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澤的喊聲急切中帶着幾分虛弱。
陸清想起來,就在不久前,面具的確是白色沒有此刻這麼少的。
這面具的黑色,正在蠶食白色。
而白色已經所剩無幾。
她雖然哭,雖然展現出了崩潰後的脆弱,但她不是那種柔柔弱弱的人
她猜到如果面具全黑,恐怕秦澤會遭遇某種巨大的危機。
這一切都是秦澤爲了拯救自己付出的代價。
該凌厲的時候,陸清也是個狠人,她彷彿一瞬間又從陸清變成了老闆。
陸清瞬間抽出自己的小太刀,直接照着秦澤的面門,朝着面具中心,一刀刺進去。
那一瞬間的爆發力,彷彿是要將秦澤的腦袋給刺穿。
但她是一個在格鬥能力上,綜合來說比秦澤這個異人還強大一些的存在。
陸清這一刀的力度控制的極好。在感受到面具質感的反饋後,瞬間控制肌肉發力,停住突刺。
就像一輛車朝着懸崖急速開去,卻在墜崖前猛然急剎車,還剛好停住了。
她就有這樣的肌肉爆發力和控制力。
可讓陸清震驚的是,面具只是出現了一點點火花和摺痕,並沒有被這把能與黃金武士身軀作戰的刀貫穿。
黑色,還在不斷蠶食白色。
那零星的白色,就像是黑色湖澤裡的一片葉子。
陸清沒有猶豫,震驚歸震驚,但手上的動作可一點沒有停!
ωwш_ t t k a n_ C〇 “我給你算過的!你是吉人天相,不要害怕!”
她反倒安慰起秦澤來了,同時手中的小太刀變得更加暴力,想要將秦澤的面具給破壞。
面具並不是那麼容易破壞的。
物理層面破壞執黑麪具的確可能。
但毀滅面具的人,要遭受極大的蠱惑。
只不過,這種蠱惑,如今由面具的使用者,秦澤來承擔。
在陸清一下又一下朝着面具刺進去,彷彿在拯救一個溺水之人時……
秦澤眼裡的世界,已經徹底變了。
……
……
無數的記憶,灌注進秦澤的腦海裡。
那是他不曾瞭解過的,喬薇的另一面。
喬薇站在鏡子面前,手裡拿着電視機的遙控器,但卻像是麥克風一樣,湊在嘴邊。
“啊……還是得練習一下啊,不然後天作爲我最重要的日子,不說點什麼感覺會留遺憾。”
“嗯,怎麼開場好呢?”
“感謝大家來見證我和秦澤的婚禮?然後講述,我和秦澤之間的過去?”
“哎哎哎,好像太平庸了一點。”
鏡子前的喬薇,竟然有點緊張。
秦澤愣住了,一開始,他還在抵抗執黑麪具。
但現在,注意力已經落在了喬薇身上。他沒有想過,喬薇還有這樣的一面。
他想起來了。
就在婚禮前不久,他還說過:
“老婆,參加咱們婚禮的人,好像幾乎都是你的朋友,我的朋友很少。到時候,大概伱是要上去講兩句的吧?”
“你想好怎麼講了嗎?”
喬薇當時笑的又美又颯:
“這種事情……那不是手到擒來麼?不用擔心啦。不值得我費神。”
秦澤當時還以爲,喬薇覺得這個環節不重要來着。
後來……婚禮出現了問題。他的徵召開始了,喬薇也永遠進入了舊曆世界。
當終於得知這一切後,秦澤內心其實是有些失落的。
“原來真的不值得你費神……婚禮說到底,只是一場故事的開始,婚禮本身,大概不重要吧。”
多多少少是會失望的吧,畢竟那對於自己來說,也該是人生裡最重要的一天。
如果可以,秦澤不會抗拒婚禮後的命運,再來一次,他也願意成爲舊曆者。
可他真的很希望,那場婚禮,舉辦在臨襄市郊外西山大教堂的婚禮……
可以完滿的舉行。
所以此刻看到喬薇在鏡子前的準備,秦澤是有些意外的。
“哎,也不知道徵召會什麼時候觸發……不知道會不會講完後再觸發呢?”
“咳咳!”
