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記得在我小的時候,我們村東頭有着一個老光棍。父母們總是告誡我們說那是一個瘋子,讓我們離他遠點。可是有時候我們還是會悄悄的去他跟前。
很多人去他跟前是去欺負他,全村就只有大師跟我,我們兩個去他跟前沒有欺負他。因爲我們喜歡聽他給我們講故事。
他有時候,會莫名其妙的問我跟大師說:“娃子,你們相信這個世界上有鬼嗎?”
當我們還是孩子的時候,我們是相信的。因爲在晚上我們不肯睡覺的時,大人們就嚇唬我們說:還不睡?不睡等會讓鬼來吃掉好了。所以我跟大師點了點頭。
他看見我們點頭之後笑得很是開心,語氣也比剛纔爽朗了些,他這個時候總是跟我們說:“是啊,這個世界上有鬼,別不相信你所看不見的東西。”說完了之後就鑽進了他的屋子裡面哭。
我跟什麼都不知道的大師兩人在外面聽着屋子裡面嗚嗚啼啼地嚎的老光棍之後,笑着跑到村子裡面的小夥伴面前說:“那個老光棍又哭啦!”
然後整個村子裡面的小夥伴都蹦着跳着朝着他破破爛爛的家鬧哄哄地跑了去,邊跑邊拍手叫到:“老光棍,不知羞,五十老幾,還哭鼻子!”這樣子叫着跑到他屋子面前的時候,小夥伴們就拾起屋子外面的石頭朝着屋子扔了過去,扔過了之後就一鬨而散。
每當這個時候我跟大師兩個人就高興地朝着家走了回去。
大師其實是我親哥哥,這是他的外號。是那個老光棍給取的,而老光棍叫我疙瘩。所以很多人就都忘記了我哥哥叫祈福,我叫祈祿;幾乎所有認識我們的人都不叫我們名字而是叫我哥哥大師,叫我疙瘩。
其實在我的印象裡面,那個老光棍並不是很喜歡捉弄人。並且正好相反,總是被人欺負,村子裡面不管男女老少都喜歡看見他的時候鬨笑着問他道:“喂,你媳婦呢?”
“啊呀呀,不是跟你們說了好多次了麼,我媳婦回孃家去了!”他這個時候會一本正經地問答他們。然後那些捉弄他的人就會鬨笑得很是歡快地笑着再問了道:“你不是光棍麼?你什麼時候娶親啦?我咋沒去喝喜酒呢?”
每每這個時候,是村子裡面最歡脫的時候。
而那個老光棍因爲回答不上來,滄桑的黑乎乎的皺皺的臉上掛上無奈的神情的時候,幾乎所有在場的男女老少再次鬨笑了起來。然後老光棍就像是咬輸了架的狗,夾起尾巴落荒而逃。
其實那個時候大師跟我也都混在人羣裡面跟着大人們鬨笑,只是我們都不清楚,爲什麼大人們會笑得那麼開心。後來,回家了之後,我問了我爸。我爸一本正經地跟我說:“他就是個老光棍,哪來的媳婦?”
“老光棍沒有媳婦麼?”我什麼都不懂,於是我這樣子問了道。
“可是他說他有媳婦。”大師湊合着說了道。
我老爸見我跟大師兩個人沒完沒了之後就不耐煩地衝着我們囔囔道:“小崽子,你們煩不煩?”
大師跟我知道老爸要發飆了,於是倆人都默不作聲了。
只不過我跟大師的好奇心並不像是其他小孩子那樣子,睡一覺就淡忘了的。於是在第二天,我們去找老光棍的時候,大師湊近了老光棍的耳朵,問了他說:“他們都說你沒媳婦!”
然後老光棍就發飆了,那是我第一次見老光棍發飆,也是最後一次。嚇得我跟大師兩個人在老光棍家裡面瑟瑟發抖。
他發泄完了之後,有些抱歉地看着我跟大師倆人,然後纔跟我們喏喏地說:“我有媳婦!”
