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火從三樓燃起,熾熱的火焰中裹挾着滾滾的濃煙,像是膨脹的黑色墨跡般涌出窗口的防盜欄間,一直涌上幾十米的高空才變慢慢散去。辦公樓外那棵高大的盆架子樹寬闊的冠蓋上滿是煙熏火燎的痕跡,在噼啪的爆響中,星星點點的碎片混雜着火星從外壁上剝離下來,拖着一條條黑煙落到辦公樓前的地上。碎裂的玻璃、燃燒的殘骸讓辦公樓前一片狼藉,消防車上人員進進出出,禁戒線外圍觀的人羣人頭攢動。
“太恐怖了……”人羣議論紛紛。
雲梯上的消防員控制噴射的水龍停下了噴射。燃燒的大火絕大多數都已經熄滅,只剩下少數幾個源頭仍在冒出濃煙,在這時候,消防員會在樓道里撲滅最後的火焰,徹底了結這場大火。
一個老師心有餘悸地望着辦公樓:“哎呦我當時那叫一個害怕,火呼的一下就燒起來了……”
“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根本就進不去,那門被鎖上了……”
“大火似乎從三樓的某一個房間燃起,具體原因現在仍不清楚,”一名地方臺的記者站在扛着攝影機的攝像師前神態肅穆,“幸運的是,火災發生後,教職工們試圖撲滅火焰的蔓延,嘗試沒有結果後第一時間進行了緊急疏散,同時向119呼救。十分鐘後消防武警官兵立刻抵達了現場,穩住了即將變大的火勢。本次事故沒有人員傷亡,我們找到了學校的負責人,請他給我們描述一下現場情況。”攝影師把鏡頭指向了另一個人。
身穿短袖襯衫高腰褲的領導神情悲痛:“是的,沒有人員的傷亡,我校一直定時組織消防疏散演練,這項工作功不可沒。但是因爲火災而損失掉的文件還有其他資料卻是不可估量的……”教導主任看起來爲燒掉的月考試卷而悲痛欲絕
。
林海站在嘈雜的人羣中呆滯地望着漸漸冷卻下來的辦公樓,像是沸騰的大海中不動的礁石。周圍此起彼伏的交談聲都與他無關,此刻他的瞳孔中只有那辦公樓,還有那如同墨筆塗抹一般的黑色薰痕,像是暈染般越來越大。
假如一頭撞向水泥地面可以讓他解脫,他願意把頭蓋骨在地面上撞它三千次。
像是溼滑的螞蟻爬上他的脊柱,林海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的這一切,他無法解釋發生的這一切,辦公樓真的發生了火災,火災果真自三樓而起,一切細節就如同鬼壓牀最後的夢境所預示的一模一樣,毫無偏差。預言成真沒有給他帶來任何的欣喜,有的只是不明所以的迷惑還有事後的恐懼。
“好像是從那間信息學辦公室燒起來的,整棟樓電壓都不穩了,”一名老師說,“等火燒起來後我們才發現,大家趕緊拿滅火器跑去滅火,但是來不及……”
他該怎麼說明這一切的原因呢?是他的特異功能嗎?這樣的解釋無疑是對他這個十六年來堅信科學的好少年的欺騙。世上怎麼可能會有預言?未來的一切都是還沒有發生的,你可以去預測它,但不能去預言它,更別說在實現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做出“神啓”一般的預言了。
會不會是自己事先已經懂得了什麼信息,所以夢到了可能發生的事情?假如自己提早知道了那裡有火災的隱患,那麼猜測到發生火災也是有可能的。但是林海回憶不起任何事前關於機房充電寶的記憶,他在陷入鬼壓牀之前很長時間沒有去機房,完全不可能知道那裡的情況,他知道充電寶的隱患實在夢醒之後,因此絕對不可能是夢中推理得出的。
那會是什麼?
轉瞬之間對於靈異事件真相的追尋就變成了自責。假如自己可以
提早警告其他人,說不定就可以阻止這場火災。雖然沒有造成人員傷亡,但是仍然有巨大的損失。假如有人受傷了,林海一定會自責得要死。自己如果提前預警了這可能發生的火災,說不定就可以阻止它的發生了……
但是那是不可能的,林海確信無疑地告訴自己。第一他不會相信自己做噩夢夢到的災難,自然也不會將它告訴他人;第二就算他警告了他人,又有誰會信他的妄語呢?他甚至想到了其他人嬉笑他神經緊張過頭的場景。林海甚至有一種幻覺,假如他向其他人預言了火災的發生,大火就不會燒起來,一切都會如常。
這樣,這件事情看來就是阻止不了的了。林海重新擡起頭望向辦公樓,火焰已經完全被撲滅,撲面的熱浪也不再令人難受。消防員們一個個從樓內走出來,看起來像是長官的武警正在同那位領導交談,記者們也漸漸停下了對火災的錄製,轉身採訪其他在場人員。林海真希望剛纔發生的一切都是夢,他只是在等自己醒來。
他做出了一次正確的預言,像是神話中的先知。林海腦海中突然涌現一個場景,自己寶相莊嚴地端坐在蓮花寶座上,身前的祭臺上擺着插滿了線香的香爐還有豐盛的祭品,無數信衆對着他虔誠地頂禮膜拜……能做出這種想象他都有點佩服自己。
可是總不能欺騙自己啊,林海苦笑。他明白自己遇上了此生第一個重大的難題,而面對這個難題,他不能去迴避,也無從去迴避。假如他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想要重新回到過去沒心沒肺的生活,他的感情是不會答應的。有什麼東西在過去的某一個時間點被改變了。想到這裡,他不禁有些莫名的激動。林海深深吸入一口氣,默默地下定了一個他認爲有史以來最男人的決定。
不要慫,不要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