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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一隊快馬,來到宮門前。傅恆滾鞍下馬,跟着爾康,直奔乾隆的書房。

乾隆正在寫字,福倫和數十位大臣在旁觀,永琪也侍立在側。

外面傳來太監大聲的通報:

“傅大人到!額駙大人到!李大人到!紀大人到……”

這麼多大臣突然來到,必有大事!乾隆一驚起身,只見傅恆、爾康帶着衆大臣,急急忙忙走進,全部行禮如儀。乾隆看到個個大臣的臉上,都是一臉的嚴肅,趕緊擱筆起身,說:

“傅恆,你們這麼多人急衝衝趕來,希望沒有壞消息!”

“皇上聖明!”傅恆拱手說,“消息確實不好,緬甸國王猛白帶着大軍,分東西兩路進攻,打進雲南!西路已經攻佔了打樂、猛遮、九龍江一帶!東路也打進橄欖壩、整欠、猛阿一帶!”

乾隆大驚,急問:

“怎麼會這樣?劉藻在幹什麼?他前一陣不是還有捷報傳來嗎?”

永琪再也忍不住,往前一步,急急說:

“皇阿瑪!兒臣在幾個月前,就分析過,劉藻是儒將,不能帶兵!上次的捷報,多半是假的!不可相信!”

“五阿哥說的,就是臣要稟報的!”傅恆點頭說,“劉藻實際是打了敗仗,卻以敗報大捷!”

乾隆怒不可遏,一拍桌子說:

“豈有此理!劉藻不想活了嗎?”就急切的看着傅恆,“那麼,現在那兒的情況怎樣?照你這麼說,不是邊境許多城市都丟掉了嗎?”

爾康一步上前,急忙稟告:

“皇阿瑪不要着急,在普洱,我們還有一員大將守着呢!總兵劉德成很會帶兵打仗,一定會死守普洱!我們趕快調兵救援,和緬甸宣戰!勢必把他們趕出雲南!”

乾隆被提醒了。

“是啊!還有劉德成呢!普洱情況如何?”

“好像劉藻和劉德成意見不和,自己就鬧了一個誓不兩立!”傅恆說,“劉德成提出的許多建議,劉藻全部不聽!劉德成拿劉藻沒辦法……”他雙手一拱,着急的說,“皇上,臣請旨,帶兵去雲南!”

“傅六叔!”永琪開口了,最近幾個月,他都在研究雲南問題,對清緬邊境的情況,相當瞭解。“只怕劉藻也不會聽你的!必須要有一個身份不同的人去治他!你知道,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兒臣福爾康請旨,帶兵去雲南!”爾康就急急接口。

福倫也急步而出:

“臣福倫也請旨,和爾康一起去!”

“皇阿瑪!”永琪慷慨激昂的說,“恐怕爾康的身份也不夠,還是兒臣去,最爲理想!我從小就練武,這兩年,對邊疆問題,也研究了很多,尤其緬甸的問題!請允許兒臣走這一趟!這是我應該做的!”

爾康急忙接口:

“五阿哥去,我也去!我和五阿哥情同手足,這些年,也一起面對過許多大事,我可以保護五阿哥!至於我阿瑪,年事已高,還是留在京裡侍候皇阿瑪比較好!”

乾隆看看永琪,看看爾康,也覺得他們兩個,是最佳人選,卻有擔憂和不捨。但是,如果要立永琪爲太子,先讓他上戰場歷練一番,也是件好事。就怕戰場上,有所閃失。爾康這個女婿,更是寵愛有加,上戰場和護駕不一樣,他能帶兵遣將嗎?乾隆還在猶豫,永琪再上前一步,積極的說:

“如果要帶兵去打,事不宜遲!從這兒到雲南,大軍開拔過去,到了雲南,恐怕就是冬天了!皇阿瑪!您沒有多少時間來考慮!我知道您對我和爾康,還有很多不放心,也有很多捨不得。但是,沒有經過烈火的鍛鍊,怎麼會成大器呢?兒臣有信心,一定會打贏這一仗!”

乾隆沉吟再三,終於點頭了,說:

“傅恆,你陪着他們兩個去!你經驗多,還是主將,朕命你爲徵南大將軍!永琪和爾康是你的左副將和右副將!至於福倫,你兩個兒子,都不在身邊,你就留在京裡吧!”

