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凱琳趴在譚柳兒背上,被這三個老小孩逗得直樂。
“啪,”屁股被譚柳兒拍了一巴掌,譚柳兒嗔道:“小人精,看我幾個老人家鬥嘴,好笑是吧,二祖母來這多少天了,怎麼沒聽你說過木耳場的事,反讓老和尚佔了先。”
葛凱琳解釋:“是老和尚貪嘴,我自己都記不起的事,偏偏他連木耳長了出來都曉得。”
“欣毓,來,老和尚揹你好不好?”
聽到老和尚的聲音,葛凱琳從披風帽子裡露出頭,扭頭往後看,賀十彎腰揹着的緒欣毓,跟自己一樣被捂得嚴嚴實實,連腦袋都蓋在披風下。
果不其然,包裹裡傳出緒欣毓沙啞而疲軟的聲音:“謝自行大師,我由師傅揹着就好。”
她是聽到老和尚咋咋呼呼,好奇葛凱琳種了木耳,也想出來湊個熱鬧。
緒欣毓不答應,老和尚又把主意打到緒涅身上:“兩個姐姐比你大,都有人背,就你一個小孩子走路,老和尚揹你好不好?”
“嘁,無聊。”緒涅不屑道。
繞到賀十另一邊,扯扯緒欣毓身上的披風,將緒欣毓露出披風的手腳捂住。
老和尚落得個沒趣,緊走幾步和譚柳兒並排,想要和葛凱琳說話。
葛仲嗣也緊走幾步,插在他和譚柳兒之間,拉起披風帽子蓋住葛凱琳腦袋,然後朝老和尚示威性揚揚下巴,跟在最後面的水月水珏笑彎了腰。
自己沒孫女,也弄不到一個孩子背,葛仲嗣這個老頭子還欺負自己,老和尚氣不過。拉葛仲嗣到一邊,兩人就動起手來。
兩個老頑童一路打鬧,其他人則嘻哈起鬨,很快到了山腳,製衣坊就在眼前。
比起兩年多前,製衣坊規模已擴了近三倍,不止房屋多了。做工的人也多了。
吳麗梅和葛天俞決定。來年拆了村民那些舊房子,蓋成工人宿舍,製衣坊的廚房也挪到宿舍區。坊院裡的房屋全用來做工。
葛家制衣坊做出的衣物不止做工細緻,還不時出新樣式新圖案,都是別人想都想不出的,樣式好看又實用。仿製品還來不及面世,葛家又出了新樣品。
有幾家本朝知名的衣行都知道了葛家莊的名聲。來這偏僻的小村莊看貨。
不用猜,這裡面少不了葛凱琳和緒欣毓這兩個異世魂魄的功勞,吳麗梅也不讓緒欣毓白出主意,緒欣毓每提出一個新樣式或圖案。吳麗梅都會給她提成。
所以,別看緒欣毓小小年紀,已經是一個小富婆了。
剛好葛天俞和葛麗娥下工出來。聽說一行人要上山看黑木耳,也興致勃勃加入其中。
吳麗梅生孩子時落下病根。這兩年越發怕冷,涼風一吹,渾身瘙癢,就像癢到了骨頭裡,沒處抓,沒處撓,譚柳兒想盡辦法給她治療,雖大有好轉,卻去不了病根,天冷以後吳麗梅就很少出門走動,換葛天俞來製衣坊多些。
一行人到了木耳場,倒是有自行老和尚說的木耳,不過不是新長出來的,而是葛凱琳讓人找到的自然生長着的木耳,早就擱在那裡做引種用的。
譚柳兒把老和尚一頓埋怨,葛仲嗣也跟着附和,爲妻子助威,老和尚不服,一根根翻檢植有碎木耳的樹幹,說他確實看見有新長出來的木耳,工人給樹幹翻身時,不定翻到哪去了。
其他人也跟着一起翻檢。
“這裡,這裡,我並沒說謊,這就是新長出來的黑木耳。”
聽到老和尚的大喊聲,衆人都跑過去看。
原本光禿禿的樹幹,只是多了一層苔蘚而已,哪有黑木耳的影子,葛仲嗣將老和尚好一通嗤笑。
老和尚不理會葛仲嗣,只管在樹幹上查看,果然給他找到不一樣的地方,喊葛凱琳過去。
葛凱琳仔細觀看老和尚指着的黑木耳,只是隱沒在苔蘚下的小黑點,稀稀拉拉少得可憐,就是將整根樹幹上的黑點摳下來,估計也不夠老和尚塞牙縫的。
不過葛凱琳還是很高興,許給老和尚一個大好處:“還真的是黑木耳呢,老和尚有功,耳場摘的第一批黑木耳,隨你調選。”
老和尚驚喜:“此話當真?”
