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什麼……這麼做?”溫若寧在聞人延華懷中幾乎輕不可聞地問道。
聞人延華眉頭深蹙,看着懷裡人兒虛弱的面容,心中那塊堅冰終是開始融化。
“寧兒,對不起。”皇帝的聲音不大,但恰好讓身邊的內侍都聽得清清楚楚。他要他們知道,今日,雖然打了她,但她在他心中還是佔有絕對位置的,那個地位,無可替代。
聞人延華沒再向慈安宮的那位老祖宗叩安,直接抱着溫若寧大步離去。
“宣李太醫、趙太醫至昕寶苑。”他匆匆交代了身邊的福澤,面色凝重,因爲他清楚地感覺到懷裡的溫若寧身子不正常的抽搐。
福澤瞧見皇上的樣子,怔了一怔,聞人延華幾乎是他一手帶大的。雖然地位懸殊,但他對聞人延華的瞭解甚至比生他的父母還要深。多年來,福澤從未見到聞人延華有過如此失態的表現,尤其是在皇太后面前。
這個皇宮內資質最老的內侍總管,深深皺了眉,但嘴裡還是吩咐了身邊小太監火速去太醫請太醫至昕寶苑侯駕。
聞人延華一路抱着溫若寧回到昕寶苑,面上表情複雜,讓人一時難以辨清,那究竟是心疼,是焦躁,是彷徨,還是疑慮。總之,此事在往後很長的一段時間內始終影響着後宮女人們的情緒,有妒忌,有羨慕,直至很久以後,江山易主,人們仍難以忘卻多年前這一幕。
回到昕寶苑,碧巧瞧見衣袍染血的溫若寧時,險些驚得昏倒,幸好十全在一旁狠狠掐了她一把,纔沒讓局面變得更混亂。
兩個太醫早已等在房中,但礙於溫若寧傷在特殊部位,又是位后妃,太醫們實在是不知如何下手。只得先請了脈,這一請之下不要緊,竟然真讓太醫們查出些蹊蹺來。
“皇上,娘娘體內似乎有種奇特的毒。”張太醫有些惶恐地對聞人延華道。
“毒?”聞人延華深深鎖眉,“什麼毒?”
“這個……微臣也難以看出。”
聞人延華狠厲的目光掃向年事已高的張太醫,嚇得他幾乎要跪在地上高呼“饒命。”
閉了閉目,將心中怒氣壓下去些,聞人延華問:“她方纔身子抖得厲害,可是與這毒有關?”
“此毒原本在娘娘體內深藏,但今日娘娘氣急攻心,血脈運轉異於平日,加之棍刑狠重,促使了毒性發作。”
沉吟片刻,聞人延華問:“她中毒有多久時間?”
“這日子怕是也不短了,據臣推測,已是三年有餘。”
“三年?”聞人延華眯了一雙細長的眸子,眼中滑過一絲殺意,究竟是誰,對她下了這般毒手。
“皇上,娘娘的外傷不是問題,只要擦了藥,不出一月定能痊癒。但體內的毒,卻不是幾日之功能夠解開的,臣爲娘娘開了些暫時能夠抑制毒性的方子,按時服用,應該能夠壓制一些時日。”
“知道了,你們下去吧。”聞人延華擺擺手,打發走了一屋子人。他心中有些煩亂,需要一個人靜一靜。
走到牀邊,聞人延華在溫若寧身邊坐下。溫若寧趴在牀上,雖是在睡夢中,但仍然雙眉緊蹙,似乎在夢到了什麼不好的事情。
“你遇到過什麼?爲什麼一個弱女子竟會身中奇毒?這麼幾年,你自己都不曾知曉嗎?”聞人延華擡手撫上溫若寧緊鎖的額頭,爲她展開糾結在一處的柳眉。
溫若寧自然無法回答他的問題,因爲她確實不記得,也無人告訴過她。
聞人延華在昕寶苑守了溫若寧些時候便離開了,作爲一國之君,國事當是排在第一位的。
昭陽宮。
聞人延華負手立在窗前,面沉如水,似是在細細思索一些事情。
“皇上叫在下來此,難道就爲了看您發呆嗎?”玩世不恭的聲音傳來,聞人延華回身,正對上一雙如墨玉般的眸子。
“月揚,”語氣不驚不怒,“你幫我查一個人可好?”
“誰?”月揚嘴裡問着,心裡還是老大不樂意,區區查線索的小事,爲何要勞動他親自來一趟。若不是他這幾日在京城逗留,難道還要從東華山跑過來?
“你認識的,溫若寧。”
“我早前就查過,並無可疑之處。”月揚隨口扯了這句謊,溫若寧身份當然可疑,他也自然去追查過,但得到的結果卻是一片空白。
聞人延華輕輕搖了搖頭,“我不是在懷疑她,只是有些事情必須弄清楚。”
“何事?”
