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第二十六章 驚世之戰(三)於無聲處有驚雷

康順風這一靠,正是紅拳中的貼身起靠。

堪加維奇還在不能相信的訝異中,康順風已經擡腿再次逼了進來。堪加維奇想也不想,一擡右腿就側踢出去,直奔康順風的腹襠。康順風正要踏出的右腿一頓,就在左腳前停了下來,左腿一擡,在身前提膝護懷,小腿就在腹前將對方的腿擋開,而且腳尖微翹,卻是一勾對方的腿,在提膝的同時右手拳就從身前斬了下去,卻是一捶斬在堪加維奇的腳踝上。

紅拳打有八法,撐斬勾掛纏攔沾挎,這一手正是沾法和挎法。

所謂沾法,就是一觸不能立刻讓你走,而所謂挎法,就是接手觸打帶拿的法子。一般人提膝護懷,腳尖都是下垂,這樣對方腿一踢中你的腿,能自然落地進身。而康順風腳尖一翹,就這一點變化,堪加維奇的腿當時就不能立刻落地,身體也就給憋在後面進不來。

而康順風右拳一斬,卻正將他的腿斬在自己的腳背腕窩裡,更是讓他後續的變化發不出來。這就是沾法與挎法了。康順風這一小連環,一下子完全打破了堪加維奇的後續變化,當時,自己左腿往前一擡,更是給堪加維奇腿上一個打擾反應的力,接着左腿就踩趟而入,直逼堪加維奇的支撐腿,同時身體隨着進身,往下屈落擰裹,右手直抵着堪加維奇的右腿膝蓋,挑肩護右頜,重臂護胸腹,而左手就上擰了護住了左臉面。

正所謂高退低進,康順風這一進身,身體就整個低了下去,頂入堪加維奇的中路。

堪加維奇的右腿剛能落地時,康順風已經隨着他的右腿落地鑽了進來,當時左腿一落地,右腿一進步,右手就從下面挑了起來,進肩打靠,正是一式紅拳中的穿襠靠,不過這一靠並沒有鑽入堪加維奇的襠裡,而是打在他的胯側。

這並不是康順風不想鑽襠,而是拳走勢行不由人,走到那裡算那裡。

這一靠進來,將立足不穩的堪加維奇又放了出去。

這個法子中,卻是有了纏法。

纏法一詞,有廣義和狹義。狹義地講纏法,就是手纏臂繞,讓對方走不脫。但紅拳打法中的纏法,卻是廣義的,就是讓對方不脫爲纏,這種你到那,我跟那,讓你走不脫的,也是纏法。紅拳中,撐斬勾掛在前,是明打明進,更適合人們對打法的認識。而纏攔沾挎,是暗打,可以說是邊破壞對方的進攻,邊打。甚至多數時候,把破壞對方的進攻看得比打對方更重要,但這卻是紅拳打法中更高級的東西。

康順風在一接手時,用沾法破壞堪加維奇的後續動做,用挎法破壞堪加維奇的變化,用纏法跟進去,而跟的時候,手足身體卻都有了攔法。最後用靠將對方放出去,卻是明打了。這個明打是必然得手的,而他的必然之處,就在於纏攔沾挎的運用了。

就像兩國交戰,直接的戰爭其實起得作用並不大,真正起作用的,還是綜合國力和科技以及人心向背的比較。所謂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戰爭中起決定作用的,並不在於武力本身,而是一種綜合比較。

這下兩人的交手,康順風就明顯地佔了主動了,他的纏攔沾挎都非常到位,纏沾挎之法,不時地破壞堪加維奇的攻守節奏,而起更多作用的卻是他非常到位的攔法,總能有效地擋住堪加維奇神出鬼沒般詭異,而又閃電般快速的拳腳。