葛凱琳撇嘴:“當然是真的,我什麼時候騙過你。”
你什麼時候騙過我?你騙我的時候多啦,這話老和尚只有在心裡嘀咕,不敢講出口。
每回葛凱琳騙他,都是有他捉弄葛凱琳在先,他自知理虧,不敢反駁。
只是揪着葛凱琳送他黑木耳的話題:“那第一批黑木耳要什麼時候才能採摘?”
這個葛凱琳不能確定,人工培養的黑木耳,快的兩三個月就能摘,可她這黑木耳,名義上是人工培養,實際完全靠自然生長,那就不能肯定要多長時間了,長一兩年都有可能。
葛凱琳信口道:“現在天冷,木耳長得慢些,最早也要到明年春天,老和尚你耐心些。”
“阿——彌——陀——佛——”
這一句佛號喊得是蕩氣迴腸,滿含幽怨,不甘,還有無奈,衆人莞爾,葛仲嗣更是放肆大笑,兩個老頭子又在耳場開戰。
譚柳兒不停爲丈夫吶喊助威,一掃之前的焦躁抑鬱,兩個老頭滿眼笑意,耍寶初見成效。
返回時,葛凱琳讓葛天俞送她去了緒欣毓那裡,除了要送緒欣毓的賀十外,其他人徑直進了葛家。
賀十安置好緒欣毓後也離開了。
兩個小姑娘時不時在一起說小話,還不準旁人聽到,大家已習以爲常。
葛凱琳問緒欣毓:“怎麼,是不是看了我的黑木耳,有了想法?”
緒欣毓更直接:“我想接手你的耳場。”
這傢伙,還真是想啥說啥,也不知道拐個彎。我這個門外漢弄個耳場容易嗎,你想接手也說幾句好話呀,葛凱琳腹誹着,嘴上卻問地正兒八經:“你會嗎?”
“我會嗎?”緒欣毓嗤鼻:“我在外混的時候,也在蘑菇養殖場幹過,負責人本來打算培養我,可惜我跟人打架被攆了出來。那時我沒錢。否則自己弄個養殖場,也不至於當小偷。”
這傢伙跟人打架對葛凱琳來說不是新鮮事,葛凱琳關心的是:“蘑菇和木耳能一樣嗎。你可別搞砸了,白費我一番功夫。”
“嘁,你還好意思說,挺好的條件被你白白浪費。要是我,早摘了一茬木耳了。哪像你養的木耳,就差用顯微鏡來找了。”
“你別說的這麼誇張,我不就是懶了點嗎,有能耐。你在沒有現成菌絲的條件下,養出蘑菇來看看,我這木耳都已出來了。你才說要接手,還好意思大言不慚。”
看緒欣毓啞然。葛凱琳心裡那個爽呀,她可是很少能在嘴巴上沾便宜的。
小人得志般宣告:“看在你無所事事,遊手好閒,又要養育幼弟的份上,本人就開恩,耳場轉由你管理,材料自選,技術自備,人手嘛,我可以幫你挑選。”
緒欣毓不吃她這一套:“嘁,山是你家的,地是你家的,人也是你家的,我除了自己這點技術,就沒有自己的東西,到了你嘴裡,倒好像我有多大自主權似得。”
好容易嘴巴上沾點便宜,葛凱琳當然不能就這麼被打敗,馬上應對:“死腦筋了吧,你這叫技術投資,是無本買賣,木耳有了收成,你也有份,又不是白乾,也不是拿死工資,收成越好,你得的越多,好孩子,動起來吧。”
得瑟的結果,就是緒欣毓一顆核桃朝她丟過來。
葛凱琳練了幾年甩針和五禽戲,手腳協調性已不是幾年前可比,手一伸就接住了核桃,找出工具將核桃砸開,播出核桃仁,朝緒欣毓晃晃,塞進嘴巴吃起來。
兩人嘻鬧一陣,說好明年春天緒欣毓再接手耳場,這個冬天,緒欣毓還得好好調養身體。
回到家,葛凱琳發現家裡又多了一個老頭,和譚柳兒正談得高興。
葛仲嗣坐在一邊一言不發,一副氣悶相。
陌生老頭的氣質和葛仲嗣完全不同,屬於那種大儒風範。
譚柳兒朝葛凱琳招手:“凱琳,來見過孫夫子。”
葛凱琳給孫夫子行過禮,坐在譚柳兒身旁,大眼好奇地看向孫夫子。
孫夫子被葛凱琳的神情逗樂,笑道:“我和你二祖母是同門,你二祖母偏好婦科,我偏好解毒,我選的行當比較閒散,平時有的是時間遊山玩水,到處走動。
“我聽說這裡有個村莊地處偏僻,卻是塊福地,就來看看,剛好碰到你二祖父,得知你二祖母也在這裡,時隔幾十年師姐弟還能相遇,這就是緣分。”
“哼,”葛仲嗣冷哼一聲,大步出了屋子。
由於掀簾幅度太大,簾子又是故意被狠狠摔下,一陣冷風灌進,葛凱琳不由打了個寒顫,問譚柳兒氏:“二祖父這是怎麼啦,誰惹他生氣了?”