永琪、爾康、傅恆、福倫全部行禮,大聲應道:

“兒臣/臣遵旨!”

爾康要和五阿哥一起上戰場!學士府裡,頓時亂成一團。福晉完全無法接受這件事,緊張的對福倫說:

“要去雲南打仗?三天以後就開拔?怎麼這麼突然?準備東西都來不及……你怎麼不稟告皇上,爾泰在西藏,家裡就一個爾康,我們需要他呀!”

“別說傻話了,這是爾康自己請旨的!”福倫義無反顧的說,“我們福家,世代武將,爾康被皇上選中,封爲右將軍,帶兵打仗,這是件光彩的大事!不要婆婆媽媽,趕緊幫他準備行李吧!”

紫薇趕緊把東兒交給奶孃,急急的說:

“額娘,我來準備!上次南巡,也是我在準備行裝,我知道要準備些什麼!”

爾康看着紫薇,已經離愁萬斛了,說:

“紫薇,這次跟南巡不一樣!南巡還有遊山玩水的性質,這次是打仗!平時都穿盔甲和官服,那些平日的服裝,能省就省了,輕騎簡裝爲原則!”

“是!”紫薇應着,眼裡頓時充滿了淚水,對兩老匆匆請安,“那……我進房去準備!”

紫薇就轉身奔進房去。爾康看她這種樣子,心裡一抽,也跟進房去。到了房裡,就看到紫薇用手蒙着臉在哭,雙肩抽動着。他衝上前來,一把握住她的雙肩。

“紫薇,不要這樣子……不要哭!”

紫薇急忙拭去了淚,擡頭,笑着,說:

“我沒哭,沒哭……就是有點措手不及……和你結婚以來,從來沒有分開過,上次南巡,也跟你在一起,現在,突然之間,聽說你要去打仗,就有些手忙腳亂了!你一定會打個勝仗回來,一定會所向披靡,把敵人打得落花流水!我……哭什麼?傻里傻氣!”

爾康深深的凝視她,柔聲說:

“我知道你很擔心,很害怕,又很捨不得!你心裡的千言萬語,我早已聽得清清楚楚!紫薇,你放心!我會平安的去,平安的回來!自從和你共同面對東兒的病,和幾乎失去東兒的恐懼,我就知道,‘活着’是多麼重要,在有人愛你的時候,生命是最最寶貴的東西,人,要爲那些愛你的人而活着!紫薇,你不要害怕,不要擔心,我會爲你,爲東兒,爲阿瑪和額娘……好好的愛護自己!”

“這是你的承諾!你一定要記住!戰場上危機四伏,你不要太神勇,什麼都不怕!刀槍都不長眼睛,你一定、一定、一定要爲我和東兒,安全回家,如果你失信了,我一生一世都不會原諒你!”她頓了頓,又鄭重的、加強語氣的說,“不只一生一世,我來生來世,也不會原諒你!”

“是!”爾康鄭重的承諾,“我知道了,我會時時刻刻提醒自己,我會遵守我對你的承諾!我一定、一定、一定安全回家!”他抱住她,凝視她,低聲的、纏綿的說,“紫薇,自從認識你到今天,這麼多年以來,你在我心裡已經根深蒂固,我們也沒有遠別過,我也……實在捨不得離開你!我想,我不在你身邊的日子,我的魂魄也會飄到你身邊來!”

紫薇聽到“魂魄”字樣,忽然背脊發冷,激靈靈的打了一個冷戰。爾康警覺到自己用詞不當,趕緊說:

“不要胡思亂想!我的意思是說,我在夢裡也會和你相會!我一直很喜歡你寫的那首歌,夢裡!”

紫薇就把他緊緊一抱,熱烈的嚷:

“不管是醒着睡着,不管是夢裡夢外,不管是白天黑夜……我都記着你的承諾!我在家裡照顧東兒,照顧阿瑪和額娘,等你回來!”

爾康眼裡溼溼的,把她緊緊緊緊的抱着。此時此刻,真是聚也依依,別也依依!

學士府裡,是一片離愁別緒,景陽宮裡,也是一團紛亂。

乍然得到消息,知畫嚇得手裡的茶杯,都掉在地上打碎了。

“打仗?去雲南打仗?要去多久?什麼時候回來?”她心慌意亂的問。

“打仗的事,誰也說不定!”永琪說,“不過,從北京到雲南,路上就要走一個月……戰事順利,說不定幾個月內就回來了,如果不順利,打上三年五載也有可能!”

