駿愣了一愣,轉身衝着身後的幾名小宦官大聲喊了起來。幾名小宦官匆匆去尋御醫,有的則上前,七手八腳將李淵送回了寢宮。
李淵剛剛躺下,御醫便來了,爲李淵診治着。片刻之後,道:“近來陛下身子虛弱,又受了驚嚇,需要好好休息。”
裴寂苦笑了一聲,陛下何止是身子不好,看剛纔的架勢,顯然病入膏肓了。只是,陛下什麼時候,生了大病?裴寂百思不得其解。
這時,太子李建成接到消息,匆匆趕了過來,恰好聽見御醫的話,不由冷笑了一聲,道:“父皇身子虛弱已經有一段時間,但爲何御醫一直查不到原因?”
御醫低頭不語,面對太子,大唐的儲君,他能多說什麼?
李建成在李淵身邊坐下,看着父皇斑白的兩鬢,不由嘆息了一聲。大唐創業艱難,數年過去了,國土不僅沒有擴大,反而日漸萎縮,在逆隋咄咄逼人的氣勢下,形勢十分艱難。
這一切,都是他這個太子沒有做好。李建成心中一陣自責。
裴寂低聲道:“太子。”
李建成擺擺手,道:“此事孤已經知道。既然事情已經鑄成,悔恨無益。還是父皇的身子要緊。”
裴寂一瞪眼,衝着御醫道:“還不快快想辦法,若是出了問題,將你等全家斬首!”
那御醫嚇了一跳,道:“是,是!”說着,匆匆退了下去,想是去抓藥去了。
李建成爲李淵掖好了被腳,瞟了王欣駿一眼,道:“父皇交給你照看。裴卿,借一步說話。”
李淵這一覺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等他醒來,李建成正坐在案几邊上,用手撐着下顎睡的正香。而在一旁,宦官王欣駿則手持着拂塵,也睡着了。
“水,水!”李淵輕聲說道,許久沒有喝水,口舌幹了,讓他十分難受。
李建成猛然醒來,差一點摔倒在地,他急忙站起身來,倒了一杯水,王欣駿也醒來,將李淵慢慢扶起。李建成將水送到李淵跟前,道:“父皇,慢慢喝。”
李淵嘴脣蠕動,喝了幾口水之後,這纔看着李建成,目光有如死灰,其中,還帶着憤怒。
“建成,匣子裡的東西,你看過了嗎?”李淵咬牙切齒。
李建成點點頭,道:“父皇,兒臣看過了。”
“你,有什麼想法?”李淵看着兒子。
“此仇,不共戴天!”李建成恨聲。畢竟是他兄弟,眼見兄弟慘死,李建成怎能不憤怒呢?
李淵問道:“如何報仇?”
李建成一愣,雖然是要報仇,但如今的大唐,就像七八歲的孩子,根本打不過盛年的逆隋,報仇二字,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啊!一時,李世民不免沉吟着,並沒有找到良策。
“太子,勒命秦王出兵,如何?”李淵問道。
“父皇,如今秦王雖然有數萬之衆,但隨着齊王兵敗,我軍士氣低迷,隋軍士氣高昂,恐怕此消彼長之下,不是楊侑的對手。”李建成沉吟之後,還是將心中的說法說了。
“難道,你兄弟的仇,就不報了嗎?”李淵聞言,頓時大怒起來,乾瘦的手掌狠狠一拍軟榻,口中也忍不住咳嗽了起來,幾聲之後,又是一口鮮血噴出。
李淵對重病一事十分保密,就連李建成也不知道,只知道父皇最近身體不好。此時見父皇口中噴血,不由大驚失色,忙跪上前一步,扶住李淵,道:“父皇,息怒。”
王欣駿也急忙道:“陛下,請保重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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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次李淵倒沒有昏迷,他咳嗽了半響後,看着太子,道:“建成,你這話,也不是沒有道理。可是,元吉的大仇,一定要報!朕,一定要看見楊侑小兒的頭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