揣好玉佩的桑祈,心情又愉悅了,樂呵呵地往駐地走,忍不住還哼哼上幾句小調。走着走着,忽然發現,城門口停了架馬車,車上的人似乎與守城的官兵發生了爭執。
甄遠道駐紮在此地的時候,嶽城是禁止平民百姓出入的.自從他們到來後,放寬了進出城門的政策。只要在嶽城內有親眷,由親眷本人來接,便可入城。當然,爲了避免走漏情報,出城仍然多有限制。
看樣子,馬車的主人,似乎並沒有親眷來接應,卻也想進城,因而被官兵攔了下來。
桑祈瞟了一眼,只看看熱鬧,本不想多管閒事。
然而剛剛收回視線,還沒走遠,便聽那幾個守城的官兵急切地高聲叫她。
桑祈沒太明白他們叫自己所爲何事,迷茫地左右看看,確定周圍沒有另一個將軍了,才指了指自己,疑惑地看向對方。
那幾個官兵連連點頭,確認叫的就是她沒錯。
她這才邁步走過去,挑眉道:“發生什麼事啦?”
官兵鬆了口氣,道:“將軍您來的正好,這位女郎非說自己是您的親眷,屬下不信,一直沒敢放行。”
“噗,定是有什麼誤會吧。”桑祈一聽就樂了,自家姐姐早就去世了,其他親眷要麼在齊昌留守,要麼和西昭人混在了一塊兒,哪會有什麼女郎來找自己呢?
剛說完肯定不是,擺手要走,就聽馬車裡一個聲音響了起來,輕聲細語地喚她:“桑祈。”
桑祈腳步一頓,覺得這個聲音有點耳熟,好像在哪裡聽到過,可是又記不太清了。回眸打量,便見馬車的車簾挑了起來,一個姑娘探身出現,輕輕解下了面上覆的薄紗。儘管一身素衫,也依然美麗動人,不可方物,不是蘇解語又是誰?
再三確認自己沒看錯後,桑祈意外得退了一步,驚呼一聲:“蘭姬?你怎麼跑這兒來了。”
“說來話長……要不,我們還是換個地方聊吧。”蘇解語淡淡一笑,向側旁看了看,溫聲道。
“哦哦哦……好的,快跟我來。”
雖說對她的突然造訪感到無比意外,有太多問題想問,可就這麼站在城門口寒暄,也的確不是那麼回事。桑祈忙同守門官兵知會了聲,這人是自己的朋友,之後引着蘇解語一行,回了住處。
“洛京那麼遠,這一路風塵僕僕,定是吃了不少苦頭吧。”
邀她先在自己帳中小坐後,桑祈一邊叫蓮翩趕緊備茶,一邊道。
“還好。”
蘇解語答得很平靜,關於路上遭遇的一切,都隻字未提。
可從她面容上顯而易見的憔悴,便不難看出,經歷了多少艱難險阻,驚心動魄。桑祈完全想象不出,這個除了守孝的那三年,在清靜悠然的山間道觀裡待過一段時間以外,從來都沒有離開過洛京的女子,這一路是如何走下來的。只覺自己又一次,被她驚豔到。
儘管她此時褪去了在洛京時的風雅唯美,精神有些緊張,且舉止疲憊。
“喝了茶,我會教人幫你安排住宿的地方,你可以先去換身衣服,面紗也可以摘了。”桑祈忍不住嘆道,“這裡很安全,不用再擔心。”
“嗯,給你添麻煩了。”蘇解語端莊有禮地笑笑。
“哪裡的話,不麻煩。”
這時,正好蓮翩倒茶回來,將茶壺放在桌上,席笙趕忙接了過去。
桑祈擺擺手,想着叫蓮翩跟自己一起先去給她找住的地方,讓她暫時在自己這兒歇歇,便起身道:“我們先出去,你就在這兒先休息一下吧。”
說着就要往外走。
可是蘇解語卻叫了她一聲,看樣子似是有話要說。
等到桑祈停下來等她說的時候,卻又笑着搖搖頭,不說了,低眸喝起茶來,眼波隨着茶杯中的液體輕蕩。
桑祈似是明白了什麼,恍然道:“啊,少安……要不,我先去告訴他一聲。或者,先帶你去見他?”
“不必了。”
蘇解語呷了口茶,擡眸望向她,道:“車馬勞頓,我太累了,還是先借用你這兒,歇息一下再說吧。”
桑祈點點頭。
既然蘇解語本人都這麼說了,她也便不再多言,拉着蓮翩退了出去。
走出去幾步遠,蓮翩皺着眉頭,扯她的衣袖,低語道:“她來做什麼?”
桑祈聳聳肩:“你問我,我問誰?”
