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外面回來,夏福心一句話都沒說,見了秦伯也只是勉強笑了下,招呼一聲就兀自回了自己房間。
秦伯看眼隨後走進來的嚴以劭,也是一副冷淡但明顯就是讓人感覺好像有那裡不對的模樣。
看了眼樓上夏福心所在的房間,隨後便默不作聲往書房裡去了。
秦伯伸手把後頭剛邁進門檻的辛傑克攔下,“出什麼事了?”怎麼他看着這兩人好像鬧彆扭了?
“我也不是太清楚,之前還好好地各種秀恩愛呢。”辛傑克摸着下巴推測,“估計是愛情的牀榻翻了?”
“肯定翻了。”再後頭的老程路過的時候不忘肯定地補上一句。
最後進門的麗莎娜邁着長腿從秦伯身邊路過,嚼着口香糖順便揮了揮手,“秦伯我餓了,我要吃飯。”
“好的,麗莎娜小姐,馬上就開飯了。”秦伯回過頭笑着應了聲,吩咐女傭去廚房看看什麼情況,再回過頭拉着辛傑克,“小克,你給秦伯說說,到底是怎麼一個情況?”
辛傑克摸了摸鼻子,“我估計大概是boss最近做事太過火,惹得star不高興了吧。”
“你把具體情況跟我說說。”
辛傑克只好把嚴以劭想鍛鍊夏福心,讓她去看法醫解剖和推她進黑幫械鬥場地的事都說了遍。
“可能是最後boss又說了什麼話讓star當場爆發,反正我出去的時候他們兩個就已經這個樣了。”辛傑克說着聳了聳肩,不無遺憾道,“可惜的是當時司機離得也比較遠,沒聽到他們到底都說了什麼,不然還能問個清楚。”
秦伯整張老臉都抽起來了,忍不住回頭看向樓上書房的方向,“大少爺這次也做得太過了,福心一個女孩子家,讓人去看死屍開膛破肚,還做什麼困境自救特訓——要是換了我,讓人給突然推到戰場上去,小命隨時不保,我也會生氣。”
“是特別生氣。”辛傑克一開始還覺得蠻刺激,可是設身處地站在夏福心的位置想了想,又覺得自家boss被捶這事不冤。
哪個人能忍受得了這麼奇葩又沒有半點前兆通知的特訓,槍林彈雨裡面站着,那可真是一不小心就會要命的!
前頭去弗蘭克那邊報道,她雖然也害怕跟不滿,但到底還在她接受範圍內,這次自家boss沒有半點通知,突然把她推出去讓她獨自面對有可能被子彈打成螞蜂窩的情況,到底是踩了她的底線,也難怪她會炸毛了。
想到這裡,辛傑克突然一個哆嗦——噢上帝!他怎麼忘記了,自己也是這次行動的幕後參與人之一,萬一要是讓夏福心知道他也有份坑她,那她還不得當場就把他給拆了?
不行,他最近得小心點才行。
這頭辛傑克已經在琢磨着最近要怎麼避開夏福心好保護自己的一身細皮嫩肉免遭殃,另外一邊的秦伯則是搖了搖頭,轉身走開了。
雖然覺得嚴以劭行事有些過火,但到底是人家小兩口的事,他雖然着急,可也不好突然插手,乾脆也就沒把這事往心裡去。
夫妻還牀頭打架牀尾和呢,小情侶吵個架鬧彆扭什麼的其實很正常,估計過段時間又會好得蜜裡調油……他這老頭子就不摻和進去惹人嫌了。
晚飯的時候夏福心也到場了,神態如常就好像是恢復了一般。
放任自己睡了一整個下午,她現在狀態很好,臉上笑眯眯的,甚至還主動跟所有人打了招呼,包括嚴以劭。
秦伯見狀還以爲這事已經揭過去了,樂呵呵地一個勁兒讓廚房送上夏福心愛吃的菜,“來來,福心啊,這個冬瓜薏米老鴨湯,是你昨天點名要吃的,秦伯都給你準備好了;還有這個櫻桃釀肉,那可是老王的拿手好菜,味道那叫一個棒——你也嚐嚐。”
“謝謝秦伯,您老真是太貼心了!”夏福心咬了一口酸甜可口的櫻桃肉,頓時眉開眼笑,“唔,超好吃!王大叔的手藝果然不是蓋的!”
