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的是站在一旁的一名個頭不高的男人，雙臂抱在胸前，斜了尹少偉一眼，撇了撇嘴，嗓音裡滿是嘲笑和戲謔。
尹少偉當即身體一僵，面露出極度的尷尬來，微微的低下了頭，不願和一旁的老同學薛晨對視。
這時，店裡的其他那些閒散的顧客也都小聲的議論了幾句。
“哦，我聽說了，最近有個人賭石上癮了，本來就是一個小白領，沒什麼大資本，卻花了幾十萬賭石，結果毛都沒得到，賠慘了。”
“不錯，就是他，他第一次來的時候我就見過，解出來了一塊不錯的料子，賣了五萬塊錢，就很蠢的以爲每塊石頭都能賺錢，不僅那五萬塊錢都賠回去了，還搭進去了幾十萬，聽說還借了高利貸？”
“呵，人看着長的挺精神的，可是腦袋不怎麼靈光。”
薛晨站在一旁，聽着店內的這些人低聲議論身旁的老頭學尹少偉，眼神變化了一下，再次打量了一眼面前的老同學，的確發現尹少偉狀況有些不對。
頭髮看起來有些凌亂有些油光，外套也滿是褶皺，似乎有段時間沒有換過了，臉色略有些不健康的蒼白，此時聽到周圍對他的議論，嘴脣微微的輕顫着，臉色很不好看。
“少偉，他們說的是真的？”薛晨有些不敢相信的問道，雖然在大學畢業後只和尹少偉見過一面，但在他的記憶力，尹少偉在大學裡非常的積極參加各種活動，人緣很好，在班級裡屬於沒有名分的副班長，協助司如玉組織過不少的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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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班級裡的同學都認爲尹少偉出了校園後肯定能夠一番大作爲，因爲他交際能力強，能說會道，性格也很不錯，可是似乎現實情況和大學時的情況不太相同。
尹少偉微微的擡起頭來，臉色很難看的擠出一點笑來，說道：“不提這些，薛晨，我們先出去吧，找個地方，我請你吃飯。”
薛晨心想也好，找個地方坐下來慢慢談，他也很想知道尹少偉的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怎麼會變成這樣。
就在兩人準備出門的時候，兩個膀大腰圓的男人迎面走進店裡，一眼就盯上了尹少偉，領頭的剃着大光頭，脖子有着一個獠牙大張的毒蛇刺青，冷哼一聲：“尹少偉，剛剛如果我沒聽錯，你說要請人吃飯？哼，既然有錢吃飯，還不趕緊還錢？”
尹少偉見到堵在身前的人，面色一緊，低聲道：“蛇哥，不是還沒有到還錢的日子嗎，你放心，到了日子，我一定把錢一分不少的還給你。”
“嘿，你能還上？可是我怎麼感覺你還不上呢，我問你，你拿什麼還？現在連房產證都壓在了我的手上，你難道會變魔術變出錢不成？”蛇口啐了一口，“別說我沒告訴你，尹少偉，如果到了日子你還不上錢，那就趕緊把房子騰出來，用來抵償借款。”
尹少偉臉色難看的點了下頭。
“這個人是誰啊？”一個似乎是外地遊客的男子隨口說道。
“噓，小聲點，這位是蛇哥，專門做貸款的，和這片十幾家賭石店都有合作，專門給那些賭石賭紅了眼的人放款，手下十幾號人呢。”
“唉，多少人因爲賭石，想要一夜暴富，借了蛇哥的貸款，最後還不起賠上了房子車子，鬧的妻離子散的這些年都有七八個了。”
尹少偉臉色越來越白，拉着薛晨的袖子，好似要逃一樣離開這裡，不想再繼續聽到周圍的議論，可是拉了兩下卻沒有拉動，薛晨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裡。
尹少偉看向薛晨，眼神閃爍不定的說道：“薛晨，我們走吧。”
薛晨站在原地，沒有跟着尹少偉離開，而是凝眉問道：“他們說的是真的？你爲了賭石賠進去了幾十萬，還借了好高利貸，壓上了房產證？”
尹少偉緊閉着嘴不說話，但是臉色難看的要命，慢慢的低下了頭，眼睛裡滿是悔恨。
走進來的蛇哥看了一眼薛晨，用輕飄飄的語氣說道：“蛇哥我說的話，還能有假？他可是立了字據的，要是不認賬，蛇哥我有的是辦法讓討回這筆錢，沒人能欠我的錢不還，就是天王老子都不行！”
薛晨嘆了口氣，有些不解的說道：“你怎麼能迷上賭石，還借了高利貸呢？”