喬薇清了清嗓子,眼裡帶着笑意,彷彿滿堂賓客都在鏡子裡落座。
“感謝各位來見證我和我先生的婚禮。其實我並不知道要說些什麼……”
“因爲我一刻也不曾因爲結婚的到來而欣喜。”
秦澤沒有想到,喬薇居然會說出這樣的一句話。
喬薇似乎卻進入了狀態:
“我很享受戀愛階段的關係,我是一個喜歡玩遊戲的人,我的工作如果放在大衆的評判標準裡,大概就是不務正業吧。”
“我和我先生的戀愛階段,就像是一個遊戲的測試版。”
“大多數網絡遊戲的測試版裡,遊戲策劃會很良心,一款遊戲不會讓你氪金,也不會讓你爆肝……遊戲也是全新的內容,對玩家來說,這就是最美好的階段。”
“但遊戲總歸是要進入正式版的。到了正式版,嘴臉就變啦,遊戲變得氪金,商城道具不買還不行,不但氪,還肝。”
“就像各位談戀愛的時候,不需要考慮孩子的教育費,不需要考慮父母的養老費,不需要考慮維繫家庭生活開銷的費用……不需要去考慮那些瑣碎而忙碌的家務。”
喬薇的語氣漸漸平靜,就連眼裡的笑意也消失了。
她對着鏡子裡的“衆人”,彷彿是在表達某種殘酷的真相。
“所以啊……怎麼想,都是測試版最爲完美吧?”
“他回到家裡,看到飯菜沒有做好,看到家裡的地板上擺放着垃圾,看到沙發上放着我的衣服襪子,看到鞋櫃裡的高跟鞋亂放……”
“一定會想着,原來跟人結婚,並不是什麼美好的事情吧?”
喬薇輕輕呵了一聲:
“所以,怎麼會有人覺得,步入婚姻,是一件美好的事情呢?明明……那是愛情的拋物線抵達了頂點,是一切感情即將下墜的開始啊。”
秦澤原以爲,喬薇是很希望嫁給自己的。
或許自己更爲期待婚姻,但喬薇也是期待的。
可這番話說下來,他忽然覺得,喬薇這樣的女人……可能並不喜歡被婚姻束縛。
或許婚姻,只是她即將進入舊曆世界,交給自己的一種安慰?
他在這一瞬間,變得孤獨起來。周圍的景象,也呈現出漆黑的霧感。
秦澤甚至感覺,腦海裡浮現出了某種囈語。
他最大的錨……正在遭受侵蝕。
但就在他這麼自我懷疑的一瞬間……
那個鏡子前的女人,忽然抹掉了眼淚,她不知何時,情緒竟然在一瞬間,從平靜轉爲了哭泣。
“一切可以預見的事實,似乎都在表明,結婚真的不是什麼值得高興的事情……”
“可是……可是我真的很高興,我高興到即便內心排演了很多次……還是會喜悅到情難自禁。”
“因爲我愛他啊!因爲我的先生,他只要存在,後面的苦難我都有信心去克服!”
“因爲他將人生中唯一一次能選擇親人的機會……留給了我啊!”
連那些不明含義的囈語,都在這一瞬間停滯住,彷彿是未曾預料到……劇本會朝着這個方向演變。
屬於秦澤真正的錨,遠比執黑麪具以爲的要堅固。
“因爲僅僅是意識到,從這一刻起,我就是他的妻子了,我就會生出無限的勇氣!”
“我願意不論貧窮還是富有,健康還是疾病,年輕還是衰老……永遠和他在一起,我不管以前的遊戲怎麼樣,只有這一次,我一定一定要打出一個完美的結局。”
鏡子前,沒有觀衆的喬薇,落下了眼淚。
彷彿幽魂一般的秦澤,也忽然有了落淚的悸動。 他其實一直很遺憾於……神父問出的那句話,他沒有來得及回答“我願意”。
但這一切,都隨着此刻喬薇的發言,變得無足輕重了。
就像是人生裡最大的遺憾,得到了完滿和釋然。
咔嚓的聲響響徹在秦澤的腦海裡。
那是執黑麪具,出現裂痕的聲音。
陸清一驚,有些懵。
她不斷朝着面具突刺,卻也只能在面具上留下一道道劃痕,無法真正毀掉面具。
就在她都有些絕望的時候……面具忽然自己裂開了。
就像是不可摧毀的甲冑,沒有被人從外部攻破,卻在內部……出現了裂縫。
這個男人,真是一個奇蹟之人。
陸清大聲喊道:
“李清照!醒醒!醒醒!”
