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來府中不多時,一應事務都僅僅有條,氣象萬千起來。比之之前多了一股興榮之景。倒不是說蘇離能力不佳,而是柳氏是正兒八經的女主人,有帶回了兩個血脈延續的孩子。比不得要出門的閨女暫管。下人們做起事來,也更有動力些。
蘇晨雖說很忙,對兩個孩子的教育卻沒有放鬆。給八歲的蘇靖和六歲的蘇倩重新請了老師,和在江城時略有改動,上午時間兩人一同上課,下午則分開。蘇倩跟在母親身邊,蘇靖去父親的辦公處旁聽學習,清晨和傍晚是他的習武時間。
府中的一系列變化對倚瀾居里的人沒有什麼影響。快出閣的姑娘是嬌客,柳氏對蘇離的供給一應俱全。殷如行還是每天來倚瀾居,柳氏回來的那天,蘇雷不在府中,之後又是幾天未歸。風雷閣四個大丫鬟明爭暗鬥,她懶得介入。乾脆早出晚歸,若是可能,恨不得就住在倚瀾居了。
忙了好些天,終於將雲驍騎這一年的新進人員招收完畢。蘇雷和李奉按照往年慣例,領着他們訓練。騎馬、武藝、射箭,好些東西都得從頭糾正。最難的一點,是不光要帶出彪悍之氣,還得有整體歸屬感,以及令行禁止的高效行動率。
十來個新兵在做着基礎訓練,十一月的天氣,寒風陣陣。這些人卻渾身汗水蒸騰,頭頂隱約可見淡淡的白霧。油亮的皮膚,肌肉勃發。吆喝聲此起彼伏。
李奉巡視了一圈,較爲滿意。見裡頭有一個新進人員正是和行知比武的那個高壽,便問蘇雷:“將軍。行知近來可好。武藝可曾落下嗎?”
蘇雷面色一僵,含糊應道:“她倒是每天練的。”
李奉微微點頭:“他是在將軍府衙那邊當差吧。做那些瑣事可惜了。我見她身手靈活,不如調到斥候這邊訓練看看。”
斥候?蘇雷嘴角抽了抽,道:“還是算了。我瞧她挺喜歡現在的差事的。”每天不是做胭脂香粉,就是和蘇離商量怎麼裁製新衣。兩人好的跟一個人似的。
李奉皺了皺眉,不太相信行知會這般不上進。但蘇雷也不會說假話,便問道:“行知現在辦的是什麼差事?”
蘇雷見他緊緊逼問,有些不高興。李奉怎麼對殷如行這麼關心。
李奉見他不答。眉宇間有不愉之色,想了一下,解釋道:“將軍別誤會。屬下只是覺得行知是個人才。白白浪費了很可惜。”
蘇雷深深看他一眼,沉吟片刻:“李奉,新進人員的基礎訓練已告一段落。該是抽個時間比試一番的時候了。”雲驍騎的備用人員訓練,每一個月末會進行一次比試。記下排名先後。再一個月後再比試。如此循環,直到四個月後才擇出最優秀的人補充入隊。
“這個月末的比試。我會帶行知來見識一下。你有什麼話,到時再說吧。”蘇雷左想右想,殷如行的事總藏着掖着也不好。乾脆就穿了女裝給他們看一次。將事情挑明。也好令李奉死心。
李奉不疑有他,點頭道:“也好。”一進城就失去了聯絡,他也想見見這半個弟子。
城主府風雷閣裡,此時正吵吵嚷嚷。起因是柳氏命人送來了這一季節的衣服料子。丫鬟們的各自領走。殷如行雖然人不在。她的東西倒也擱在那裡沒人動。問題的關鍵在於蘇雷的份例。
春蘭抱了料子就要收入庫房。夏荷幫着一塊兒。紫苑本就對庫房鑰匙在這兩人身上很不滿,無奈蘇雷一直沒回來。殷如行避其鋒芒。她有火也發不出。這回見春蘭開了箱櫃收料子。便道:“那兩匹素色的細綾留下。我給二公子做幾身中衣。”
春蘭一怔,隨後笑道:“紫苑,公子的衣服一向是針線房統一做的。中衣、外衫、錦袍、斗篷。每季六套。針線房的管事到時自會來收料子定式樣。”
紫苑冷笑一聲:“可見是你們懶的生瘡了。什麼都扔給針線房,要你們做什麼的?公子的貼身衣服,也是那等粗手婆子做得的?在江城時,向來都是房裡的姐妹們自己動手。你們懶就窩一邊去。我可沒這麼沒臉沒臊。還不拿了料子來。”
夏荷立時大怒:“你說誰沒臉沒臊呢!憑你也來教訓我們!成日裡妖里妖氣的,當自己是個人物了。”
紫苑見她說的難聽,氣的大罵:“你說誰呢?你又是個什麼東西!”
夏荷嘴皮子利落的迴應:“你是什麼我就是什麼。一樣伺候人的丫頭罷了,抖落着想在公子面前獻殷勤,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麼貨!”
