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火光映出一副神秘的黃金面具,那人從容前行,血色隨風肆舞,無數條生命在他腳下灰飛煙滅,而他脣畔的笑容,卻比飛舞的焰火更加誘人。他像是自地獄火海中步出的修羅,一步步走近烈火之後幽冷的眸心,子嬈指端輕捏法訣,廣袖輕舞,所有人都能感覺到若是她擡手揮袖,便將是雷霆萬鈞的一擊。暗部衆人閃身行動,在火焰之前結成戰鬥陣形,那白衣人手中亦出現一柄赤色長劍,焰光在劍尖流竄,不斷閃現出嗜血的光芒。

月色恰在此時沒入重雲,山谷間驟然一暗,子嬈腳步輕移,突然低聲下令,“退!”說話時纖指微揚,無數蝶光自火焰中漫天起舞,在衆人撤出谷口時衝向夜空,剎那間封鎖了面前空間。

風起,人退,火舞!

一刃赤芒,破空驚現,雪色的衣袖若水輕拂,蝶影明火紛紛墜落在劍光之中,化爲一地殘焰如血。那人劍鋒輕斜,脣畔漾出一絲若有若無的冷笑,“絕美的武功,絕美的人,直到現在仍舊讓人着迷,甚至狠不下心來殺你。”他的話音隨風飄蕩,焰火在深夜徐徐燃燒。子嬈等人落足谷外,四面八方忽然雪霧瀰漫,全然吞噬了山嶺,再看不見任何東西,就連原本映天的火光亦在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天地俱暗,那人優雅的聲音卻仍舊清晰地傳來,“既然來了,又何必急着走,在我的陣法之中,你們又走得到哪裡去?”

子嬈身動之時已然察覺不妥,發現這山谷竟早已被人設下陣法,天地方位剎那變化,谷口生門頓成死地。黑暗取代了一切,伸手不見五指,子嬈轉手祭出焰蝶,那原本清爍的光芒不過一現,隨即盡滅無聲,唯有她身上幽羅玄衣不時浮現出金銀交織的微光,黑暗深處若隱若現。

和她一同入陣的幾人不知何時失去了蹤跡,片刻之後,忽有一聲短促的慘叫傳來。子嬈聽出是暗部之人的聲音,心中微微驚凜,不料腳步剛動,一陣寒風襲面,直覺有什麼東西衝向眼前,情急之下旋身疾閃。那物以毫釐之差擦面而過,竟是一面巨大鋒利的冰壁,子嬈尚未站穩腳步,黑暗中又有寒冰連續襲來,有的光如巨鏡,有的碎若尖錐,有的形似飛盾,慘叫之聲亦再次響起。

寒冰倏然而至,迅疾無聲,子嬈鳳眸一揚,指端變幻,擡袖間光影綻現,嬌聲清叱:

“破!”

數道絲華衝向冰壁,突然穿透寒光,夭矯騰空,流星一般向着四方射去。無數冰晶碎影,伴着千絲如雨散落閃爍,瞬間照出不遠處兩人橫屍在地,一人被鋒利的冰柱穿胸釘透,一人則被兩面冰壁活活夾在當中,鮮血滿地橫流,死狀極爲恐怖。左前方同時傳來巨大的爆裂聲,顯然是有人正用威猛的掌力擊碎冰壁,子嬈心知入陣之人中唯有易天有這份功力,當即循聲而去,一路上以千絲擊散冰鋒,每一次光亮閃爍都見有人慘死在前,不是身首異處,就是遍體鱗傷。

易天的聲息很快消失,不知是否已遭不測,陣法重重轉幻,血腥之氣越來越濃,天地越來越暗,待到最後,連襲擊過來的冰鋒也不再見,唯有在幽羅玄衣微光之下漫出的血氣,若自地獄涌至,無窮無盡,不由令人生出步步死亡,孤身無力的感覺。

