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玄機書院

其實,爲經史作注,歷來衆說紛紜,爭議頗多,自漢魏至唐宋再到明清,大儒輩出,卻仍舊無法在某些觀點上取得一致。單說春秋,就有數十種集註,每字每句都掰開來碾碎了去研究,可誰真誰僞,難有定論。所以宋朝儒士車若水在《腳氣集》裡諷刺說《春秋》一書,真實的意思誰也判斷不得,除非把孔子從墳墓裡挖出來說當時之事,聽他親口說褒貶去取之意,方能徹底明瞭。

這話糙理不糙,後人註疏,多爲宣揚己見,難免會夾帶私貨,你的私貨,別人怎麼會滿意,於是千百年下來,孔子的原意或已被曲解,反而那些適應當時社會發展和朝廷需要的註疏經過宣揚,逐漸流傳了下來。

徐佑若是和魏無忌就《春秋》逐字逐句的辯詰,先不說徒費精神,而且各說各話,引不同的先賢的註疏,根本無法說服對方,更別說讓對方折服。甚至一不小心就會露怯出錯,乃至潰不成軍。

魏無忌雖受陸緒指使,可在《春秋》上確有不俗的見解,若不是徐佑用後世那個最著名的“以夏時冠周月”的理論來瞬間擊垮了他的鬥志,再糾纏下去,誰勝誰負,實在不好說。

正在這時,迴廊裡走出來一人,跛了左足,但氣度不同常人,大聲問道:“徐郎君說孔聖以‘行夏之時’喻春秋大義,不知可有典故嗎?”

“有典!”徐佑頭也不回,道:“《論語?衛靈公》裡記載,顏回問孔子治國之法,孔子答以‘行夏之時’,故而出自此典!”

以《論語》來證明《春秋》,這人無話可說,恭敬的彎腰下拜,然後來到顧允跟前,卻只拱手而已,不發一言,辭別而去。

有人悄悄捅了捅張桐,低聲道:“這人是誰?竟有膽量當面質詢徐微之,還對府君如此無禮?”

張桐身爲張氏子弟,見多識廣,也微露訝色,道:“此人應該就是徐州服子衿,人道北服南魏,是江東最善春秋的兩人,看來都被微之不費吹灰之力的擊敗了!”

是啊,在外人看來,徐佑勝的輕鬆,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若無後世那些偉大的學者們的孜孜不倦的鑽研和探索,他如何能夠安然站在這細腰臺上,聆聽萬衆的歡呼?

這不是他的勝利,而是文化延續的勝利,是歷史發展的勝利,是後來者對先行者的勝利,這種勝利不關乎輸贏,不關乎尊卑,只是隔了千年的時空,同根同種的華夏人,彼此之間智慧和勇氣的碰撞!

“起來吧!”

徐佑扶起魏無忌,望着四周層層疊疊的人羣,高聲道:“漢末以來,長期變亂,儒家典籍散佚,文理乖錯,且師說多門,章句雜亂,以至於我名教垂微,聖人蒙塵,致使佛道昌盛,世人羞爲儒生。佑雖不才,願意傾盡家財,於錢塘靈秀山設玄機書院,誠邀天下良才齊聚,勠力同心,除我已經寫就的《春秋正義》外,還需編纂《周易正義》《毛詩正義》《尚書正義》《禮記正義》,合稱《五經正義》。此《五經正義》要囊括大典,網羅衆說,刪裁繁蕪,刊改漏失,擇善而從,考前儒之異說,符聖人之幽旨,從此讓儒門存經典,讓儒生明經義,讓天下知所歸,讓萬世垂道法。”

他終於拋出了此次誘使魏無忌當衆辯詰春秋的最終目的,那就是聚江東文士,以編纂五經正義爲名,成立玄機書院。

在以後很長一段時間內,徐佑無法以武力立足,哪怕天可憐見,參透了道心玄微的秘密,僥倖恢復了武功,可也不能讓外人知道。

所以,先是詩賦,後是經義,他借之揚名,然後再以儒生的身份,將散成一盤的儒門重新整合起來。別看現在的楚國,佛道兩門威風無比,可往後再看千年,佛道時而盛,時而衰,唯有儒門生生息息,從未斷絕。

這纔是當世最無可匹敵的力量!

只是,很多處在權勢正中心的人,被眼前的榮寵和爭鬥遮掩了眼界,看不到蟄伏於滾滾暗流之下的儒門,正在積蓄怎樣強大的力量。

一旦勃發,無可沛御!

之前這些年從無到有的積累和鋪墊,徐佑一來是爲頑疾所困,若不能自救,身死燈滅,一切謀算只是枉然,所以直到盜取了靈寶五符經,這纔有信心和精力佈置下一步棋;二來,白賊之亂後揚州百廢待舉,經濟民生的復原需要過程和時間,溫飽尚且不能滿足,誰人關心書院和儒門?

所以,對外宣佈閉關寫《春秋正義》,既爲掩人耳目,也爲等待時機。當魏無忌出現,徐佑敏銳的察覺到時機已至,立刻將計就計,故意用詈言激他上當,並通過顧允和冬至手裡的勢力,大肆宣揚,將此次辯詰春秋鬧的天下知聞,方纔有了說出這番蠱惑人心的話的機會。

如同十年堤壩蓄水,一朝泄洪,效果顯而易見!