麗莎娜看了眼斜對面臉色平靜的嚴以劭,再瞄瞄他隔壁一派歡快似乎中午發飆那個人根本不是她的夏福心,忍不住好奇地問了句,“你們和好了?”
夏福心臉上笑容不變,只是伸出去夾菜的手似乎僵了下,“什麼和好了?”
話說着,順手給自己夾了塊排骨放到碗裡,這才擡起頭,狀似無奈對上四面八方看過來的滿含八卦的眼神,“哦……你說今天的事啊?那不過是我一時情緒時空而已,什麼事都沒有,總裁你說是不是?”
嚴以劭側頭和她對視。
雖然表面上她看起來跟以往沒什麼兩樣,依舊沒心沒肺地對每個人都嘻嘻哈哈的,但他卻能清楚地看到在面向自己的時候,她眼裡分明藏着冷漠跟疏離。
她……已經不再對他抱有信任了。
嚴以劭握着筷子的手忍不住收縮,似乎下一秒就能把筷子折斷。
終是垂下長睫,掩住眼底淡淡的失落,不鹹不淡地應了聲,“嗯。”
這一句飽含太多情緒。
夏福心臉上的笑似乎也淡了些,不過隨即又藉着夾菜的動作掩飾了過去,“哈哈,我都說了吧,你們還不信。”
“……”信你纔有鬼了!
辛傑克跟老程對看一眼,心想這哪裡像是和好了?瞧兩人這各懷鬼胎強顏歡笑的模樣,分明就是矛盾升級。
神態自若吃完一頓飯,夏福心便藉口去散步先離開了,順手從路過的某保鏢手裡搶過來四條德國黑背,一路牽着往寬敞得沒朋友的後花園裡遛狗去了。
腦子放空,漫無目的地跟着那四條黑背往前走,繞了老大一圈的夏福心在後院葡萄架下的鞦韆椅坐下。
三條警犬乖巧地趴在她身前左右,剩下看起來較小的那隻則是靈巧一躍也跟着跳到了椅子上,後腳蹲着前腳着地,相當人性化地坐在夏福心身邊,讓她給自己順着毛。
葡萄架上已經碩果累累,被照料得很好的葡萄藤上垂下來一串串誘人的果實,葉子在夜風吹拂下發出輕輕的沙沙聲,彷彿在歡快地慶祝般。
夏福心整個人都縮在椅子裡,雙腿懸空驅使着鞦韆晃盪,一邊仰頭看着那些還夾雜着些許綠色的葡萄串,腦子裡卻是不停閃過和嚴以劭在一起的點點滴滴。
包括他今天把自己推出去的那一瞬間。
半晌,終是長吁一口氣,彷彿下定決心般自言自語道,“……算了,還是保持距離吧。”
兩人如今不過是炮友關係,但今天的事已經讓她覺得很不舒服了。如果放任這麼發展下去,哪天她萬一真的把心丟嚴以劭那傢伙身上,到時候再被傷一次,那她還真不如現在就去死了算了。
男人果然靠不住,幸好她明天就能離開這裡了。
夏福心哼了聲,仰頭繼續享受涼風和寵物在抱的感覺,企圖驅散心中煩悶。
不遠處樓上,嚴以劭一動不動地站在窗邊,挺拔的身形在月光籠罩下彷彿精雕細琢的玉石雕像一般,顯現出出缺乏生氣的蕭索和冷漠。
辛傑克跟秦伯就站在他身後,兩人看着遙遙相隔彷彿在玩牛郎織女遊戲的一男一女,忍不住開了口,“boss,不如趁現在去解釋一下?”