皇非深得仲晏子真傳,非但武功卓絕,智謀無雙,於琴棋星相、奇門陣法更是無一不精,只是當年烈風騎叱吒風雲,所到之處千軍披靡,這陣法術數便鮮有使用,此時他一人設局,佈陣殺人,卻輕而易舉便困敵於無形。子嬈深知這陣法厲害,拋開周圍生死慘象,靜心默察方位,發現這陣勢竟以六壬式爲基礎,地取陽水,開生死十二門,處處逆勢而行,料敵先機,令人無從捉摸。她所習焰蝶、冽冰二術一爲陰火一爲陰水,此時皆爲陽水所克,無法施爲,而千絲陰金,雖然破得陣中殺機,實際反助水勢,唯有蓮華以土木爲體,方可泄陣法之機。

思及此處,她當即推算六支,趨身星位,指尖法訣變幻,瞬間晶光一現,擊向地面。

“開!”

隨她清聲低喝,一點明光,倏然輕放,那光亮中心綻開晶瑩蓮華,千枝萬葉剎那間向着四方黑暗擴散,妙瓣如玉,叢叢蔓延,陣法深處隱約閃現一抹血光,而子嬈腕上的碧璽靈石同時射出光芒。

彥翎與斛律遙衣趕至蒼雪長嶺時,只見一地殘火伏屍,焦石灰燼,顯然剛剛發生一場鉅變。兩人面面相覷,皆知大事不妙,斛律遙衣自一具尚未燒焦的屍體上隱約分辨出冥衣樓暗部服飾,頓足道:“都是你,若不是你半路攔我,怎麼會變成這樣,現在九公主若有什麼三長兩短,你拿命相抵都不夠!”

彥翎看這情景也有些慌神,強自鎮定道:“先彆着急,我們四下尋尋看,說不定有什麼線索。”遙衣話也不說,閃身向谷口尋去,彥翎緊隨其後,縱上一塊岩石查看四周,剛剛轉身,忽然聽到遙衣一聲驚叫,回頭看時,只見她整個人向着谷口處的黑暗墜去。

彥翎吃了一驚,雙足一點箭矢般彈向谷口,伸手抓住了遙衣手腕,剛要用力拉她,忽覺落足之處迅速下陷,竟似踩上泥潭一般。“不要過來,危險!”遙衣半截身子已然陷了進去,連忙出聲示警,但卻爲時已晚,彥翎立足不穩,抓着她的手一同跌下。

兩人先後向着黑暗沉下,越是掙扎便陷落越快,原來皇非爲了生擒子嬈,在這蒼雪長嶺精心佈陣,陣法以六壬式爲根基轉動變幻,預測敵蹤,同時十二門五行流轉,生生不息,化爲各種險地。子嬈等人入陣之時正值陰陽二水交匯,所以遇到冰雪之境,而彥翎與遙衣再次闖入,卻已是水入土鄉,步步泥潭,一旦陷入陣中,兩人縱有絕頂輕功亦無從借力,唯有愈陷愈深,斃命此地。

四周泥流重重,不斷向下沉落,彥翎牢牢抓住斛律遙衣手臂,想要阻止她身子下陷,腦子裡轉過無數念頭,卻只無法可施,心中暗自叫苦,不想今日竟要命喪於此。轉頭看向遙衣,只見她一改先時兇蠻模樣,掙開他手掌道:“你在我肩上借力,快些想辦法上去,憑你的輕功或許能夠脫險,不要白白陪我送死。”

她這樣說,等於是捨命助彥翎脫險,彥翎借力之下可能有機會脫出泥潭,但她卻必然因此全身陷沒,絕無生路可言,彥翎聽了這話,心頭一熱,說道:“要死一起死,我怎能丟下你不管?”

遙衣急道:“你這個小淫賊,不要命了嗎,誰要跟你死在一起!”

彥翎看着已經陷到腰部的泥沙苦笑道:“你不願也沒辦法了,現在我們不想死在一起都難,不過話說回來,幸好你生得不算難看,我金媒彥翎牡丹花下死,被叫兩聲小淫賊也不太冤枉。”

遙衣聽他這時候還胡說八道,剛要罵聲無恥,但想到兩人命不久矣,他又是受自己連累陷入陣中,不由軟下心來。彥翎見她垂眸不語,脖頸處膚白若雪,髮絲輕漾,幽香入鼻,心頭莫名一動,也不知哪來的勇氣,突然就在她臉側輕輕一吻,遙衣哎呀一聲,俏面飛紅,“你……你幹什麼!”