他真的有點想不通，尹少偉是大學同學公認的腦瓜聰明，在班級裡的男生中屬於很搶眼的那種，現在才畢業一年多，可是竟然已經到了這種地步，賠了幾十萬，借了高利貸，還壓上了房產證，這已經是站在懸崖邊上了！
尹少偉痛苦的閉了下眼睛，囁嚅着嘴脣說道：“薛晨，我們去門口說吧。”
“好。”
二人移步來到了門口清淨的地方。
薛晨直視着此刻看起來很頹廢的尹少偉，等着他主動開口，尹少偉手有點哆嗦着從褲子口袋裡掏出一包皺巴巴的香菸，自己叼了一根，又給薛晨遞過來。
薛晨平時不怎麼抽菸，除非是應酬的時候裝裝樣子，但這一次他接過了一根，和尹少偉一起抽了起來。
深深的吸了一口煙，也許是吸的太用力了，尹少偉劇烈的咳嗽了兩聲，咳嗽的眼睛都有眼淚擠出來了。
兩人間沉默了許久，薛晨說道：“楊光結婚的時候，你去了，那時你應該還沒有玩賭石吧。”他清晰的記得，那時的尹少偉還很正常。
尹少偉一口氣吸掉了大半根菸，這才嗓音沙啞着開口：“不錯，我是從參加楊光生日回來後開始接觸賭和田玉原石的。”
“爲什麼？”薛晨問道，這是他最不明白的，尹少偉是個很聰明的人，又是烏市的本地人，豈會不知道賭石的風險，簡直和買彩票一樣，指望着賭石發家致富，機率真的是太小太小了。
又是一陣沉默，尹少偉掐掉了手裡的煙，雙手用力的搓了搓顯得很疲倦很蒼白的臉，苦澀道：“薛晨，別問了，我們走吧。”
“走？去哪裡？就算我不問你，難道欠那個蛇哥的錢就可以不還了嗎？我想應該很快就要到期了吧，如果還不上錢，真的要把房子賠出去，那時候，你住哪裡？還有你爸媽呢？”
薛晨每說一句話，尹少偉的臉色就難看一分，等薛晨住口的時候，尹少偉已經蹲在了地上，雙手插在頭髮裡，一臉痛苦和茫然。
薛晨站在一旁，也將手裡的煙的最後一口吸掉，他沒有再說什麼，只是靜靜的陪在一旁，低頭注視着尹少偉。
許久後，尹少偉嗓音低靡而沙啞的說道：“我真的是一時糊塗了。”
“說說吧。”薛晨道。
終於，尹少偉說出了內心的話，薛晨也終於明白爲什麼尹少偉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讓他意外的是，竟然還和他有一些關係。
尹少偉在參加楊光婚禮時，見到很多大學同學都混的不錯，有的在父輩的關照下進入了機關當上了旱澇保收的公務人員，如果是有些權力的職位還能搞一些灰色收入，比如楊光。
還有幾個同學進入了家人的公司、工廠，也都幹起了管理，月入數萬元，開上了小車。
就算是自主創業的同學也有大獲成功的，而最典型的就是薛晨和王東兩個人了。
尤其是薛晨開着一輛一百五六十萬的奔馳豪車、住在海城最高檔的小區，而且在鼎鼎大名的寧氏集團任職高位觸動了尹少偉的心。
薛晨在大學時期，屬於那種很不起眼的普通學生，而他尹少偉，是十分引人注目的優異學生。
可是畢業後，回到家鄉烏市，進入了一家礦業公司，依靠着不俗的交際能力還有辦事能力，也升任了一個十幾名員工的負責人，一個月的收入有一萬元左右。
可是，參加了楊光婚禮，看到了昔日的同學混的一個比一個好，他大受刺激，也想要掙大錢……
“於是你就迷上了賭石，想要一刀切出極品羊脂玉，一夜暴富？”薛晨問道。
聽了尹少偉的這些心路歷程，他心裡不知道是什麼滋味，當然談不上鄙視，只是感覺有些出乎意料。
“一開始我也只是玩玩，第一次花了八千塊買了三塊和田玉的原石，很幸運的解出來一塊和田玉，雖然不是羊脂玉，但成色也很好，我賣了五萬塊錢，相當於我小半年的工資，從那以後，我纔開始迷上賭石的。”
賭石就和賭博沒有太大的區別，尤其是那些下套的賭場，曾經王東不就被套住了？先是讓你贏小錢，等一旦迷上後，就會徹底的淪陷進去，會被吃的骨頭渣子都不剩下。
“就算你再怎麼沉迷，也不應該借高利貸的。”薛晨嘆道。
尹少偉站起了身，低頭道：“我本來也沒有想過借高利貸，甚至在那天賠進去了最後一點存款後，已經決定收手，可是蛇哥卻找上我，說可以借我錢，還告訴我說，現在就放棄，以前的投入就全都打水漂了，還有這家店的老闆也和我說，可以給我打九折，我沒忍住，就又……”
薛晨眼神一凜，尹少偉陷入賭石是自作自受，但顯然，這個蛇哥和這家店的老闆也在暗中推波助瀾，要將尹少偉身上的最後一點油水榨乾淨爲止。
“薛晨，我們走吧。”尹少偉道。
“走？不，我們不走。”薛晨眯着眼，冷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