小燕子滿臉驚怔的站在那兒,聽到永琪這樣說,就想也不想的大喊:

“明月,彩霞!趕快去收拾行李,我的衣服也要裝箱!”

“是!”明月、彩霞應着,立刻出房去。

“還有我的簫,我的劍和我的鞭子……算了,我自己來收!”

小燕子向外就走,永琪一把拉住了她。

“你要做什麼?”

“我跟你一起去!我也學了一身功夫,以前的技術不好,現在已經好多了!騎馬打仗都難不住我!你去雲南打仗,要我在宮裡等你三年五年,我纔不要!而且,那個雲南,不是有個大理嗎?說不定還可以去大理看看!”

“不行!你不能去!”

“爲什麼我不能去?”

“你用用思想,用用腦筋!”永琪着急的說,“皇阿瑪讓我當左將軍,是將軍呀!我的身份又是阿哥,怎麼說,都是帶頭的人,如果我打仗,還把老婆帶在身邊,那所有的軍官、士兵都要跟着學,人人帶老婆,還打什麼仗?不可以!這是絕對不行的!”

“那……”小燕子怔了怔說,“我悄悄跟在你後面。我女扮男裝,不會讓人注意,這總行了吧

?”

“也不許!”永琪凝視她,認真的說,“小燕子,你讓我去打一場轟轟烈烈的仗,這是我期待已久的事,是我義不容辭的事,你不要破壞我,好不好?不要讓我有後顧之憂!”

小燕子呆着,不說話了。

知畫一直看着永琪,聽說這一去,可能三年五載,心裡已經亂成一團。本來,和小燕子爭寵,已經處於下風,還想慢慢培養感情,現在,他居然要去打仗!他走了,她要怎麼辦?想着,就一臉悽慘無助的神色,走了過來問:

“永琪,我可以幫什麼忙?”

永琪驚覺過來,看了知畫一眼,體會到她的茫然失措,也有些感動,有些不忍。

“不用了,軍中人手很多,什麼事都有人做!你們真的不用忙。”他凝視知畫,“你是有身孕的人,以後,好好照顧自己,照顧那個孩子吧!”

“你放心!我會的!”

知畫就走到小燕子身邊,說:

“姐姐,我來幫你,一起給五阿哥準備行裝!”

“不需要了,你現在是很重要,很尊貴的人!”小燕子拼命搖頭,“收箱子,搬行李……萬一動了胎氣怎麼辦?”

永琪看看小燕子,看看知畫,忽然覺得隱憂重重。自己一走,留下這樣兩個女人在宮裡,誰知道會發生什麼事?小燕子有身世的秘密,又心無城府,個性衝動。偏偏知畫知道這個秘密,卻很有城府,深藏不露。她們相處得好,或者還能維持表面的平靜,萬一相處不好,說不定會有大禍!這樣想着,他一個激動,就一步上前,一手拉住知畫,一手拉住小燕子,誠摯的說:

“你們兩個,聽我說幾句話!你們雖然都住在景陽宮,雖然都跟我成了親,但是,你們是友是敵,我弄不清楚,說不定,你們自己也弄不清楚!如果我在這兒,無論如何,可以緩衝你們的戰爭,化解你們內心的不平。但是,我要走了,剩下你們兩個,要面對老佛爺,面對皇阿瑪,還要面對你們彼此……我,還真不放心!”他轉向知畫,深刻的說,“知畫,小燕子粗心大意,但是,對誰都沒有壞心眼!她不像你這麼細心周到,也不像你能夠討老佛爺和皇阿瑪的歡心,你,要照顧她!”

永琪說完,兩個女人都變色了。小燕子背脊一挺,就衝口而出:

“不用了!我哪裡需要知畫照顧,我又不是小孩子!”

知畫聽出永琪言下之意,是她比小燕子厲害,比小燕子有心機,還是口口聲聲,護着小燕子。她心有不平,卻按捺住自己的不滿,凝視永琪,柔聲說:

“永琪,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你放心,我不會和姐姐變成敵人,我們是姐妹!至於姐姐和皇阿瑪之間的矛盾,和老佛爺之間的矛盾,我都會盡我的力量去化解!你安心的打仗去!需要你擔心的,是前線的敵人,是緬甸人,不是我們!”