彥翎觸電般向後讓去,這麼一來,身子又下陷幾分,眼見便要齊胸而沒,他卻也沒注意,只是臉比遙衣紅得還快,結結巴巴道:“我……我……我覺得你很好看……我……我第一次親女孩子……”

遙衣原本杏眸圓瞪,突然間輕輕一嘆,低頭道:“唉,你這個小淫賊,這次真的被你害死了。沒想到我們兩個會這樣死在一起,不過有大名鼎鼎的金媒彥翎作伴,倒也不覺得無趣。”她自方纔便罵了彥翎無數次小淫賊,但此時這一聲入耳,卻叫人有種難以言說的感覺。彥翎不由豪氣上涌,大聲道:“你放心,無論如何,我一定救你出去!”

兩人在黑暗中面對面,只能依稀看清對方的面容,遙衣見他這樣鄭重的模樣,忍不住笑了,道:“你都自身難保了,又怎麼救我?”

彥翎身子已經全都陷入泥流之中,掙扎了一下,動也動彈不得,頓覺十分沮喪,剛要開口說話,忽覺眼前一亮,陣中異彩紛呈,現出蓮華千影,瞬間籠罩四方。妙蓮呈現之時,整個陣法驀然變動,遙衣身子急速下沉,被徑直卷向陣心,彥翎想要拉她卻是力不從心,雙目一黑亦被拋向陣中。

陣法重重變動,彥翎不通奇門術法,卷在其中只覺昏天黑地,難辨身在何處,片刻之後,身子驟然一輕,彷彿從濃霧中突然破出,天地霍然大亮,現出山谷中原有的白雪冰峰。彥翎提氣縱身,在空中輕翻下落,尚未着地,便聽砰砰兩聲真氣交擊,面前激雪橫飛,奪面而來。他一個側翻避開夾雜着猛烈真氣的飛雪,只見前方一座冰臺浮於雪霧,當中有一白衣人盤膝而坐,而一個手執摺扇的黑衣老者正繞臺遊走,每一步都在雪中印下寸許腳印,一掌掌擊向那白衣人。

那黑衣老者正是與子嬈一同入陣的易天,他掌力雖然威猛,激得人衣發紛飛,但白衣人單手應敵意態從容,在如此強橫的攻勢之下竟絲毫不見侷促。彥翎一眼看到斛律遙衣倒在冰臺之側,似是被人點了穴道,見彥翎出現,先是面露喜色,跟着叫道:“小淫賊!愣着幹什麼,還不上前幫忙!”

那白衣人聞聲回頭,兩道銳利的目光透過面上黃金面具射向二人,輕聲一笑道:“原來柔然族也投靠了帝都,万俟勃言好大的膽子。”說罷突然揚袖揮出,將遙衣卷至身側,五指一拂掃向她面門。

彥翎急喝一聲:“住手!”薄刀入手,縱身向那人背後撲去。那人頭也不回,一道指風點了遙衣啞穴,反手輕揮,準確無誤地擊中彥翎兵刃,當地一聲將他當空震出,同時右手若無其事地與易天硬拼一掌,擊得對方連退兩步。彥翎在半空中連翻數週才勉強化解他彈指而來的真氣,在山石之上略一借力,重新撲向對手,叫道:“快放了她!”