那時候,我跟大師兩個人什麼話都不敢說,就這樣子看着眼前的這個一下子兇巴巴的,一下子又和藹的老光棍不敢動。
他看見了我跟大師雙雙害怕得發抖,於是將餅乾罐裡面的糖給拿了出來遞給我跟大師。
那個時候物質條件很差,我們家裡面三兄弟,我跟大師是雙胞胎,我們還有一個弟弟。儘管我們很害怕,但是我們還是忍不住去將老光棍手裡面的糖給接了過來了。
我們在吃糖的時候,老光棍跟我們說:“我跟你們講個故事。”
我跟大師兩個人都沒有理會他,他自言自語地講了起來。
他看着被炊煙給薰得黑乎乎的屋頂,回憶着說了道:“我以前有個媳婦,是個很漂亮的女人。”他在說這話的時候,我將頭給擡了起來,我看見了老光棍笑嘻嘻的。我沒有啃聲,繼續吃着我手裡面的糖,而那個時候老光棍繼續講了說:“那個時候,我才25歲。我爸媽還沒死,在我24歲的時候,他們給我張羅娶了門親。”
我聽迷糊了,到底是24歲的時候還是25歲的時候娶親的啊?我搞不清楚,於是我就問了他說:“你不會是騙我的吧?”
他這個時候從回憶裡面將頭給擡了起來,紅着眼睛愣着我。我一下子不敢將接下來的話給說出來了,然後他才說:“我幹嘛騙你個小屁孩?”
“可是我爸說你沒有娶過老婆。”小孩子說話總是有什麼說什麼,大師心裡面是這樣子想的,嘴上必定也是這樣子說。
我一開始以爲老光棍這個時候要發火了,但是這次他卻沒有,他看了看大師後喏喏地說:“我說了你們肯定不會信。”
然後屋子裡面就開始了沉默,我們沒多久也就將手上的糖給吃光了。
這個時候我和大師兩個人拍了拍手,跟老光棍說:“我們要回家去了。”
他倒是沒有攔我們,我們就這樣子回家了去。
只是當我們還沒有走出老光棍家門時,他衝着我跟大師兩人的脊背說了道:“我的媳婦是個鬼!”
當時我們年紀都不大,聽見了鬼字之後,我跟大師兩個人就飛快地跑出了老光棍家。
有很少一段時間,我們都沒有去過他家。我們之所以不敢去,無非就是怕鬼,但是後來,我跟大師還是又去了他家。
我和大師之所以再次去老光棍家裡面,是因爲大師將我爸的水煙筒給砸壞了。年幼的我跟大師曾經嘗試修繕,但是卻無能爲力。
看着堂屋裡的水漬跟破爛的水煙筒,我們彷彿看見了老爸幹活回家之後暴跳如雷的樣子。
於是我跟大師兩人心驚膽顫地在家裡面呆了一下午,估摸着父親快要下田回家的時候給溜到了老光棍家裡面去。
在我印象裡面,父親從來就沒有去過老光棍家裡面,但是那天晚上,當父親看見了心愛的水煙筒橫七豎八地躺在堂屋裡面,最後他居然破天荒地拿了跟柴禾氣沖沖地跑到了老光棍家裡面去。
當時我和大師還在老光棍屋子裡面聽着老光棍給我們講故事,當時看見了凶神惡煞的老爸後,我跟大師兩個人就不自覺地躲避到了老光棍的身後。
我爸一看,更加來氣了,就當老爸要衝着我跟大師兩個人打的時候,老光棍跟我爸說:“文定,你這是要幹啥?”
“教訓我家小孩也要你管麼?”我爸氣呼呼地問了道,此時他手上也沒閒,柴禾朝着我跟大師身上招呼,不過我跟大師兩人本能的躲避了開,柴禾就招呼在了老光棍的身上。老光棍被捱了一打,叫呵了一聲。
我爸一愣,然後氣呼呼地將手裡面拿着的柴禾給扔到了地上,撲向了我跟大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