紫苑在江城默思居時。一向是隻有她說別人,沒有人說她的。滿院子誰敢指着臉罵她。當即氣的渾身發抖,破口回罵起來。夏荷也不甘人後。針鋒相對。
兩人這邊吵。春蘭那邊仍舊斯條慢理的將東西收好。紫蘇攔住,笑道:“紫苑雖是淘氣。話卻沒說錯。公子的貼身衣物一向是身邊人做的。春蘭你們不知,公子也不好和你們計較。這才都給了針線房。你若不信,去問問江城的老人。不單我們公子是這樣。就是大,城主大人,還有靖小公子,都是這樣的。紫苑性子急,這衣服也不是她一人能做完的。不如你我一人一半料子,各替公子做兩身中衣,輪換着也夠穿了。”
春蘭手下遲疑。身邊的大丫鬟做貼身衣物,也是應當。紫蘇能分給她一半即是和好的意思。不過……她想起了第一天在院中捱打的一衆僕役,身子一顫,強笑道:“這我可不敢做主。要麼等如姑娘回來了問問。要麼就等公子回來再說。現下,還是將料子收起來的好。”
“我呸!”紫苑耳朵尖,聽見了這邊的對話,高聲叫道:“她也算是管事的。成日裡人都跑沒影兒了!問她?熱菜都成冷湯了!”
紫蘇要捂她的嘴:“你小聲點。別亂說。她現在可和我們不一樣!”
“我說了又怕什麼?還不知道是怎麼沒臉沒皮賴上公子的呢!”紫苑最恨的就是殷如行勾搭上了蘇雷。更恨她和蘇雷一塊兒跑出了江城。也不知怎麼哄的人,一轉眼都快成正經的妾室了。她怎能不氣。
就這樣,她吵着。紫蘇勸着。也不知爲什麼,勸了半天倒是越勸越火上澆油。夏荷雖也有小心思,卻也看不慣紫苑。春蘭則是盯着紫蘇,這一個纔是真正不好對付的。
正方里吵的熱鬧。小廝綠楓悄悄的竄出門外。遠遠的見殷如行回來了,趕緊上前通風報信:“如姑娘,正房裡吵起來了……”
“靠!”殷如行一聽吵架經過,立時調頭就走:“我今天就睡在倚瀾居了,要是有人問。就說一聲。”
“哎——”綠楓攔住她,“如姑娘。你上回不是問小茴香麼?可還記得?”
殷如行停下步子:“記得。怎麼了?”
綠楓嘿嘿一笑:“小茴香讓我捎了個包袱給您。這幾天事忙,東西又給壓在了包裹底下。我纔剛翻出來。”
殷如行看他兩眼:“什麼東西?弄的鬼鬼祟祟的。”
綠楓道:“不小心不行啊。現在風雷閣亂着呢。那新收的兩個小廝處處盯着我。我這不是怕出錯嘛。東西我收在房裡呢,您略等等,我取來給您?”
殷如行嗤笑:“怕什麼。我去你房外等着就是。我在這裡等。你去取。倒成了私相授受的了。沒得公鹽賣成私鹽。快走!”
綠楓應了一聲。繞路來到風雷閣後面小廝們的住處。
殷如行在門外等。綠楓進去拿了一個包裹出來。殷如行道:“打開。”
綠楓一愣:“什麼?”
“就在這裡打開。”殷如行退後一步,“別說我不信你。此一時彼一時,我若不知道包裹裡是什麼就接下。對你我都不好是不是?”
綠楓低聲嘟囔了幾句,悻悻拆開包裹,裡面是幾本手抄書和一個瓦罐和幾件衣服鞋襪。殷如行一眼就認出,是她留在默思居西院房間的。手抄本是醫書。瓦罐裡是乾糧。另一個小包裹裡應該是銀子。最重要的是。如果瓦罐沒被人動過。慧淨給的那本藥物手札就在裡面。
她立刻伸手拿過瓦罐,一看。封口尚好。剛要拔開罐子。身後傳來一個老婆子的喊聲:“哎呀!如姑娘,你怎麼在綠楓的房裡呢!”隨着話的第一個字,身後傳來猛力一推,立刻就要將她推到綠楓身上。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身後那隻手快碰到殷如行時,殷如行頭也不回,膝蓋猛一屈,落地撐住身體。身後人雙手撲了個空,力道沒有着落。殷如行飛快的抓住她兩隻手臂,擡背一頂。腰背發力,呼的一翻。一個過肩摔。將人摔到地上。之後快速撲上去,翻過那人的肩,讓她背朝下。臉對地。腳一蹬騎到她的背上。手肘用力,支抵着肩關節。拉起身下人的一隻胳膊就是一掰。只聽一聲輕微的“咔嚓”。
“啊——!”身下人發出一聲慘叫,左肩關節被掰落。殷如行陰着臉,兩腿和腰部發力,死死按住身下人扭動的身體。堅定的抓過她的另一隻手臂,手肘抵住肩關節,以槓桿原理又是用力一掰。
“啊——!”這一次,身下人的發出淒厲的慘叫。兩眼一翻,昏死過去。
殷如行擡頭,緩緩盯住綠楓。綠楓嚇的結結巴巴,連連搖手:“我什麼也不知道,我真不知道!”
殷如行站起來,慢慢回頭。不出意外,身後果然聚集了很多人。有早已到達的,有剛匆匆趕來的。只不過每一個人的表情都很怪異。幸災樂禍混合着驚恐。
拍拍手上的灰塵。殷如行收拾好散落在地的包裹。用腳踢了踢地上昏死過去的婆子。對綠楓道:“你若真是清白的,就看好了這個人。別讓她死了,也別讓人接近她。不然,十張嘴你也說不清。”
綠楓拼命點頭。
“拖着她到前頭去。”殷如行吩咐。
綠楓剛要照辦,傳來一個女子的聲音:“且慢!這是怎麼回事?”
人羣散開,紫蘇身後跟着紫苑、春蘭、夏荷三人走了出來。一臉苦惱的皺眉:“如兒,這是怎麼了?你怎麼在綠楓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