因爲攔法和格擋不一樣,格擋是對方來了,你怎麼應的問題。而攔法,是你自己時時刻刻地將自己可能會被對方進攻的地方護住,你纔是對方進攻的根本。對方絕對不會用拳頭來進攻你的拳頭,他只會用拳頭進攻你的頭面咽胸肋腹這些要害。你要只在行拳走勢身形變化中,將這些要害護住,那你就不會受對方招式以及假動作的引誘,而賣給對方打擊你的機會。所以,未習打,先習捱,不光是要有超強的抗擊打能力,而且是要有攔法,能攔住對方的進攻。

康順風纏攔沾挎一出,特別是沾挎法,是腳來打腳,手來打手,稍不留神就纏攔跟進,靠肘相合。而紅拳最牛的就貼身起靠之法,總是手一穿,身一擰一裹一展,就將堪加維奇放出去。有兩次甚至覓住了跤口,將他直接放跌出去。

堪加維奇和康順風交手時間一長,空有一身力氣,殺傷力強橫,卻給康順風耗住了。腕口捶、肘隙捶、釘膀捶,次次作用在他手臂的薄弱處,開始沒什麼,時間一長,這些地方就腫起疼起,有些不靈了。而他幾次狠勁擊打,欲和康順風硬憾,康順風卻都靠一些套招化了開去,貓撲狗閃猴身法,縮了身體滿場子鑽,讓身高一頭,肩寬一膀的堪加維奇打起來都格外費勁兒。

當然,貓撲狗閃猴身法的運用,離不開攔法。因爲如果攔法不到位,很有可能在運動中,給對方一拳一腿就KO掉。但如果有了攔法,那身縮體凝,擰束裹整,對方拳腳來,自己反而比身體放開時更好防守。打個比方,你的手臂在身體前一尺的地方硬住,讓對方狠踢一腳,和你的手臂在身體前半尺的地方硬住,讓對方硬踢一腳,那個姿勢更容易散架?

所以,對於身體弱小的人來說,身體越能束住,越不容易給身高力強者打散拳架。

也正因爲這樣,幾個照面下來,堪加維奇越打越心驚,直至有點縮手縮腳起來。

康順風這時知道時機到了,拳諺講:“爲人若無膽向先,空自眼明手快!”說通俗一點,就是拳一打膽,二打閃,三打步鑽四打眼。身法步法眼法手法之前,是膽量!是膽氣!一旦沒有了膽氣,臨敵猶豫,自然就自捆手腳。

這時,正好堪加維奇一個左刺拳打了過來,康順風當時右手從懷裡往外一翻,用捶背往向外砸開對方手臂,左手就跟了進去,佔了中線,一晃堪加維奇的眼,就往前一進步,左手從懷裡往下一翻,側肩進肘頂心,拖尾捶向下排陰,連打帶封對方的腿法。同時右手內翻,拳心向下,一拳就直擊堪加維奇的下頜,卻隱隱地栽向他的右肩。

堪加維奇這時左拳已經發出,但康順風下面手已經梢了進來,上面右手打向他的左肩,卻正在裡面封住他的左拳。好個堪加維奇,不愧是黑拳第一人,反應超快,突然間就一退步,硬生生避開康順風滾膛捶中的一式披身捶。

康順風見他退步避開,照樣進步逼入。

堪加維奇一退步,康順風一跟,他就是一個右直拳。

康順風同剛纔一樣,右手從懷裡往外一翻,用捶背往外一砸他的左小臂,左手就合肩上去,肘往堪加維奇的肘上一貼,一繞臂,就從中間連沉身帶壓臂逼了進去,照樣是一進左肘,連頂帶逼,抵住堪加維奇的左臂,左手捎手就進去,外展輪捶他的小腹,同時右拳就短直拳向前,直擊他的下頜。拳隨身進,打他的同時,正封住堪加維奇的右手進攻路線。

堪加維奇無奈地又退一步。

康順風再進身,堪加維奇這次卻不再退,右腿一擡,就側踢而出。

康順風照樣右手從懷裡往外一翻,不過這次拳勢比較低,正反砸堪加維奇的右腿。而左手照樣在自己中線一立,然後就往下一翻,連進肘帶斬捶打向堪加維奇的腹股溝,同時右手就翻手捶入,一拳直擊,橫在自己和堪加維奇之間的中線上,並不求打中他,只是佔居了中線,將他的左右手都排在中線外面。這一手看似平淡無奇,但他的右肘已經帶了沉意出來,只要堪加維奇出手,他的右手頭一阻對方,鐵定擔肘而入。

