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啊！”
衆人齊齊化光，盡力衝向半空中那殘破的陣法。陣法猶如隕落的神祇背後那染血而殘破的羽翼，正搖搖欲墜，那點點落下的血色光暈是飄灑的羽毛和着猩紅的鮮血。衆人已經很累了，累得幾乎想長眠於此，劇烈而跳動的色彩雖已令人麻木，卻不過是衆人的自我麻痹而已——色彩近乎恐怖的衝擊力令衆人的神智幾乎模糊，一切甚至都是本能。此時甚至不能有一點雜念，有可能只是一個失神，心中邪念的惡魔就會瞬間接管了身體，立即執行心中敢想不敢做亦不敢言的妄念，而失去意志一般地被它操控。
精神的疲憊帶動了身軀的疲憊，疲憊得連調動真氣都難以爲繼，甚至都已經沒有多餘的精力去考慮在化光的劇烈消耗後要如何面對接下來的惡戰——衆人，不想再在這裡待任何一分一秒了。眼前一切已模糊，被汗水也不知是雙目幾乎要失明般的刺痛而簌簌落下的淚水而模糊，沾滿了睫毛與眼簾，臉上的淚痕與汗珠混合在一起，流入口中，是最令人感到煩躁的鹹味，還帶着絲絲苦澀。幾近是站在爆發的邊緣，但理智強行告訴自己：沒有多久了，再堅持一會兒！
“咔！咔咔……”被汗水侵蝕得疼痛難忍的耳中迴盪起某種器物碎裂的聲音，如破碎的冰面般寸寸崩裂，卻又瞬間被異獸巨口般的空間裂縫吞噬進去。雖說是裂縫，卻如同太古兇獸巨口一般的黑暗，昭示着天下世人，一旦進入，便半點由不得自己。還未品嚐到半點欣喜，卻已被那饕餮巨口一般的裂縫吸入。
慌亂間，琴箕只來得及拉住身旁赮畢鉢羅的袖子，便落入了黑暗中。卻在那黑暗混沌如天地初開間，只聽得素還真一聲長呼：“齊天變！”便瞬間被不知是哪種恐怖生物還是呼呼的風聲，亦或是那空間碎片的碰撞聲淹沒。
當一縷晦暗的照射到衆人臉上，卻是如同本能恐懼般地眯起眼，恐懼着那如一把把刺入靈魂的尖刀般的跳躍色彩，卻只見得一片尋常石壁的灰暗。
衆人長舒了一口氣，竟平生感到這種色彩是最令人舒適的色彩了。素還真喃喃自語道：“現在想起翠環山的色彩都感到眼睛疼……就怕這次若還有命在，估計精神也得接受治療啊！真不是人來的地方……”
“咳、咳咳……這是哪裡？”赮畢鉢羅被這裡的煙塵嗆得咳嗽了一下，起身環視道。
“別看了，這裡是你們沒選的那條岔道。”一聲不忿的陌生聲音響起，一個白髮的邪異青年起身，嘴角帶着一抹鮮血，肩胛上還如潑灑着血色水墨畫一般地暈染了一片的鮮紅。
“你是……傲因？你怎麼會……”赦天琴箕眯了眯眼，金色的眸突然不適應起了火把閃爍的亮光，令她感到難受甚至是壓抑，用手擦了擦雙眼，讓疲憊不堪的眼勉強看清了那個模模糊糊的人影，竟發現，那人竟是傲因。
“是我。”傲因點了點頭，赦天琴箕又問道：“你怎麼會在這裡……嗯？你怎麼會受傷？”
“呵，我要是晚來一步，你們一個都不會剩下。”傲因冷笑一聲，“幸好你們還沒有完全掉進混亂時空，而且也不能算作是完全的混亂時空，畢竟你們這裡是下界……否則，結果只有一個‘死’。要知道，真正進入混亂時空並且能夠回來的，除了上神級別的神或魔，其他的統統不要提。”傲因冷笑一聲，“你沒有了解過相關的記載麼？戮當初修建‘天罪陵’的時候，根本就沒有打算讓人進來過，你如果看過一些記載，甚至你是見過她的人，你應該知道她從來不做多餘的事——這裡處處是殺機，你們怎麼會如此作死不小心？”
“不知道……我在回憶到這裡的時候，突然憑空出現一陣‘嗡嗡’聲，再回憶時，那段記憶莫名成了一片混沌。”赦天琴箕思忖着，面帶疑惑地說道。
“恩……這方法，我知道。”傲因冷哼一聲，“是這裡的守護者。如果非要說的話，跟你也有關係。”
“與我也有關係？怎會……”赦天琴箕覺得最近腦袋都不夠用了——先是千萬年前的上神戮與她有關係，不過只是這具身軀上有些關係，怎麼現在，連着不知多少年前的“天罪陵”守護者也同她有關係了？雖然她很不想說……但是她怎麼總是同這些不知多少年前的非人級別的怪物妖孽有關係？