譚柳兒撇嘴:“不要理他,你二祖父抽瘋。”
孫夫子哈哈笑:“你二祖父是在吃醋呢,當年要不是你二祖父橫插進來,現在你面前的,就是孫家祖母,而不是二祖母。”
嗯?有八卦,葛凱琳大眼睛一眨一眨。
譚柳兒怒斥:“你跟孩子說這個幹什麼?”
孫夫子不疾不徐解釋道:“傳道授業解惑,是夫子的職責,我這只是解惑而已。”
譚柳兒不屑:“哼,你只不過名字喚做夫子,還真當自己是夫子了,你在別的地方怎麼樣我不管,你要是誤了我家孫女,看我能輕饒你。”
囑咐葛凱琳:“不要被他騙了,孫夫子最會裝相。”
哈?原來如此,葛凱琳兩眼笑成了月牙。
孫夫子的名字還真是佔人便宜,夫子是受人尊敬的行業,夫子的話,比之聖旨也不差,他要是報上自己的大名,人家還真會將他當作夫子一樣尊敬。
“那也不盡然,”孫夫子誓要將厚臉皮進行到底:“聽說凱琳開了學堂,這裡環境不錯,確是修養的好場所,若是凱琳不嫌棄,我就在這裡做個真正的夫子,從此不再飄零。”
“呵呵,”譚柳兒給孫夫子氣得直笑,“你這人,怎麼老也改不了,什麼事都自說自話,你想當夫子,也得我家孫女要你才成,哪就是你說自己要做夫子,便能做夫子的?”
“咯咯咯咯咯,”葛凱琳終於忍不住笑出聲。
這兩人加起來有一百二十多歲了,竟跟小孩子一樣鬥嘴,還真是應了越老越小的俗語。
孫夫子卻並不覺好笑:“聽說你的學堂男女混在一個課室,夫子就只有兩個小女娃,這樣確有不方便的地方,要是能有我這個男夫子,又已是年過花甲的人,有些事還是方便許多。”
這次譚柳兒沒跟孫夫子唱反調:“凱琳,孫夫子說的有道理,你考慮一下。”
葛凱琳鄭重點頭。
孫夫子的下一句話一下子讓她很無語:“我這次來,是聽說你身體不好,我和你二祖母學醫時各有偏重,兩人合診,興許能根治你的痼疾。”
閒扯這半天,他老人家這會兒纔想起來這裡的目的。
一番忙活後。
“怎麼樣?”
“凱琳確實身有奇毒,卻診不出到底是什麼毒,這毒我也沒見過。”
“這毒要是不解,後果會怎麼樣?”
“衰竭而死。”
“有什麼辦法緩解?”
“毒已浸透全身,只能儘快研製出解藥。”
譚柳兒催孫夫子:“那你快點研製呀。”
沈夫子點頭,問葛凱琳:“我要研製克你身上毒素的藥劑,可能不時要取你一點血液,你不要怕,每次只是幾滴而已,不會對身子造成傷害。”
每次幾滴血而已,這有什麼好怕的,前世自己哪次看病不得抽幾十毫升血,葛凱琳點頭。
也只是機械性點頭,她的毒是哪裡來的她很清楚,只是沒想到後果會這麼嚴重。
譚柳兒以爲葛凱琳是嚇着了,攬她在懷裡一陣安慰。
葛凱琳內心悽苦,重生一世,本以爲一切都已改變,誰知依然擺脫不了命運軌跡。
已經習慣等死的葛凱琳,很快平復了心緒,央求二祖母和孫夫子,不要告訴爹孃實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