知畫說得誠懇,永琪就如釋重負的鬆了口氣。他又十分不放心的看着小燕子。

“小燕子……答應我,要跟知畫和平相處!”

“我們不是一直很和平嗎?幹什麼要這麼嚴重的叮囑我?難道你怕我欺負她?”小燕子早就被離愁弄得心煩意亂,又被他們這番話弄得更加難過。見永琪一直盯着她,就飛快的說,“好嘛好嘛!我答應就是了!”她心中一酸,轉身就衝出房。“我去收拾東西!”

小燕子一跑,永琪丟下知畫,也跟着衝出房。剩下知畫,悵然的站着。

明月、彩霞正在房裡收拾一口大箱子,春夏秋冬的衣服都往裡放,看到小燕子和永琪進房,明月就急急問:

“格格!春夏秋冬的衣服是不是都得準備?轉眼就是冬天了,皮祆、皮帽都得帶着!”

“是呀!萬一真要在外面過三年五載,衣裳必須帶夠才行……那,這一口箱子不夠,要再去搬幾口箱子來!”

小燕子聽到這話,眼眶就溼了。永琪對兩個丫頭揮揮手:

“你們先出去,讓我跟格格說說話!”

“我們再去找箱子……”

“不要再找箱子了,這口箱子我也不帶!我帶着大隊人馬行軍,是準備去吃苦的,不是去當皇子的,打仗的時候,誰幫我扛箱子?不要亂忙了,軍隊裡有軍衣軍氅,什麼都有!”

明月、彩霞應着,趕緊出房去。

小燕子驀然轉身,奔過來拉着永琪的手,熱烈的喊:

“讓我陪你一起去,求求你!我一定不會闖禍,我現在不是以前的小燕子,我懂事了,長大了,知道分寸了!我打扮成一個小兵,跟在你身邊,幫你打雜服侍你!我發誓會遵守所有的紀律,絕對絕對不闖禍!”

“小燕子啊!”永琪誠摯的說,“我也想帶着你,我也捨不得跟你分開!可是,這次真的不行!這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去前線打仗,第一次負擔這麼重的責任,第一次被皇阿瑪重用,我全心全意想打贏這一仗。你跟在我身邊,別說有多少的不妥,最重要的,是你會讓我分心,讓我無法專心作戰!你想想,這麼多年以來,只要你跟着我,我的一顆心,就懸在你身上,怕你闖禍,怕你衝動,怕你被人打死!這樣,我怎麼有力氣去打仗?如果你真的長大了,懂事了,你就會了解我的苦衷,留在宮裡,等我回來!”

小燕子凝視着他,聽他說得這麼誠懇,知道他說的都是實情,怪只怪自己的個性,老是闖禍,才讓他對自己失去信心。但是,身爲將軍,帶着她確實不妥吧!她愁腸百結,卻懂得他的意思了。

“那……你要早點回來,頂多半年,假若真的要等三年五載,等你回來,我一定早就斷氣了!”

“你能不能講一點好聽的呢?”他依依不捨的盯着她。

“是!”她的眼睛溼溼的,“可是……我想不出來什麼好聽的!我心裡亂七八糟!”

他深深看着她,真是千不放心,萬不放心。他叮囑的說:

“我還是對你不放心!在我離開的日子裡,你千萬不要和老佛爺皇阿瑪起衝突,到時候沒有人救你,我不在你身邊,免死金牌又被皇阿瑪收回了……你要爲我,保護好自己……”他捧起她的臉,拍了拍她的頭,“你這顆腦袋,我喜歡得不得了,你千萬要留着它!”

小燕子感動極了,眼裡淚汪汪。

“我知道了,我答應你,我會放下和皇阿瑪的仇恨,專心等你回來!我也會和知畫和平相處,幫你照顧你那個沒出世的孩子!”她的眼神堅定起來,勇敢起來,“你去把那些‘麪店’收服,打他一個落花流水!我不讓你操心,我會表現得很好,絕對不會讓你丟臉!”她摸摸永琪的臉,也拍了拍他的頭,“你這顆腦袋,我也喜歡得不得了,你也要爲我,保護好這顆腦袋!”