傲因看了她一眼，露出一抹不知是什麼神色，大概是戲謔，又摻雜着些許忌憚與慎重一般的神色：“還是同你這身軀有關係。而且，關係也不小。”
“……”赦天琴箕這一次決定保持沉默。她實在不想再多說些什麼了。
“如果非要說的話，那麼，她應該是這具軀殼被戮拋棄後，第一個來到這裡的魂魄。”傲因搖了搖頭，“時間過去太久了……真的太久了……我這殘缺不全的靈魂，都記不住那些遙遠的往事了……”他露出淡淡的、惆悵的神色。
這是衆人不知第幾次聽到這句話了。
……時間，真的已經過去太久了……
存在的時間太久，很多很想記住的事，似乎也遺忘了——不，或許，應該說，是許多很想留住的事物，都那樣毫不留情地遠去了，消失了，爲了將汩汩滲血的傷捂住，麻醉着自己不去記住。漸漸的，漸漸的，曾經如此想記住的往事，真的遺忘了。
又似乎……從未被遺忘。只是，暫時地，被埋沒地塵封。
就像那像是守護着最珍貴寶物一般的戮守護着自己最不願遺忘的記憶。她強迫着自己不去回憶那點點滴滴，只要一心到達目的——可又何嘗不是爲了留下那點點滴滴，不讓他們遠去，不讓自己真的將這段記憶成爲永不癒合的傷疤，流血、腐爛？
“不過，我還記得一些……雖然僅僅一些，不過，應該足夠了。”傲因怪異地笑了笑——又是那苦澀的笑容，“似乎是做了某一個交易。具體的……這種事，對於當事人來說，哪怕想要忘記……也是不太可能的事。想記住的，總是遠去；不想記住的，如附骨之疽。唉——”他突然長長地嘆息，遙遠蒼茫如在萬年歲月曆史長河之中一聲長長的嘆息。
“那……很感謝你救了我們，無論如何……如果我們能清楚事情始末，也許我們會理解戮……我們也有苦衷……”素還真纔開口，卻鮮有的語無倫次。他知道救命之恩難還，但他不是一個人，他代表的是整個苦境。在成爲“苦境名人”的一瞬，他註定不能再成爲他自己。
“我知道。”傲因轉過身去，拉了拉皮革制的披肩，遮住肩膀上的一片血色。
“但……我能問問齊天變在哪裡嗎？”素還真問道。
“他……我沒有救回來。”傲因搖搖頭，卻又指了指岔道深處那火把熄滅的黑暗，“他被守護者搶先拖走了。內部守護者對於這片‘混亂時空’對我熟悉得多，也能進入更深——該死，若我飛昇了，豈會讓你這小小亡魂如此欺負？”傲因咬咬牙，曾爲強大神魔的自尊心讓他恨得牙癢癢。
衆人雖然不敢說理解他的一切，但至少可以理解他爲了某種信念而堅守在這裡，甚至放棄了白日飛昇的機會——本來，他早可以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再次飛昇到神界，脫離這具身軀，甚至再次修行到曾經的實力乃至更高的實力。
如此強的自尊心……足以想象，那是多麼恐怖般堅硬的信念。
“你的傷，也是在救他的時候——”一頁書知道這樣問並不禮貌，但仍舊忍不住問道。
“怎麼？難道我說‘不是’，你們便要對我不滿？”傲因冷笑一聲，“是有如何，不是又如何？救你們已是大恩大德，難不成，你們還要得寸進尺？”
“啊……啊。（不……我們並沒有這樣的意思。）”葉小釵愣了愣，開口說道，“啊。（多謝你。）”
“無妨。”傲因擺了擺手，肩胛的疼痛卻使得他的動作略有些僵硬，“我同你們一起進去。”
“啊？”衆人一愣，“你的傷？”
“你們認爲你們打得過那個人偶狂？”傲因咧着牙說道，“我若猜得不錯，過會兒你們一去，就會遭到一羣被那個人偶狂控制了神智的真的是‘人’偶的傀儡攻擊！你們認爲，僅憑你們的實力，打得過那個亡靈？”
“亡靈？”
“哈，當然是亡靈！而且，她還有一羣人偶！”傲因冷笑，“當初‘天罪陵’初完成，無數亡靈受到那具軀殼吸引，唯獨她能夠進來——你覺得，她的實力會差？老虎不發威，你當老子是煨竈貓呢？”傲因突然憤怒起來，就像是着急着做些什麼事，卻突然被人攔下來，又像是一頭被禁錮的老虎一般。
“這……好吧。”衆人無奈，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