“既然是誤會,說開就好了,我想star也不是那麼不通情理的人。”
嚴以劭的目光始終沒離開過夏福心,“不必了。”
現在去解釋不過是多此一舉,恐怕他說的再多,她也不會再相信他了。
秦伯聞言長嘆一口氣:“大少爺,天涯何處無芳草……”
辛傑克怪叫道:“秦伯,沒想到你居然是這樣的長輩!之前不是還想讓star爲boss開枝散葉嗎?怎麼現在就想換人了?”
“閉嘴!”秦伯白他一眼,沒好氣道,“我還沒說完呢。我是說天涯何處無芳草,錯過這棵我看你往哪裡找!”
“喲,您老還押韻呢!”
秦伯再瞪他一眼,“少油嘴滑舌,說正經事呢!”
辛傑克便聳了聳肩,做了個請的姿勢,“好吧,你是長輩,聽你的——您先來。”
秦伯這才滿意地清了清嗓子,“大少爺,我說句實在話,你別不高興。其實這事真錯不在福心……你想她一個嬌滴滴的女孩子家,朝氣活潑的,估計也是從小在幸福家庭里長大沒見過風浪的。你這居然地就讓人去看那陰森森的屍體解剖,這哪裡是女孩子家能承受得了的?”
辛傑克默默在心裡插播了句,“您老人家嘴裡那個嬌滴滴的小姑娘三天時間就敢下手去抓屍體的腦髓內臟來着,哪裡就承受不住了?”
當然秦伯現在正是苦口婆心勸導自家boss的時候,他可不敢這時候開口去觸他黴頭,乾脆就在旁邊看熱鬧等待時機再上去支援。
“……還有那什麼真實環境訓練,你說你完全不給人一個通知,還就給一件防彈衣就把人給推出去吸引火力——這要換了哪個女人能不害怕?能不生氣?”秦伯一口氣說完一長串話,歇了會兒又接着道,“身爲她的……咳咳,男朋友,你可是她最大的依賴。她孤身一人跟着你來美國,可以說已經是對你全然的信任,而你卻做出這樣彷彿要致她於死地的行爲來,也難怪她要疏遠你了。”
雖然今晚的餐桌上夏福心表現得跟嚴以劭彷彿和好了一般,他一開始也差點給騙了過去,但後來仔細觀察了下,才發現原來這都是表象,人家姑娘心底還不知道有多傷心難過呢,就是把情緒都掩藏起來,在假裝堅強而已。
是嗎?他是她最大的依賴啊……
嚴以劭垂下眼。
你知不知道當你身處一堆人中間,所有人都知道你會被拿去擋槍口抗火力,卻只有你自己一個人被矇在鼓裡的感覺?你知道被自己信任的人推出去送死是什麼感受嗎?
耳邊彷彿響起了夏福心滿含憤怒和失望的聲音,想起她當時眼中帶淚卻倔強地不讓其掉落示弱的模樣,嚴以劭忍不住閉起眼,雙手緊握才能死死壓下心中以倍數遞增的懊悔。
是啊,她確實是信任着他的,而他卻親手把這份信任給毀了。
明知道她缺乏安全感,只是平時看起來總是那麼沒心沒肺慣了,他卻仍是激進地選擇用老鷹教育下一代的方式,無情地將她推進殘酷的現實裡。
總想着用最快的速度讓她成長起來,讓她在最短的時間內強大到可以和他並肩站立,卻忘了要去考慮她的意願,也難怪她會生氣,會那麼極端地想要逃離自己。
或許,他應該換一種方式……
看着葡萄架下展開雙手一臉茫然的女人,嚴以劭眼神閃爍了下,狹長的眸子微微眯起,幾乎在一瞬間便做出了決定。
“傑克。”
“boss?”
“有件事,我需要你馬上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