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眉醒過來的時候,真正地感到害怕了。她慶幸這只是一場夢,她只想趕快找到張冬生溫暖的懷抱,然後對心愛的情人敘述心裡的恐懼。
屋裡依然是漆黑一片,天早就黑了,客房的燈是關着的。葉眉伸手向身邊摸去,忽然心裡一跳——她沒摸到張冬生的身體,反倒摸到了一灘粘滑的液體,溼溼的,膩膩的,就像血一樣。
一想到血,葉眉的心臟就突突突地跳了起來,幾乎要從嗓子眼裡蹦出來。
她摸索着伸手打開了牀邊的檯燈,當檯燈放出熾盛的光芒時,葉眉的瞳孔還有點受不了這樣的強光刺激,流出了些許淚水。她揉了揉眼睛,終於讓自己的眼睛好受了一點。當她挪開了掩在眼前的掌心,然後看到了身邊的一幕。
張冬生還躺在牀上的,不過首先映入葉眉眼簾的,卻是雪白牀單上的一大灘血跡。張冬生頸子的地方只有一個切口齊整的斷茬,噴涌而出的血液已經凝固成死黑的顏色,在牀單上就像畫了一幅暗紅色的地圖,他的頭顱卻早已不翼而飛了。
葉眉驚得呆坐在牀上,等她反應過來自己是在和一具屍體同牀共眠的時候,立刻忍不住悽惶地尖叫起來。
尖叫聲衝破薄薄的木板門,襲進走廊,聲浪傳進了其他一間間客房,驚醒了所有的人。只是幾分鐘,其他客房的門都開了,走廊上站滿了心中忐忑不安的旅伴們,他們的眼裡都寫滿了驚恐與悽然,因爲他們知道,只要有尖叫聲,就一定又有人成了那個黑衣蒙面神秘殺手的新獵物。
下一個又會是誰?
郭浩然在屋裡睡得很死,幾乎沒有被葉眉的尖叫聲驚醒。後來他分析,也許是因爲中午時吃了迷藥,到了晚上還有後勁,所以頭一沾到枕頭就睡着了。可是這樣分析也不對,因爲其他人中午也吃到了迷藥的,可別人一聽到尖叫聲就都醒了過來。
而郭浩然醒過來的時候。真正讓他感到恐懼的東西卻是——大鬍子畫家李守廉不見了。
李守廉的被子胡亂地堆在客牀上,被臥卻已經涼透了。記得剛進屋的時候,李守廉點了一柱印度香,印度香是畫家從自己的旅行包裡拿出來的,剛啓的封。李守廉說長期的野外作畫令他患了嚴重的神經衰弱,如果沒有印度香的幫助,他根本就睡不着。果然點上了印度香後,那種神秘的異國香料的味道氤氳在客房裡,不一會兒就響起了李守廉的呼嚕聲。而在這鼾聲裡,郭浩然也感到了沉沉的睡意,兩隻眼皮就像灌了鉛一樣沉重。在郭浩然睡着以前,他還想過如果以後平安回家後,他也會買上很多印度香,像他這樣晨昏顛倒寫作的作家,得神經衰弱只是時間遲早的事。
現在回想起來,他之所以睡得這麼沉,也許就是那柱印度香惹的禍。
郭浩然在驚恐之中,披上外衣就衝到了走廊上。李守廉失蹤了,葉眉又在失聲尖叫,整個走廊上都充斥着一種不可抵擋的恐怖氣氛。郭浩然環顧一下四周,還好其他人都在。他們進了葉眉與張冬生的房間看到張冬生已經身首異處,而頭顱更是不翼而飛了的時候,蓮紫與素心歇斯底里地叫了起來。而汪洋則抱住夏晴晴柔軟的身體,用手掌遮住了她的眼睛,根本不讓她看到這幕可怕的情形。
看到渾身顫抖號啕大哭的葉眉,郭浩然也心生憐憫,他摟住了葉眉,將她的頭放在了自己的胸膛前。郭浩然努力地挺起胸,想盡可能多地給予葉眉一點安全感。而葉眉也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緊緊拽住了郭浩然的衣角,一點不肯鬆手。
只有在這一剎那,葉眉才知道自己是離不開郭浩然的。可她又想起了那個暗夜裡的噩夢,陰暗狹窄的巷落裡,郭浩然戴上面具時的猙獰冷笑,她感覺到了不可遏止的恐懼與噁心。
葉眉突然推開了郭浩然,只穿着一件薄如紗翼的睡衣,衝出了這間充滿了血腥氣味的客房。可來到走廊,她卻又不知道該去哪裡。一樓還有兩具屍體,沒有了小腿的羅傑與沒有手臂的金老太太。哪裡都不安全,葉眉感覺到在空氣裡,有漸漸逼近的死亡的氣焰,還帶着死屍的泛濫氣味,離她越來越近,令她無處藏身。她感到身邊的空氣在慢慢地被剝離,只剩下一片真空。她無助地蹲下,抱住頭,放聲痛哭起來。悲傷地痛哭,張冬生死了,世界上她最愛的人死了,就死在她的身邊。一個小時前,還是一個鮮活的男人,還在與她**,而僅僅一個小時之後,就變成了一具沒有了頭顱的屍體。這樣的經歷,已經足夠令葉眉崩潰到極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