堪加維奇身體斜側,左手根本來不及過身,當時身體一回,右手就從下往上,一個直拳直擊康順風心窩。康順風眼看當中一拳從自己雙臂間硬衝進來,當時動作不停,右臂住內一裹一旋,側身換膀中,雙臂一個夾擊的動作,就將堪加維奇的右拳排在胸外,同時肘尖往上一挑,右臂往外一旋,右手掌護頭就腦往外一轉,肘就往個連擔帶頂而出,現時下面左手就往裡塞入一掌。

堪加維奇右手拳被阻,身體卻已經正過來,當時左拳就擺了過來。

這是他打黑拳的本能,他們總講究進攻是最好的防守,所以攻擊的本能是最強烈的。但康順風右肘擔起,正封住他的左拳,倆人手臂相撞,發出一聲肌肉相擊的聲音。但康順風隨着右肘挑起時,從下面塞入的一掌,他卻無論如何防不住了,一掌當心,雖然他肌肉本能卸力,但這一掌仍打得他心翻氣涌,不由地退後幾步。

康順風一掌得手,立刻疾步跟進。

堪加維奇給他一掌打得退開,身體一旋,左鞭腿就起來,直掃他的腰部,欲是阻止他的跟進。康順風照樣右拳從懷裡翻出,翻背砸向他的左腿,同時左手就合肩上前,往裡一擰,卻是往外一開,這次並不走下勢,而是走了平勢橫出。同時右手一拳就中平擊出,這次身體走了一點縮勢出來。

堪加維奇照樣起身發了左拳,卻給他的右拳勢阻住,當時二人手臂一撞,康順風順勢就將右臂內旋,一裹膀,就進了肩靠,右手往前一穿一展臂,一靠就打在堪加維奇的心懷當中。堪加維奇本能化力,卻仍給這一靠摞出去,直摞到拳臺的圍欄上,將圍欄壓彎去,又撞到了透明的防彈玻璃牆上。

堪加維奇這時已經完全亂了陣腳了,要知道,康順風進來這幾手,全是同樣的動作,但他一次出左拳,一次出右拳,一次出左腿,一次出右腿,卻都給接住第一手後,封住了後面的變化,最後給打了出去。

想想看,康順風就一個重複動作,而堪加維奇卻要以變應變,對體能和精神的消耗,可雙康順風大多了。畢竟康順風只是將前人的動作重複再重複,廢不了多少心力腦神。

這幾手下來,堪加維奇高度緊張的神經再也繃不住了,但康順風卻仍一如既往起逼了進來。堪加維奇連反應的機會都沒有,右拳一拳就擊了出來,左拳抱架,緊接着就打了出來,他情急之下,已經沒了章法,只想靠一頓亂拳,靠着自己的大力,將康順風逼退。

康順風照樣右手拳懷裡往外一翻,左肩往前一合,翻砸右拳接住他的右拳,但這次卻沒有像上次一樣翻左手,而是左手一按堪加維奇的右手,右手直接往上一託堪加維奇連環發出的左拳,右手一送,左手就往上一接,將堪加維奇的左手架起,同時就進了右步,右手拳往下一降肋,外鞭拳一甩而出,啪地一聲就打堪加維奇的左肋上,堪加維奇肋下一疼,康順風的左手一刁他的左手臂,往下一按,左肩住前一合,一個迎身靠就發了出來。

這一靠正打在堪加維奇的胸口。

堪加維奇又是本能地一縮胸化力,剛要有所動作,這時就感覺後腦一痛,耳朵中嗡地一聲,眼前一黑,就什麼都不知道了。原來,康順風打得這一式卻是攔腰橫迎門靠,裡面卻藏了一個鎖口捶。

千錘百打英雄漢,也怕鎖口腦後搬!

