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4章 一日半
牙城。
少年咬了口胡餅，咕嚕灌了兩口水，抹了一把汗。
他的臉被曬得黑紅黑紅的，沿着長街，邊走邊望，尋找着什麼。
這少年就是闖子。
之前，他跟着鄺訴的商隊出了西關，一路抵達了牙城。
闖子也跟商隊裡的幾個管事混熟了，聽他們說以前跟着鄺大東家走南闖北的故事，還誇闖子的名字好，有勁兒。
鄺訴很少跟苦力們說話，只與管事商量幾句，入了牙城之後，鄺訴神龍見首不見尾。
闖子看得出來，明面上，他們是來做買賣的，但鄺訴對生意不怎麼上心，全交給管事辦，他想方設法尋人。
尋什麼人，怎麼尋，闖子亦不得而知。
爲了打探消息，闖子十分積極，主動去幫管事們跑腿。
鄺訴當日就下定決心，反正帶來的貨物賣了個七七八八，那就收拾行囊回關內。
有人幫着幹活，管事自不會拒絕，把鄺訴交代下來的事兒轉手就交給了闖子。
此時的京城，夕陽餘暉漸漸散去，夜幕緩緩降下。
霍以驍指着信，道：“和兵部文書上都能對上。”
牙城是餌，鬱家的任務是死守，拖住西域聯軍，他們確實戰到了最後一刻。
黑檀兒趴在鞦韆上，並不想離開。
牙城位置要緊，聯軍不可能讓它輕易落入朝廷之手，勢必要重整大軍把牙城打回來，而這就是朝廷想要的局面。
闖子咧着嘴笑了笑。
這麼想着，闖子敲開了一家門戶，邁了進去。
“什麼一日半？”
他跟管事說，既與家中說好了去關外賺錢，那不搗鼓出些名堂來就不回去了。
溫宴站起身來，活動了一下發脹的脖頸，與黑檀兒道：“回屋裡去吧。”
鄺訴的放棄算是情理之中，好在闖子多少有些收穫。
這封信來得正是時候，可惜的是，其中內容，不全是好消息。
誰都要稱讚，那是極其精妙的調度與佈局，給朝廷帶來了勝利。
鄺訴尋的是二十幾年前，牙城打仗時候，倖存下來的人。
剛邁進去，邢媽媽快步過來。
鄺訴先前打聽的是牙城之戰。
這信看得心裡沉，需得緩緩，總不能一直站在院子裡緩。
鬱將軍在戰時曾派出傳令兵，請求大軍回援，只是大夥兒心裡都沒有底，在敵人圍城之下，傳令兵能不能把消息遞出去。
長公主死了，他再打聽下去，還有什麼用？
以牙城爲牽制，吸引西域聯軍的注意，平西侯率西軍進攻王庭，直搗黃龍。
霍以驍從外頭進來，恰好看到溫宴站在院子裡，手上拿着一封信。
這位老人，守城重傷，暈厥過去，也是運氣了，被戰死的將士屍體埋住，敵軍破城後沒有發現他還有氣，於是僥倖留了條命，但腿廢了。
“進去屋裡說。”霍以驍牽着溫宴往裡走。
而那個時候，距離牙城城破，僅僅過去了一日半。
闖子跑了兩趟腿，慢慢琢磨出來了。
沒想到，這個當口上，鄺訴留在關內的人送來了急報。
他們當時若能再撐一日半，就能等到援軍回救。
正嚼着乾果的蹶子老頭看見他，皺起了眉頭：“你這娃兒怎麼又來了？”
軟磨硬泡下，有一位和他聊了些。
……
這個“一日半”，在文書上自然有記載，可彼時只從冷冰冰的陳舊文書裡看過，此時此刻，卻彷彿是那位老人在耳邊一遍遍反覆低訴，壓得人連呼吸都沉了。
至於，鄺訴要從那些老皇曆裡挖出來什麼新消息，闖子還沒有弄明白。
彼時西域大亂，部落之間打作一團，王庭無法掌控局面，甚至是誰家佔上風，誰能拿捏王庭說話。
永壽長公主死了。
平西侯耗時數月，帶領麾下將士步步爲營，一點點推進，打得西域那些部落不得不暫且化解干戈，掉頭聯手應對西軍。
戰爭結束後，朝廷對牙城之戰亦有爭論與反思，如今再結合老人的回憶，並無多大出入。
“怎麼站在這兒？”霍以驍問她。
闖子整理了老人的說法，寫信寄回京中。
那是混戰，誰知道有幾隻螳螂，幾隻黃雀？
溫宴只好摸了摸它的腦袋，隨它去了，自己往正院走。
回了次間，溫宴煮水泡茶，待茶湯清香飄溢，兩人情緒亦緩和許多。
霍以驍捏着信紙，眸色深沉。
“想事情走神了，”溫宴回過神來，失笑着搖了搖頭，把信交給霍以驍，“只差了一日半……”
那位與闖子說故事的老人，反反覆覆唸叨的，就是“只差了一日半”。
等商隊離開之後，闖子去見了兩個“老人”，就是他跑腿時去的兩家，與人家打聽鄺訴先前都問了些什麼。
“闖子的信。”邢媽媽將一信封遞上。
溫宴打開來看。
這也是大軍當時定下這一暗度陳倉後聲東擊西的計策的緣由。
鄺訴當時就傻了眼。
信紙上寫着，烏壓壓的西域大軍，遠比預想中的要多得多。
闖子從一位老人那兒，得到了些牙城之戰的狀況。
算算日子，若無意外，頭一封信，大抵也能送到了。
往後雖失了個“東家”，但他的莊子鋪子銀子都是自己的，繼續做他的鄺大東家，不也挺好？
闖子留在了牙城。
霍以驍不解，待他看完信，他也就明白了。
鬱錚將軍就是在那個時候，領命暗度陳倉、偷襲牙城，給了西域聯軍重擊。
朝廷出兵西域的這場戰，很難打。
鬱家本該守住牙城，佔據城池，以鬱錚將軍的能力，帶領手下兵士，應該能堅持到西軍大部隊攻破王庭後的回救。
管事聽了還很感動，鼓勵了他一番，結了工錢給他。
等他被朝廷的回援從死人堆裡挖出來時，他才知道，仗打贏了，但他們牙城活下來的，怕是都沒有百人。
如此一來，這仗就更難打了。
溫宴從頭看了一邊，與霍以驍此前從兵部的舊文書裡記下的狀況能對得上。
只是線索還不夠多，他需得再打聽收集。
敢這麼打，是上下都有信心。
鬱家是尖刀，並不是犧牲品。
只是，戰場千變萬化，西域聯軍圍攻牙城的兵力與預想中的多太多了，多到哪怕有城池守護，鬱家死戰到最後，還是被破城。
終究是，人算不如天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