“放他們走。”

有一個清魅的聲音同時自雪霧中響起,一抹玄色身影出現在山谷之前,指間異彩瀲瀲,清光盪漾,正是借靈石之力破入陣心的子嬈。

那白衣人眸光到處,透出隱隱微笑,忽然擡指輕拂,擊中身旁七絃古琴,琴音帶着凌厲的真氣向前掃去,正中易天摺扇,易天悶哼一聲向後跌退,猛地噴出一口鮮血,坐倒在地。子嬈在琴音響起時身形瞬移,一掌按上易天背心,易天臉色片刻漲紅,復又一白,如此往返三次,又是一口鮮血吐出,睜開眼睛低聲道:“多謝……多謝公主。”

彥翎亦被白衣人掌力擊回,翻身落在子嬈身邊,驚喜叫道:“美人公主,你沒事太好了,不然夜玄殤那小子這次非跟我翻臉不成。”

子嬈只是略略掃了他一眼,跟着冷冷道:“你在這裡幹什麼?還不快滾出陣去。”

彥翎一愣,即刻明白她的用意,但斛律遙衣尚在敵人手中,他卻不能棄之不顧,橫刀叫道:“喂!你快些放了她,挾持女人算什麼本事,有膽量來跟小爺一決勝負!”

那白衣人目光稍移,落在斛律遙衣臉上,隨手一揚,便將她帶至近旁,“帝都的手段還真是叫人佩服,居然連柔然族也能爲之所用,万俟勃言派這小丫頭傳遞消息,我又怎能留她。”

彥翎方要說話,子嬈將手一揮阻止了他,鳳眸輕擡,望向那人,“你要找的人是我,又何必難爲一個小小的信使,打發他們出去,免得我們說話也不方便。”

那白衣人哈哈大笑,道:“既然公主與我有些私話要說,那便放過他們也罷,但能不能出陣,便看他們自己造化了。”說着拂袖一揮,遙衣身子騰空而起向着彥翎落去。彥翎手忙腳亂收起兵刃,伸手將人接住,卻覺遙衣身上一股大力傳來,頓時立足不穩,兩人一同撞向易天,齊齊向雪谷滾落。

白衣人出手之時陣法同時變幻,彥翎三人甫一落地,雪中無數藤木突然向上射來,陣法水木相生,再次發動。遙衣穴道未解,彥翎抱着她就地滾出,避開三重藤木,易天呼呼兩掌,將襲向他們背後的長藤掃開。彥翎道聲多謝,一邊躲避藤木攻擊,一邊伸手去解遙衣穴道,誰知那白衣人點穴手法極是巧妙,除了啞穴之外,其他穴道竟一時難以解開。

四面八方長藤如網,靈動迅疾,遙衣被彥翎抱在懷中,東躲西閃,狼狽萬分,忍不住叫道:“喂!小心左邊!哎呀!後面!”

彥翎身形受制,幾次險險被長藤抽個正着,衣衫上被荊棘劃開數道口子,嚷道:“我知道啊,你以爲我不想避開嗎?”遙衣道:“那你又不快些,剛剛你若使一招‘天懸星河’,那一擊不就避開了,偏偏要使‘燕迴翔’,難道好看嗎?”彥翎縱身向後退去,道:“我若使天懸星河,這鬼藤蔓豈不是正好擊在你身上,你以爲我願意使燕迴翔嗎?又費力又不討好!”

遙衣咦地一聲,似乎有些驚訝,沉默片刻,擡眸輕笑道:“沒想到你這個小淫賊還挺有良心,倒是我錯怪你了。”彥翎輕輕一哼,道:“算了,小爺不跟你計較。”遙衣突然伸手揪住了他的耳朵,道:“什麼小爺大爺,你這小淫賊!”彥翎道:“哎呀!你能動了。”原來彥翎解穴手法雖然不對,但是推宮過血,時間一長,遙衣被封的穴道也自然解開,她在彥翎肩頭微一借力,縱身而起,半空中泠雪斬出鞘,斬向飛舞的長藤。

彥翎叫一聲好,薄刀同時出手,面前藤木齊斷。兩人施展身法,再加上易天摺扇之威,壓力頓時大減。但這陣中藤蔓如織,竟是越斬越多,易天連番血戰,方纔又在陣心被那白衣人一擊重傷,雖得子嬈援手保住性命,但久戰之下傷勢難支,步履漸見遲緩,那藤蔓卻像天羅地網一樣,層層佈滿了整個空間,全靠彥翎和斛律遙衣竭力支撐。遙衣不由叫道:“不好,這樣下去,我們都會被這鬼藤蔓纏死的!”