挾大勝之威,宣春秋大義,能擠破腦袋來參加今日盛會的,無不是飽學之儒生,揚州之俊傑,尤其顧陸朱張等高門子弟,爲顧允湊趣也好,爲徐佑張目也罷,立刻紛紛攘攘,一個勁的叫好支持。

“徐師,若不嫌棄,我願至書院充一下人,爲徐師執箕帚。”魏無忌徹底被徐佑的深厚學識和人格魅力折服,一心一意追隨他成就儒門再起榮光的無上大業。

“你名震江東,豈是執箕帚的下人?可擇日來玄機書院做一都講,就主講《春秋》!”

魏無忌振奮道:“好!等我回家安頓一下,立刻前往錢塘投奔徐師!”

自魏無忌下跪之後,陸緒的牙幾乎都要咬出血來,他費心策劃了這麼久,光爲了讓魏無忌挑戰徐佑就屈尊降貴和他以密友交往,總想着等到今日,看那徐佑如何丟盡臉面,然後再衝上去狠狠的踐踏幾腳。

可……可是,結果呢?

自己的刀成了他人的盾,自己的棋子,成了他人名望之下的墊腳石!

而他自己,連做笑柄的資格都沒有,滿堂高朋,根本無人在意還有他這樣一個人!

是可忍,孰不可忍!

許是看到陸緒的臉色委實難看,他身後一人登的站了出來,故意用戲弄的語氣喊道:“徐郎君大言不慚,妄言要振興儒門。當今之世,人人禮佛,人人信道,人人談玄,卻又有幾人願意和腐儒打交道的?你來說說,到底什麼是儒生?”

這個助攻真是到位,徐佑輕邁步,立在高臺邊緣,面向東,腳踏地,負手而立,道:“儒生者,爲天地立心,爲民生立命,爲往聖繼絕學,爲萬世開太平!”

張載的橫渠四句,又被稱爲儒門裝 逼第一,和釋迦牟尼剛出生時的那句“天上地下,唯我獨尊”的逼 格可以相提並論。

無數人心口砰砰直跳,耳邊迴盪着徐佑那輕柔卻又似乎含着開天闢地的力量的聲音:儒生者,爲天地立心,爲民生立命,爲往聖繼絕學,爲萬世開太平!

“我,琅琊郡王旦,願往錢塘,助微之一臂之力!”

“陳郡袁籍,甘附驥尾!”

“樑郡鄧秉之……”

“永安郡裴秀之……”

幾乎頃刻之間,自北至南,已有十數位頗有名氣的儒生主動要求加入玄機書院,這裡面固然缺乏舉世矚目的大儒,但徐佑今日的目的已經達到,只要起步,慢慢發展,請一兩位大儒來坐鎮並不是難事。

何況,他可從來沒有忘記,袁階當年曾承諾過,答應滿足他一個請求。袁氏爲江東儒宗,只要託袁階出面,請誰來書院都沒有問題。

由於現場的氣氛太過熱烈,不少人徑自涌上細腰臺,將徐佑圍在其中,七嘴八舌的詢問有關玄機書院的種種,有些是純粹想出錢出力出人的,有些卻很聰明的從中看到了揚名立萬的機會,更有些是想投入書院學習的,反正各安心思,不一而足。

世間事就是如此,爲了一個宏大的目標,可以組織起來核心力量,卻不可能讓所有人都奔着這個目標去奮鬥,徐佑不厭其煩的認真爲衆人解說書院的宗旨和前景,他部分盜用朱熹的白鹿書院的約規,以“學、問、思、辯”爲辦學主旨,重現孔聖有教無類的思想,不分貴賤和門第,也不分資質和老幼,只要肯歸入儒門,皆可來書院就學,最終要達到述先聖之玄意,思整百家之不齊的目的,結束儒門當前混亂不堪的現狀。

不知過了多久,徐佑身邊的人越聚越多,顧允看看時辰,無奈取消了李仙姬登臺獻藝的既定節目,好不容易說服衆人先行散去,等日後齊聚錢塘,再詳細商議,然後和徐佑回到太守官舍。

“微之,這是《八月帖》,送給你了!”顧允笑道:“我說話算話,你擊敗魏無忌時,那杯酒尚溫。”

張芝的真跡在後世沒有一字流傳,這會捧着聞名已久的《八月帖》,徐佑的興奮溢於言表,顧不得勞累,伏案認真的觀摩。

顧允好笑道:“你向來淡然,不愛財不貪色,卻沒想到竟爲張貼癡迷!”

“財乃身外物,千金散盡還復來;色乃刮骨刀,紅顏皮下皆骷髏;唯有這一筆飛白,纔是真正不朽的東西!”

“哦?原來微之郎君是這般看待世間女子的,若我說出去聽,可不知道江東多少好女郎要黯然神傷了!”

徐佑擡起頭,門口站着一絕美的麗人,身穿逶迤拖地的刺繡折枝繡花金帶菱裙,青髾白襳,繞着圍裳隨風而起,顯得靈動又飄逸。滿頭青絲綰成盤桓髻,雙眸丹鳳剪水,盪漾清波,身姿修長如仙鶴,傲然且迷人。

李仙姬?

徐佑雖然沒有見過,但從她身上似乎看到了宋神妃的影子。只不過宋神妃跟着郭勉日久,氣質裡悄然帶了點富貴氣,而李仙姬卻更偏向知性的文雅,但不管怎樣,那種青樓女子煙視媚行的風流體態,總會在不經意間跳入你的心湖,輕輕的揚起一朵斑斕的水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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