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雲出岫,季昭珏知道的。
青雲出岫這一招,是極其飄逸的,講究身輕如雲,飄然而出,無常變幻如山嵐,精妙異常,若是使得出神入化,也絕不比那些上上的劍招差去多少。
她本覺着這招漂亮的很,自己也學的認真,使得自認並不比那些江湖上的少俠們差。
只是此時,百里調笙就在坐前那樣瞧着她。
她能聽到自己砰砰的心跳聲,一遍遍在腦子裡放大,直到她整個腦子都是這樣的聲音。她劍還沒舉起來,額頭上就已經滲出了細密的汗珠子。
她緊抿着嘴,深呼吸一口,告訴自個兒,千萬不能在百里護法前面丟臉。
她出劍,覺着胳膊顫得厲害,劍尖都上下的抖。
第一式,第二式,第三式......
旁邊的老師傅越看越心急,面面相覷,咬牙跺腳,連聲嘆息,額頭上的汗並不比季昭珏少。
他們實在不明白,平日裡那般好的季昭珏,怎麼練成這樣?
她越做越心虛了,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平時明明練的那般好,到現在什麼都忘了!
她覺得就算讓蜀中街頭五歲的小孩子看幾遍師傅做的,依葫蘆畫瓢,怎麼也能模仿三四,可是季昭珏這青雲出岫,生生把飄忽若雲,做成了沉笨如石。
她嘴抿的越來越緊,前齒咬破了嘴脣,一顧淡淡的鹹腥味和鼻子的酸意一起上涌,衝到眼睛那裡,一汪水被她死死地憋住。
她甚至不敢眨眼睛,她怕一眨眼睛她就掉淚了。
她做完那些招式,差些沒膝蓋一軟,跪在百里調笙面前。
她生平怕百里調笙說出什麼“繡花枕頭”似的話來。
但百里調笙只是瞧她片刻,聲音淡淡的“嗯”了一聲。
她寧願百里調笙罵她一頓,也不要這般不在意!
江漪珠冒着暴雪走着,這時她正走了一半的路程,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早知道應當帶一把傘出來。
這時雪正大着,旁人家都用柳絮和鵝毛形容下雪,這雪花卻像是扯開的新棉絮。
這一片一片,看似潔白無暇,卻個個冷刺骨的雪花落在在她本就單薄的水色披風上頭洇出暗青色來,化開的時候像是無數小冰渣子扎進血肉裡頭。
像是暗器似的。
下雪的廣毓,景緻極美,卻也寒冷。
她常年蒼白的臉頰被懂得通紅,稍稍有點風過來,便像是刀割一樣。
四周草木,也沒有個可以避一避的地方。
這一路風雪寒霜,卻也只能向前去。
落雪無聲,江漪珠似乎聽見了腳步聲匆匆過來。
她轉身的時候,忽而瞧見了蕭易寒,抱一把傘,面上還在爲找着她展出一個安心的笑顏。
他見找她,步子便緩了,一下撐開那把傘,江漪珠頭上的風雪,便在那一剎那停下。
那傘面上是一把怒放的紅梅,豔的像是胭脂的紅,天地一片素白,那紅便愈發的妍麗。
春日裡萬紫千紅,不如這時候,天地全白,惟這一抹豔色。
江漪珠打量打量蕭易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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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鬢髮跑散了幾綹,悠悠的垂在耳側,睫毛上還落了幾片小雪花,化了一點,水珠似的掛着,耳根子被颳得更紅,怕是一會兒暖過來,疼的會不淺。
不知怎的,他那袖子上頭破了一道。
江漪珠瞥一眼他袖子,聲音像是碎玉,乍然在這素白的天地之間。
“你袖子怎麼破了?”
蕭易寒眼底攢出一抹笑意,道:“許是剛纔走的急了,樹枝颳着了袖子。”
末了又凝着眉添一句緊要的:“宮主出來,當帶着把傘。”
江漪珠並沒答,淡淡的問:“你爲什麼不打着傘過來?”
“打着傘總是走得慢,”蕭易寒把傘遞給她,“怕趕不上。”
“我記着你上次風寒剛好了不久。”江漪珠結果傘時,抖落了兩片雪花。
“這病得過一次,就不太怕了。”蕭易寒無所謂的笑笑,把傘推近了她一些,整個人又回到雪裡去了。
“你......”江漪珠愣了一下,那一剎那,她眸子裡竟出現了蕭易寒從未見過的溫暖明豔,卻又被寒冰死死覆住,半刻又垂下眸子去,不知道想到些什麼。
“你回去吧。”她又開口,語氣變得頗冷。
頓了頓,她又說:“你披風還落在廣毓殿裡,到時候我叫妤兒給你帶帶回去。”
蕭易寒應了一聲,大雪茫茫,片刻便不見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