永琪微笑起來,重重的點頭說:

“我們一言爲定!”

兩人手握着手,眼睛對着眼睛,長長久久的互視着。

第二天晚上,乾隆在宮裡,爲三位將軍餞行。

戲臺上,一隊穿着盔甲的武士,正在表演一支“英雄出征舞”。武士們舞動旗幟,隨着雄壯的節奏,舞蹈得雄赳赳,氣昂昂。

舞臺下,一桌一桌的酒席。乾隆和永琪、爾康、紫薇、小燕子、知畫、晴兒、太后、令妃、傅恆、福倫、福晉一桌。其他妃嬪貴婦和皇室貴族等人,坐滿了臺下的桌子。出征舞告一段落,衆人瘋狂鼓掌。乾隆起身,舉杯大聲說:

“後天,傅恆、永琪和爾康就要出發,爲我們大清去打一場很辛苦的仗!讓我們大家乾一杯,預祝他們凱旋歸來!”

全部的人,都早已起立,衆人舉杯,全部乾了杯子,齊聲祝賀:

“皇上洪福齊天,預祝傅將軍、五阿哥、福額駙馬到成功,凱旋歸來!”

傅恆、爾康、永琪趕緊舉杯,一飲而盡。永琪說:

“謝謝皇阿瑪!謝謝大家,希望我們不負衆望!”

大家坐下,宮女們像穿花蝴蝶般上菜上酒。

太后不捨的看看永琪,看看爾康,埋怨的說:

“皇帝!朝裡那麼多大臣,你誰不好派去打仗,偏偏派了永琪和爾康,他們兩個這麼年輕,跑到那麼遠的地方去,這一去,不知道要走多久?人家小夫妻,也在熱頭上,就讓人家分離,你怎麼捨得呢?”

太后這樣一說,知畫、紫薇都不好意思的垂下頭,只有小燕子睜大眼睛,神思恍惚。乾隆看着紫薇等女眷,頷首沉吟:

“老佛爺說的也是!好像有些殘忍啊!”

爾康就笑着說:

“老佛爺,你不要心疼,我們這些年,也玩夠了!是該磨練我們,考驗我們的時候了!我們不去,別人也要去,幾萬大軍,個個家裡都有妻子,也一樣要忍受別離之苦!如果我們受不了,他們又怎麼受得了?”

乾隆讚賞的看爾康,說:

“爾康,說得好!希望紫薇也跟你一樣瀟灑,沒有在心裡罵我這個皇阿瑪!”

紫薇臉一紅,趕緊強笑着接口:

“皇阿瑪!別嘲笑我了!爾康去打仗,是義不容辭的事,皇阿瑪重用他,我只爲他感到驕傲!”

“好!”乾隆看向知畫,“知畫!你呢?”

知畫凝視乾隆,半帶憂慮半帶愁,沉吟的說:

“皇阿瑪!這兩天,我確實寢食不安!如果我說我沒有離愁,皇阿瑪也不會相信的!我一直在想,以前不瞭解岑參

的詩,‘將軍金甲夜不脫,半夜軍行戈相撥,風頭如刀面如割’是什麼情景?現在可以想像了!”

永琪生怕太后聽了更加心痛,趕緊接口:

“但是,我們應該是這首詩的最後三句‘虜騎聞之應膽懾,料知短兵不敢接,車師西門佇獻捷’!皇阿瑪、老佛爺,不要擔心了,我們一定會打一個勝仗回來!”

乾隆大笑,由衷的讚美:

“好好!好!真是朕的好兒女!真是文有文才,武有武才!”就喊,“永璇!你代表弟弟妹妹們,敬兩位要出征的哥哥一杯!”

隔壁一桌的永璇就站起身,恭恭敬敬的舉杯說:

“永璇代表其他的阿哥和格格,敬兩位哥哥,祝你們攻無不克,戰無不勝!凱旋歸來!”

永琪和爾康,都一口飲乾了杯子。然後,令妃舉起了酒杯:

“來來來!讓我代表宮裡的娘娘們,也敬三位英雄一杯!”

傅恆、永琪、爾康都惶恐的舉杯,連說不敢,乾了杯子。令妃才坐下,晴兒就接着舉杯說:

“我也要祝傅將軍和兩位英雄,把敵人打敗就好,窮寇莫追!要早去早回!記住這兒有好多的人,在等你們回家,要寫信報平安喲!”