易天沉聲道:“我擋住這些東西,你二人趕快設法脫身,去尋救兵要緊!”說罷猛然一喝,衣衫漲起,揮扇劈向藤蔓聚集的中心。半空長蔓齊舞,向着他背心電射而至,遙衣驚叫一聲,“小心!”彥翎卻突然間凝住身形,轉首傾聽,面露喜色。

易天摺扇之下砰地發出一聲悶響,漫空藤蔓四散,露出一瞬空隙,而他卻也口鼻溢血,面目可怖,狂喝道:“還不快走!”遙衣雙斬劈飛襲到近前的藤蔓,閃至彥翎身旁,道:“小淫賊!你發什麼呆,現在怎麼辦?”此時谷外隱約傳來陣陣馬蹄聲響,在藤蔓呼嘯聲中幾不可聞,但彥翎耳目之靈,世上無人能及,早比他二人先一步聽到,一聲呼哨,放聲大叫:“喂!夜玄殤,小爺要死了,快點救人!”

他話音方落,大地隆隆震動,數道利光突然穿過飛藤破空直刺,現出八道金矛,八匹駿馬,八名白衣戰士破陣而入。金芒烈,藤木斷,彥翎三人被勁氣衝得向外跌去,眼見藤蔓再次揚起,竟比之前迅疾數倍。斛律遙衣失聲尖叫,忽然間,一道劍氣沖霄,自迷霧中直劈冰雪大地,隨着耳邊轟然巨響,一陣強橫無匹的真氣準確擊向陣中。自那真氣中心,八方雪地巖崩石裂,無數藤蔓橫飛而起,半空中同時寸斷,紛紛落向地面,化作一地殘木。

遙衣睜大眼睛,只見一個玄衣男子自輕雪飛塵中徐徐站起,看到彥翎,挑脣而笑,“喲,毫髮無傷嘛,我還以爲這下來遲一步。”

雪霧中那男子衣發狂放,挺拔的身姿像是蘊藏着一股懾人的力量,脣畔那抹笑容卻偏偏帶着些懶散戲謔的意味,遙衣與他的眼睛一觸,只覺得像是看到了萬丈深淵,有種忽然墜落的感覺,但只一瞬間,那映入眼簾的目光便似秋日的陽光,令人周身皆是一暖。

彥翎見到那人,呼地鬆了一口氣,險些便坐倒在地,喘息道:“你再晚上一步,就只好來替小爺收屍了。”

那人挑了挑眉毛,笑道:“禍害活千年,我看這個機會也不太容易等到。”

彥翎切地一聲轉過頭去,對遙衣道:“這小子叫夜玄殤,你應該聽說過吧。”遙衣俏目一亮,道:“夜三公子?”彥翎翻了個白眼道:“現在做了個勞什子穆王,走到哪裡都跟着一羣礙眼的護衛,甚是無趣。”

先前八名鐵衛早已翻身下馬,其後復有數名同樣身着白虎金紋武士服的戰士,總共一十八人,皆是穆國白虎禁衛高手,當先一人快步上前,對易天道:“易老,好久不見!”正是穆國統衛府上將,冥衣樓邯璋分舵舵主顏菁。

易天一夜苦戰,其實早已燈枯油盡,忽然見到顏菁,硬撐着的真氣頓時一鬆,身子便向前倒去。顏菁一把將人扶住,易天口中嗆出鮮血,低聲道:“快……公主……她在陣中……”夜玄殤俯身查看他傷勢,微微蹙眉,跟着運指連封他數處穴道,手底真氣源源不斷注入他體內,同時轉頭看向彥翎。

彥翎代爲解釋道:“冥衣樓半路劫糧遭了宣軍暗算,美人公主被困在這鬼陣中心,恐怕大大不妙。那佈陣之人好生奇怪,臉上戴着副黃金面具,見不得人一樣,但美人公主似乎和他早就認識,”這時遙衣接口道:“我知道那人,他是少原君皇非,現在與宣王聯手對付我們,但平時並不以真面目示人。”