“八成還是對大司馬沒死心。”蓮翩挑眉,自問自答。
“瞎說什麼呢。”桑祈無奈地在她腰間戳了戳。
蓮翩連忙避開。
“我可不是瞎說。小姐你難道忘了我八卦的本事?別以爲沒有洛京的消息,我就看不出來。她還梳着閨閣女子的髮髻,分明還沒成親。眼下又跑到軍中來,不是爲了投奔大司馬,還能爲了什麼?小姐呀,你可要當心着些了喲。”
說着誇張地做了個擔憂的表情。
桑祈以白眼回之:“背後嚼舌根……蘭姬不是你說的那種人。”
“我說她是哪種人了嗎?”蓮翩一挑眉,道:“若是往常,她興許沒有這個心思,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該跟誰保持距離,我信。但現在是戰亂年間,很有可能過了今日,沒有明天。這人的想法呀,可就與平常不一樣了。也許只在乎當下,不顧忌那麼多後果了也未可知”
桑祈默默聽完,沉吟半晌,擡眸看她,瞭然道:“你這說的,是你自己吧。”
言罷撫着脣角,繼續點頭:“我說怎麼最近,看你和閆琰不怎麼吵架了,一直相處融洽的樣子。還想着,你不是之前還說討厭人家,跟人家沒可能,惦記也沒用來着嗎?”
分明在提點她要多注意蘇解語,卻莫名其妙地又扯到自己身上來。蓮翩張了張口,一時不知道該接什麼話,紅雲一路鋪到耳根後,才一跺腳,丟下句:“懶得管你。”憤憤不平地走掉了。
一看就是被人識破了,心虛的。桑祈如是想,不由吐舌笑了笑。轉了方向,往晏雲之那兒去。
“湯家商號不肯賣糧給我們,可主事的小姐是我的舊相識,給了我這個。”一進門,便匆匆道,邊說邊把玉佩拿出來,放在了案上。
晏雲之接過來打量一番,聽她把玉佩的用途說完,沉吟道:“也好,只是……我們到哪兒去找這些鋪子?”
“這……”桑祈一怔,纔想起來自己好像光顧着激動,忘記問了,撓撓頭,訕笑道:“不知道。要不,我等會兒再回去問問?”
晏雲之看她窘迫的樣子,脣角勾了一絲笑,微微挑眉。
“不必了,既然湯家果然是和卓氏一夥兒的,你若再去,被看穿身份,自己危險不說,恐怕還會連累那位仗義相助的湯小姐。我便派幾個人,將玉佩上的圖案記過之後,火速去找吧。想來既然她這樣告訴你了,能幫上忙的鋪子,也不會太遠。”
說得也是,桑祈這才鬆口氣,找了個地方坐下來,道:“還是你聰明。”
晏雲之笑而不語。
坐了一會兒,她開始把玩他案上擺的一塊乾淨的硯臺,輕輕撫着硯臺上單腿站立着的那隻漆黑的仙鶴,低低道:“蘇解語來了。”
“嗯?”晏雲之擡眸看了她一眼。
“蘇解語來了,現在正在我的帳子裡,我讓蓮翩去給她找住處了……你要不要過去看看?”桑祈迎着他的視線看回去,一邊用力捏可憐的仙鶴,一邊說。
比起她的意外來,晏雲之對於這個消息,接受得倒是比較平靜。沒有表現出驚訝,只是沉思了片刻,問道:“她可說了,是來做什麼?”
桑祈搖搖頭:“沒有。我想,可能只是來找你的吧。”
晏雲之眉梢又輕輕揚了揚。
“既然沒說,你怎麼知道?”
“那不然,難道是來找我的。”桑祈哼唧了一聲,“這不是明擺着的事兒嘛。”
晏雲之不置可否,只道是:“既然在你那兒,你便先安排着吧,我這兒還有好多事要忙,無力分神。回頭有空了,再去看看。”
說完,便復又低下頭,去看手上的書冊了。
“真不去?”桑祈湊上前,試探着問了句。
“真不去。”晏雲之頭也不擡,淡聲道。
“唉,人家姑娘要傷心的。”
桑祈嘆了口氣,又坐回去,小小地打抱不平了一下,可嘴角卻不自覺地流露出幾許笑意。
只聽晏雲之道:“那你叫她過來也行。”
……
手上一用力,差點沒把立在硯臺上的可憐仙鶴整個掰下來。
桑祈沒好氣兒地回:“成,等晚上的。”
結果,晚上她還真的說到做到了。
蘇解語睡了一覺後,精神了許多,又換上了平常的衣裳,重新打理一番,搖身一變,洛京早春煙雨裡那個溫婉端莊的美麗少女再次出現在眼前。
桑祈不由感慨:“好長時間沒見過一個這麼正常的姑娘了,彷彿一下子回到了洛京……”
蓮翩在旁邊狠狠踩了她一腳。
蘇解語笑得也有些無奈,讓席笙留下收拾收拾行李,便道:“走吧。”
而後跟着桑祈,一同來到晏雲之的帳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