“晴格格說的,就是我想說的!希望你們每到一站,都派快馬回家,一定要讓家人知道你們的情形呀!”福晉含淚說。

福倫笑了,不好意思的說:

“皇上別見笑,她們女人的心思,就和男人不一樣!”回頭看福晉,“前線打仗都來不及,哪有時間寫家書呢?別爲難他們了,讓他們安心的打仗吧!”

爾康看看兩老,看看紫薇。

“我會寫信的!放心,只要有時間,我會隨時寫信報平安!”

乾隆笑着說:

“福學士,你不要操心了,有紫薇在家,要他不寫信都難!”

“皇阿瑪,怎麼總是取笑我呢?”紫薇羞紅了臉,低聲的說。

“哈哈!小兩口感情好,是件好事!朕說的是實情,哪有取笑?”

衆人見乾隆興致高昂,也附和的笑。

永琪一直心事重重,若有所思。此時,就很擔心的看着太后,委婉的開口說:

“老佛爺,知畫有了身孕,拜託老佛爺照顧!還有……小燕子的一切,一切的一切,請老佛爺看在我出門在外的份兒上,多多包涵她一點……”他暗示太后,對小燕子的身世,千萬要保密。

太后一嘆,認真的、誠懇的看着這個心愛的孫兒:

“永琪,你安心的去打仗吧!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其實,我也很疼小燕子的!”

小燕子看到永琪這樣放心不下她,已經叮囑了知畫,叮囑了自己,現在又叮囑太后,真是心心念念都是她!他擔心的,不是自己在戰場上的安危,而是她在宮裡的安危。這份愛,還能懷疑嗎?體會到這點,她那顆熾熱的心,就更加沸沸騰騰了。一個激動之下,她突然起身,對乾隆摯誠的說:

“皇阿瑪!我要敬您一杯酒,請您原諒我這些日子以來,對您不禮貌的地方!永琪要去打仗了,我不能再讓他操心我,我會約束自己,不再讓您生氣!”她嚥了口氣,強忍內心的掙扎,一咬牙說,“皇阿瑪,請記住我的好,忘掉我的錯,至於上輩子的債,我也不算了!”

小燕子說得委婉謙卑,永琪、爾康、紫薇、太后都聽得十分動容。但是,聽到最後一句,大家都嚇了一跳。乾隆見小燕子低聲下氣的認錯,又是意外,又是感動。聽到最後一句,也是一臉的錯愕。

“太難得了!小燕子也會認錯!”乾隆納悶的說,“可是……朕聽得有點糊里糊塗,什麼叫做‘上輩子的債’?”

太后和知畫交換視線,永琪睜大眼睛,好着急。

不料小燕子眼珠一轉,解釋着:

“我常常聽人說,兒女都是父母的債,我被皇阿瑪認做女兒,發生好多希奇古怪的事,又常惹皇阿瑪生氣,不知道是不是來討債的?如果我是,這筆債我就……我就……不討了!”

乾隆愣了愣,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原來是這樣,你放了朕一馬!希奇呀,希奇!”他皺皺眉頭,想了想,再說,“朕覺得,朕常常被你弄得團團轉,確實欠了你!好吧!這個債咱們都不要算了!希望你快點變回原來那個小燕子!”

“是!”小燕子順從的說,坐了下來。

永琪和爾康等人,聽得提心吊膽,此時,才鬆了一口氣。大家坐下,喝酒吃飯。

臺上音樂一變,節奏強烈雄壯,武士們長劍揮舞,虎虎生風。衆人都被舞臺上威武的表演吸引了。舞蹈者邊舞邊歌,歌聲慷慨激昂:

旗正飄飄,馬正蕭蕭,

徵人遠去,就在今朝!

莫爲離別苦,當爲英雄笑!

長戈直指向匈奴,鐵騎如風意氣高!

旗正飄飄,馬正蕭蕭,

凱旋歸來,就在明朝!

男兒征戰去,女兒縫徵袍!

一身轉戰三千里,贏得千秋萬世豪!

轉眼間,就到了離別前一晚。

在學士府,爾康初試武裝。他穿着一身鑲紅旗的盔甲,站在室內,看來雄姿煥發。紫薇、福倫、福晉圍繞着他,上上下下的看着。福晉問:

“不錯!蠻合身的!這樣穿,真是帥氣得不得了!明天出發,就穿這樣嗎?”