衆人聽到少原君名號,無不震驚,彥翎更是差點跳起來,道:“乖乖不得了,皇非沒有死?美人公主和他在一起,豈不是危險至極!”跟着又道出差點令他和遙衣喪身其中的泥潭之陣,易天得夜玄殤真氣相助,傷勢暫緩,低聲補充先前與子嬈所遇冰雪之陣的情況。夜玄殤眸光隱隱一沉,自易天身上收回手掌,站起身來。彥翎閃到他身邊,悄聲道:“喂,還不快點想辦法,遲些穆國準王后變回少原君夫人,你就等着後悔莫及。”

夜玄殤瞥了他一眼,道:“這陣法佈置得十分巧妙,若非精通奇門術數,或借九轉靈石之力,根本無法尋到陣心所在。方纔我們能破這一陣,是恰逢陽金克木,巧之又巧,若困住你們的是陽水陰火陣,那此時我們所有人都要麻煩。”

易天亦領教過陣法厲害,點頭道:“殿下說得沒錯,這陣法非同一般,萬萬不可大意,但九公主被皇非所困,卻又如何是好?”

夜玄殤沉思片刻,方要說話,忽然感覺腳下震動,山谷中雪石紛落,一聲巨響,竟然整個向下塌陷下去。

彥翎三人被擊出陣心之後,子嬈亦收起蓮華法訣,緩步踏上冰臺。那白衣人輕拂琴絃,擡頭笑道:“子嬈,別來無恙?”

陣中霰雪微揚,子嬈側身落座,琴前有酒,色碧香醇,她擡指輕沾瓊漿,低頭淺嗅,隨後轉眸看向那人面上冰冷的面具,說道:“既已無人,何不以真容相見,難道此時我還認不出你嗎?”

那人將面具取下,露出一張俊美無瑕的面容,眸中笑意若雪,話語卻一如既往,風流怡人,“一日夫妻百日恩,這張面具果然瞞得過所有人,卻瞞不過夫人。”

子嬈墨睫稍垂,復又一揚,輕輕一笑,“沒想到你我二人,竟然還會坐在一起喝酒。”

酒是玉髓,人是故人。昔日驚雲山巔,杯酒相識,洞房花燭,交杯定情,皇非目視眼前女子,她丹豔的紅脣輕輕沾上玉盞,淺酌低吟的姿態如一朵清魅的妙蓮,在他眸心幽幽綻放。

“我曾經說過,終有一日,你會與我重登驚雲天峰,此生亦將以少原君夫人的名號爲榮,你我之間早已沒有那麼容易撇清關係。”

子嬈把盞擡眸,“我記得那日你也在三軍之前親口說過,你與我,從此再無情義可言。少原君言出必行,當衆之語,想來並非玩笑。”

皇非淡淡道:“楚王后母子不是你殺的,所以那句話並沒有任何意義。”

子嬈眼梢微揚,“原來你從一開始便知道真相,卻故意將錯就錯。”

皇非側眸看她,語氣傲然,“你既當衆認下此事,我又何必放棄對帝都動手的大好機會,這樣的結果難道不也正是你想要的嗎?”

子嬈眸光一閃,一瞬不瞬與他對視,微雪自兩人之間無聲落下,化作一地琉璃冰寒,輕輕揚過衣袂,飄入眸心無垠的黑暗。片刻後,子嬈倏地轉眸輕笑,柔聲道:“少原君果然是當世英雄,絕不會爲美色所動,情義所困,若非迫不得已,帝都可萬萬不願與你爲敵,不過人算不如天算,現在事已至此,又還能怎樣呢?”

“事已至此,當世能配得上少原君夫人之稱的也只有一人,我皇非的妻子同樣只有一人。”皇非隨手輕挑琴絃,容色翩翩,“所以今天我特地在此等候,來請夫人隨我回去。”

子嬈感覺隨着他指下琴音跳動,整個陣法再次變動,十二門生死輪轉,不盡不息,天一生水,地六相成,一時間變幻莫測,無跡可尋,就好像眼前這男人真正的實力,每一次相遇都見未知的一面,似乎始終探不見究竟。她星眸微垂,轉而迎上皇非的目光,眼波輕橫如月下一泓幽泉,似乎一直漾到人心尖上去,“此時此刻,我還有第二個選擇嗎?”