紅拳門中,最簡單最要人命的,莫過於鎖口捶了。鎖口捶的打法訣子:任你鐵打英雄漢,也怕貼身鎖口搬。所以,紅拳門弟子,一貼身就要搬鎖口,一貼身也要防止別人搬鎖口。(鎖口捶是紅拳門第一厲害手法,打法小子只能提點到這裡,內行自然知道怎麼回事兒,外行不知道更好,再說多了,要出事的!這是寧進棺材也不能多說的東西了。所以紅拳門有一句話,別說功多橫,看我手多毒,這話有點狂了,但鎖口捶的厲害就在這一句話中,許多人同紅拳門人交手時,都是在將得手的一瞬間,把命丟了都不知道咋回事兒,就是因爲鎖口捶太順手了。當然,這個還要看打法素養,鎖口捶也不是人人都能用上的。所以任何一門拳法,最終還是看練的人練得咋樣。)

鎖口捶一般都合着迎門貼身靠子用,康順風知道,向山知道,堪加維奇卻不知道。

高速運動之下的堪加維奇,小腦氣血正旺時,給這鎖口捶正打在後腦之上,立刻小腦破裂,眼前一黑,一頭栽倒,連地上都沒倒,直接就倒在了康順風的身上。

康順風輕輕地將堪加維奇的屍體放到地上,堪加維奇的眼睛圓圓地瞪着,顯然死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兒。康順風輕輕地給他合上了眼睛,不管他的爲人如何,他的手上有多少條人命,單從武人的角度,堪加維奇的追求與爲此付出的努力和取得的成就,都是值得尊重的。

場內外這時一片寂靜,堪加維奇沒的太無聲無息了, 無聲無息得讓人不敢相信。

這也許就是中國傳統的那句話:於無聲處有驚雷!

臺上的向山眼神複雜地看着臺上的康順風,他知道,這一刻,康順風已經從打法境界上,跟上了自己。當然,他的功力還需要再進一步磨礪。他輕輕地鼓起掌來,掌聲很輕,但在寂靜一片的拳場上,仍然傳出很遠。

傳武公司的人很快都反應過來了,都跟着向山一起鼓掌。

接着全場都反應過來了,掌聲漸漸地響成一片,直衝霄漢,驚得海島上的海鳥都飛散了去。在一片熱烈的掌聲中,身後的王嶽忍不住開口道:“向山哥,你們紅拳門何德何能,先是出了你這個人精,又出你師弟這個怪胎……胡老爺子好福氣!”

向山沒有回他的話,只是輕輕地隨着大家一起鼓掌。

臺上的裁判這時才反應過來,他拿着麥客風上到臺上,卻沒有敢上前去舉康順風的手,宣佈他的勝利。康順風卻順手拿過他手裡的話筒,掌聲立刻就停了下來,大家都等着聽他說什麼。許多記者都拼命地往臺前擠,都希望得到他下臺後的第一句採訪機會。

康順風舉起了話筒,停頓了好半天,終於開口道:“我贏了嗎?可爲什麼我感覺到我們都輸了!打了這麼多天,我只想說一句,這場拳賽該結束了!我們傳武公司的人將全部退出後面的比賽,因爲,這種比賽,無論對於武術還是武術精神來說,都是無意義的!”

全場又是一片寂靜, 直到康順風下臺,也沒有人說話。

終於,再次有人鼓起掌來,掌聲久久不息,直到康順風下臺,一直走到向山身前。

“哥,打法,也許真到了應該流逝的時代了,武術,也許真到了該沒落的時候了,我們的責任,應該是紀錄下這種曾經的藝術……”康順風蹲在向山面前,對着向山輕聲說道。

向山伸出手去,輕輕地撫了他的頭,笑了笑,沒說話。

康順風站了起來,從王嶽和李巴子手裡接過輪椅,穩穩地向場外推去。在他後面,一衆傳武公司的武師,都跟在後面,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拳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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