“是!這次有三旗的隊伍一起出發,都要穿三旗的軍服!”

紫薇摸摸盔甲的這兒,又摸摸那兒,強忍離愁,關心的問:

“這胳臂舉得起來嗎?領子會不會太緊?盔甲是特製的,我不會做,沒辦法爲你縫徵袍,可是,哪兒不合身,我還來得及把鐵片拆下來改……到了戰場,可不能因爲盔甲不舒服,打得不順手。”

“都好都好!每個地方都合身!”

福倫拿了一把劍,鄭重的走了過來。

“爾康!這是你第一次帶兵出征,我有信心,你會勝利歸來!這把劍,是我隨身的佩劍,跟着我二十幾年,我在京裡用不着它,我就把它移交給你了!”

爾康神情一怔。他雙手接過了劍,撫摸劍柄上的“福”字,說:

“這是福家的劍!我知道,這把劍對阿瑪的意義,我會用這把劍誓死殺敵,絕不讓福家這把寶劍蒙羞!”他堅定的、有力的說,“劍在,我在!劍亡,我亡!”

爾康話一出口,紫薇和福晉都有些變色,爾康卻渾然不覺,意氣風發的抽出劍來,寒光一閃,“刷”的一聲,劍已入鞘。爾康便把劍佩戴在身上,更顯威風凜凜。

福晉忍不住,眼中充淚了,奔上前來,握住爾康的手。

“我知道你滿心想殺敵,我知道你要報效國家,保護國土……可是,爾康……爲了我們,爲了紫薇,爲了東兒,千萬千萬要保重!”

“額娘!你放心!我會的!一定會的!”

福倫就拉了福晉一把。

“我們出去吧!小兩口就要分離了,也給他們一點時間去話別呀!”

“是!是!”福晉含着淚,跟着福倫出房去了。

福倫福晉一走,爾康就把紫薇一攬。

“紫薇,我們說好的,今晚不許掉眼淚!”

“是!我沒掉眼淚!來,先把這件盜甲脫下來……”她對爾康笑着,神秘的說,“你這件盔甲不要給別人穿,我在盜甲裡,縫了一個平安符!還有一個小秘密!”

爾康脫下盔甲,換回便裝,驚奇的問:

“是嗎?在哪兒?我一點感覺都沒有!什麼小秘密?”

紫薇拿起盔甲,翻開衣領,給爾康看。原來,在衣領內側,繡着一朵紫薇花。

“一朵紫薇花!在紫薇花裡面,是我從觀音廟裡求來的平安符!我雖然不能和你一起去,但是,這朵紫薇就是我,會天天陪伴着你,我的平安符,會天天保佑着你!這還不夠,還有這個!”說着,就從自己脖子上,取下用紅繩綁着的吉祥制錢,“這兒,是皇阿瑪給我的吉祥制錢,我在上面,用彩色的絲線,纏了好多層,做了一個同心結!我叫它‘同心護身符’,請你一定要貼身戴着,連洗澡都不可以取下來!”

紫薇一面說,一面把那個吉祥制錢,套上了爾康的脖子。

爾康拿起那個制錢看了看,珍惜的,鄭重的,把它塞進衣領裡。

“我一定隨身戴着,絕不取下來!這樣,你是不是比較安心了呢?”

紫薇把他攔腰一抱,把頭埋進他的肩窩裡,熱情澎湃的喊:

“我不會安心的,我絕對沒辦法安心的!從現在,到你回家,我會時時刻刻記着你,惦着你,想着你……我恨不得化成那個制錢,那麼我就可以讓你貼身戴着,和你一起上戰場,保佑你平安!哦!爾康……你記住記住,一定要平安回來!”

爾康被她的熱情感染着,激動的說:

“有你的紫薇花,有你的平安符,還有你的吉祥制錢!我全身都包裹在你的期待和熱情裡,我怎麼可能不平安呢?放心,我會非常非常小心!我對你和東兒,還有未了的責任,我一直是個負責任的人,我會負責到底的!放心,放心……我絕對不會辜負你!放心,放心……我會毫髮無傷的回到你身邊!”

兩人對看,離愁依依,深深注視,再緊緊擁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