風雪輕揚,皇非含笑道:“恐怕沒有。”

子嬈輕聲一嘆,斂袖斟酒,說道:“大婚之夜你我情斷義絕,王族損兵,楚國滅國,已是天下皆知,除非你肯放棄對帝都的打算,否則有我這個夫人在身邊,難道不會覺得危險?”

皇非聲色不動,一縷琴音悠悠停於指端,餘韻無窮,“很可惜,帝都王城本君這次要定了。”

他看住她,脣畔笑意從容,卻彷彿迫人窒息,直到此時,九域天下也沒有任何人,能夠無視少原君親口說出的話,哪怕楚國覆亡,烈風騎滅,皇非一人,也足以令諸國側目,英雄折顏。子嬈一時靜默,絲縷酒香漫開在她晶瑩的指尖,嫋嫋繚繞不散不休,片刻後,她輕拂雲袖,擡眸迎上皇非目光,徐徐說道:“那麼,若是我心甘情願接受你所有條件,你是否願考慮改變主意?”

皇非眼底微微一動,雪光下玄衣女子眉目如仙絕色出塵,便似昔日驚雲絕峰月下初見,她執酒相問江山何從。那時她以千軍爲棋天地爲盤,笑語輕顰,風雲定局,他知世間有女若此,與她並肩天峰俯瞰九域的剎那,他所要的一切都已在前。

七城烽煙爲卿作聘,楚都華焰染她嫁衣,他散盡三千姬妾,傾此九域紅塵,迎娶這唯一令他動容的女子,若不是那一夜兵戎相見,此時四海天地皆在這攜手之間,他與她,亦將爲萬衆傳頌,那樣一段江山風流英雄紅顏的傳奇。

然而這世上終究沒有如果,就像江水東逝,落日西沉,光陰不回,世事無常,每個人曾經的選擇都決定了眼前的彼此,現在的每一步也都必然通向前方的結局。

皇非眼底仿若夜流涌動,鎖定那雙幽魅的鳳眸,“我不得不承認,相識至今,每當夫人提出條件,都叫人感到無法拒絕。”子嬈不語,淺酌杯酒,移目相視。他自琴上收手拂袖,眼梢淡淡挑起,“這個提議當真令人十分動心,但是,本君絕不會在同樣的事情上,犯同樣的錯誤,他日我與東帝戰場相見,若有夫人在側,想必一定有趣得很。”

子嬈脣角倏忽上揚,似是早已料到他的答案,那嫵媚的淺弧恍若一刃輕光,驟閃即逝,“我也不得不承認,那個曾讓我甘心下嫁的少原君,如今依然有着令人傾心的魅力。”

皇非道:“那麼夫人是願意隨本君同去了?”

子嬈把玩玉盞,幽幽嘆道:“你的陣法比王叔還要高明,我破不了,你的武功也遠在我之上,我贏不了,如此看來,我只好跟你走了。只不過我勸你還是不要跟王兄針鋒相對,他那人冷心冷情,這世間恐怕沒有什麼能威脅得到他。”

雪光落入皇非微眯的俊眸,點點泛着清寒的滋味,“再無情的人,也總有心中珍視的東西,一旦與此相關,事情便會有所不同。”

“哦?”子嬈魅然擡眸,將那玉盞輕輕託在掌心送到他面前,一泓碧泉如玉,倒映男子眉目風流,“那麼夫君心中所珍視的,又是什麼呢?”

皇非就着她的手將酒一飲而盡,“本君珍視之人,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夫人難道心無所覺嗎?”他擡手撫過她容顏,近在耳畔的呼吸帶着醉人的酒香,輕輕吹起伊人雙頰嬌羞的紅雲。

“夫君厚愛,子嬈受之有愧。”子嬈嫵媚地笑,眸若星波慵然輕漾,她靠近他的耳邊,用一種極其溫柔,極其誘人的聲音輕輕說道,“夫君有沒有發覺,我剛剛在這酒裡下了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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