“溫若寧身中奇毒,但她自己似是完全不知情,這事有些蹊蹺。”
“她曾經失憶,目前大約還未完全記起。”月揚眼中滑過一絲失落,溫若寧的毒,他知道,那毒很慢性,會令人喪失一些記憶,但只要調理的好,也不會致命。不過此毒最爲麻煩之處就是解藥難尋,其中一味紅頂雪芝,怕是遍尋天下也難得一株。
“你若是知道些什麼,不妨告訴朕。”聞人延華目光依舊淡然,但卻似乎看透了月揚的心思一般。
“請皇上恕在下無能,我對溫姑娘所知,僅是如此。”
“這樣麼……”聞人延華嘆息,“那你便回去吧。”
月揚半晌未動,思索良久,終是開口對聞人延華道:“皇上若是有心爲溫姑娘解毒,不妨去尋了一味名喚紅頂雪芝的藥材,月揚保證,藥到病除。”
“好。”聞人延華頷首,不見有何表情,目光悠悠飄向窗外。
溫若寧再醒來時,意外地看到月揚含笑坐在牀邊。
“若若,爲什麼不乖呢?”月揚揉揉她的發,眼裡透着疼惜。
鼻子一酸,溫若寧的眼淚不聽指揮地順着臉頰流了下來。
“這次的事情不要責怪皇上,他有他的無奈和苦衷。”月揚認真地看着她,聲音柔和。
“我明白。”溫若寧吸吸鼻子,她明白這皇宮裡的規矩,或者說是潛規則,但懂得並不代表接受和適應。
“我不能久留,你且留着這些藥,每日擦在傷處兩次,十日就可痊癒了。”月揚從懷裡拿出兩隻白玉瓶放在溫若寧手中。
“月揚……”一雙紅通通的大眼中又蓄滿了淚水,月揚脣邊勾起抹笑,俯下身,在溫若寧頰邊輕輕一啄,道:“吶,人家初吻都已經給你了,不許再抹淚兒了。”
“噗”溫若寧破涕爲笑,這個男人,明明是他佔了便宜,卻非要說是自己吃虧般。低笑着,溫若寧臉上染起淡淡的紅暈,目送月揚再次從窗戶離開。
自打溫若寧臥牀不能動彈,她的昕寶苑倒是熱鬧起來。
起先是聞人延華每天準時的報道,接下來便是各宮各院都送來些補養品,就連皇太后也命人送來些湯藥。溫若寧頓時受寵若驚,且完全不知道宮裡發生了何事,導致大家如此積極地獻殷勤。
誠然,這後來之事,與聞人延華當天的那一抱真真是脫不了干係。先說皇太后,一見自己的親孫迷戀溫若寧已經到可以無視她的地步,心中雖是氣惱,但畢竟算是一隻老薑,於是爲了挽回孫子一顆系在狐狸精身上的心,只得先拋出橄欖枝。
再說是各宮妃嬪,皇上對溫若寧的寵愛已經在後宮中傳的神乎其神。於是各位娘娘各自心懷鬼胎,一部分是想借此機會同溫若寧套近乎,一部分則是想打探虛實。當然,在各位後宮中,數着皇后拿捏的最到位,而晉妃卻是最讓溫若寧吐血的一位。
晉妃帶着幾個宮女浩浩蕩蕩來瞧溫若寧時,溫若寧正趴在牀上哼唧,說屁股實在太疼了,每天保持趴着的姿勢着實難受云云。
一擡頭,看見晉妃進了門,心裡翻了個大大的白眼,但面上還是掛起和善的笑,喚了聲:“姐姐。”
“妹妹,”晉妃巧笑着湊到溫若寧身邊,“這一頓棍子歲打在妹妹身上,可卻真真疼在姐姐心中啊。”
聞言,溫若寧呵呵乾笑兩聲,心說您真是貓哭耗子假慈悲。
“這次捱了打,不知妹妹心裡作何想法?”
“是若寧不懂規矩,惹了皇太后不高興,自是該打的。”
“妹妹錯了,”晉妃替溫若寧撥開眼前幾縷碎髮,“你藉着此事就該明白,這皇宮裡,沒有誰是善人。若是你不去鬥,就會有人來揪你的小辮子。所以,妹妹還要做局外人嗎?”
溫若寧心中冷哼一聲,敢情是來向她說教了,如此簡單的道理她怎會不懂。這次捱打,就是晉妃爲她上的一課。晉妃拋給她兩個選擇,要麼加入晉妃的陣營,要麼被整的生不如死。
“姐姐的話若寧不明白。”
“哦?”晉妃饒有興趣地看着她,“那看來姐姐還得再教教妹妹了。”晉妃柔和地笑着,眼中滑過一絲陰狠,她爲溫若寧掖了掖被角,旋即起身離去。
溫若寧覺得晉妃的腳步那邁得叫一個紮實,似乎非要在她這昕寶苑裡戳出幾個洞來不可。
晉妃的拜訪算是溫若寧傷好前的最後一段小插曲,因爲她傷好後,根本未及思考,就迎接了另一個巨大的傷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