但她說完這句話後,最後的記憶補全……
她猛然意識到,這不是李清照。
她忽然想起來了,爲什麼李清照三個字,會帶給她如此熟悉的感覺……
因爲,她纔是李清照。
記起來了,陸清全部記起來了。
她看向秦澤的目光,帶着難言的複雜。
“喬薇從來沒有忘記你的。”
這句話又出現在了她腦海裡,她鼻子一酸,忽然很想念很想念喬薇。
恰好在此時,執黑麪具褪去。
那幾乎已然全黑的面具,化作了濃烈的黑霧。
最後,變成了秦澤手裡的一枚戒指。
只是這一次,戒指上戴了一顆黑色的石頭,宛若黑曜石。
那是轉業面具。
在秦澤許下願望後,執黑麪具便開始吞噬秦澤。
連帶着,賦予了秦澤女媧之力的轉業面具,也被一併吞噬。
這纔有了面具上的“黑白之戰”。
轉業面具本身就會反噬宿主,這也是爲什麼,幻象和黑暗伏羲,都會選擇戴一半的原因。
原本執黑麪具以爲,這該是一場屬於道具對主人的酣暢淋漓的背叛……
可不曾想,這個世界彷彿就是有這麼一種硬性設定,但凡是和喬薇有關的東西,都無法傷害秦澤,也不會傷害秦澤。
那場大概能擾亂秦澤道心的演講,最終來了一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
屬於秦澤的錨——還是太過於牢固。
不過執黑麪具也依舊無法被摧毀。
它再次潛伏起來。
它相信,這位值得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去蠱惑的人,必然還會遇到需要許願的時刻。
而二度開啓執黑麪具,且是吸收了轉業面具的執黑麪具,那種吞噬與扭曲,將會更爲強大。
秦澤睜開了雙眼。
“太好了,李……你醒了?”
秦澤虛弱的點點頭。
他現在是一點力氣都沒有了。
當結束了遊戲狀態後,秦澤一次次重生獨擋,一次次戴上面具,一次次開啓女媧之力後的疲憊感,彷彿疊加在了一起。
至少記憶中的那種痛苦,瞬間彷彿聚攏爲一處。
就像是陡然間得到記憶時的陸清一樣。
他虛弱的說道:
“我們……現在是不是已經……打通遊戲了?”
陸清點點頭:
“現在是在一處很像是酒館的地方,我也不知道在哪裡。”
“你,你還好嘛?”
秦澤擠出一個疲倦的笑容:
“說話算話,我帶你回家了……李清照。”
已然重拾身份的陸清,再次感覺到鼻酸。
“謝謝你,我還不知道呢,薇薇的男人叫什麼名字。”
“我叫秦澤,湖澤的澤。”
陸清記下這個名字,她知道現在也不是什麼多愁善感的時候。關於喬薇夫妻的恩情,她會在以後回報。
但現在,他們得想辦法找到回家的路。
以及,這場艱難的勝利,難道不該解鎖什麼“舊曆主宰寶藏”麼?
陸清將秦澤扶起來,環顧四周。
秦澤也緩緩轉頭,觀察起四周。
這真是一間很簡陋的小酒館。
吧檯就像是圍牆一樣,讓小酒館呈現出回字形的佈局。
秦澤注意到,吧檯的一方上有三杯酒。
“你看,那裡有三杯酒……”
陸清望過去,皺眉說道:
“沒有啊……哪裡有三杯酒?我只看到了這一邊有一杯酒。”
陸清指向了吧檯的另一邊。
但陸清指的那邊,秦澤什麼沒有看到。
秦澤思索了一秒,忽然間明白了。
“獨立掉落機制。我們各自完成了任務,所有都有獎勵,這個獎勵,只有我們自己能看到,哪怕身處在同一個空間裡,也是一樣的。”
陸清雖然不怎麼玩遊戲,但當了這麼久npc,該懂的也都懂了,她恍然道:
“難道這杯酒,就是我們的獎勵?我們……要怎麼領取這次遊戲的獎勵?喝下它嗎?”
“怎麼感覺,好像很危險的樣子?”
秦澤說道:
“你的酒什麼顏色的?”
“綠色的。你的呢?”陸清問道。
秦澤說道:
“兩杯是藍色的,一杯是紫色的。”
“看來我還沒有得到最高級的獎勵,估計和我重生讀檔次數太多了有關係。影響了最後的評分。”
秦澤雖然有三杯酒,但只能飲用其中一杯。
三杯酒,某種意義是加大了稀有酒出現的概率。
紫色肯定比藍色和綠色稀有,根據之前遊戲裡的道具等級來判斷是這樣的。
但紫色顯然也不是最稀有的。
這巨大的區域裡,還有很多地方可以探索,秦澤倒也不急。
他艱難的站起身,然後走到了屬於自己的三杯酒面前,握住了紫色的那杯酒,說道:
“走吧,去品嚐勝利的美酒。”
日誌:阿sir的軍師挺漂亮的,其中一個軍師還能幫忙訂機票打兩折,簡直神輔助。可惜,都是人妻了,不能便宜我的那幫朋友了。軍師們見我還算滿意。今日沒有其他安排,容我再探再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