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謀遠慮的父親在適當的時候必定要給春風得意的女兒一個提醒。和煦的暖陽中,高宙安排了與高一涵的這次深聊細談。
“一涵,你從英國留學回來就一個人搬到公寓裡去住了,還習慣吧?”
“爸,您就不要操心我生活上的事情了,只要您和我媽您倆好好的就行……”
高一涵輕酌香茶於在父親的對面,老父親驕傲地欣賞着自己今生最得意的作品,高一涵的處處都是他的自豪。
“在家裡時還能天天見到你,你搬出去我們兩個人就成了孤家寡人啦。”高宙故意假意聲討女兒,表達出自己的不滿。孩子總要遠行,而他的女兒成長速度極快,天倫之樂的分量少了許多,這未嘗不是一個小小的遺憾。
“說那麼可憐兮兮的,好像我不回來似的,這不今天您一個電話我不還得屁顛屁顛地跑回來報到?”高一涵並不領父親的殷切,天高地遠早就是她的天空,羽翼漸豐的她更不會留戀窠巢的溫存。
高宙賦閒在家多年的老婆和幾個老姐妹出去旅遊了,他把高一涵叫回家來享受只有父女倆的短暫天倫。
自己下廚做了幾樣領高一涵可口的菜,倒了點酒,盛了碗飯,父女倆在餐桌上面對面坐下,一次重要的談話即將展開。
高一涵鄭重的雙手舉杯朝父親說道:“爸,我先敬您,身體健康、工作順利!”
一貫孝順和乖巧,高宙把她視爲掌上明珠。自小發現高一涵聰明伶俐,且有股子男兒地衝勁兒,於是他帶她出入公司、行走商場,很快就覺得她把事情當作玩兒一樣,往往輕鬆搞定一切。
留學回國後,高宙毫不猶豫地任由她自己組建了自己的公司,先把自己地產集團開發的城市商業體交給她來打理,效果卻出奇地好。
2年多以前她突然回家來說要收購一個酒莊,高宙不以爲她就是一時興起,二話不說給了她資金,讓自己的助理林妍過去輔佐,本來以爲也就那樣不死不活了。
可是沒想到,高一涵提出來要找職業經理人管理。高宙不吝繁瑣地在全國“納賢”中找到了楊晨,高一涵硬是帶着楊晨把酒莊翻了一個底兒朝天,且鬧出了大動靜。
父女倆滿滿品嚐着桌上的幾樣小菜,父親開啓了自己最關心的話題。“一涵,《方案》過了,什麼時候能夠接手壩上的項目呀?”
“再等等吧,現階段我帶着馮成和楊晨在完善集團的組織構架和團隊人才補給,到時候向您申請?”
高一涵出奇的冷靜,每件事在井井有條裡盡顯大氣和沉着,無疑讓他更增放心與踏實。
“這倒出乎我的預料,還以爲《方案》一過你就得着急忙慌地接手,這都過去2個月了,你還按兵不動的。我差不多都已經拿下1年了。”
“我不打沒把握的仗……”又是超出年齡的穩當,不急不躁。
“來,爸,我敬您!”
父女倆小酌了一杯,繼續交流。
“馮成如何?”高宙拿馮成開頭探究,高一涵清楚他的原意,需要探討的一定是他……
“您的老部下,您親手培養的人,您還不知道了?凡事都向我請示,但又有自己的想法,確實非常聰明的人。”高一涵熟練應付了父親的第一趴人事討論,靜待父親進入正題。
“當然,這就是我把他派給你的原因,他識人斷物還是不錯的,正好和你互補。”
“我那就不能識人斷物了?”反問父親,目的是催促,故作姿態地靜候。
“還要磨練,這方面需要沉澱的,不要急……”
高宙徐徐地對女兒說,他從不跟人急眼,老道得深不見底,女兒都覺得無法探究他的心思。
“林妍告訴你我上週和明方兵董事長的交流情況了嘛?”高宙向女兒亮明瞭自己的心知肚明,對於女兒想在他身邊佈局的“無間道”他早就清楚,現在稍稍點明也是一種父女間的小小博弈,老謀深算的眼裡深邃得如靜水深流。
“她哪會告訴我,那是您公司的事情,跟我沒關係……”
嘴上風輕雲淡,心裡卻大駭。
“難道是林妍姐出賣我啦?應該不會,應該是他猜出來的,老奸巨猾!”
高宙釋懷地一笑。“不需要掩飾,該你知道的我會讓她告訴你的。不該你知道的,作爲父女我來親自跟你講……”
父女間的交流成了考驗彼此智慧的一次智力激盪。
“您不想讓我知道,您還告訴我幹嘛?我不關心!”傲嬌地一挑眉,嘬口小酒,小嘴一撅,一仰頭,只顧吃菜。
“不要口是心非,是關於我和明方兵合作投資承德項目的事情,已經定了。你不想知道也好,等我有機會滿滿宣佈吧……”
他自己夾了一口菜,也嘬了一口酒,享受地咂摸咂摸,笑而不語。
高一涵實在鬥不過父親,就此投降服輸:“那,您還是跟我講唄?”
“明方兵不想把資金直接投到你的集團,他的意見是他控股承德項目分公司,我們組成團隊派人管理運作。”
“哦,這我料到了!”高一涵處事不驚地表達,臉上沒有透露內心的異動。
“接下來你們要成立的‘衆籌基金’,他的意思是由你和他各派一個人來操作,暗示我不許你出面親自弄。”高宙繼續,也是一臉平靜。父女倆好像在說一件不重要的事一般。
“爲什麼?”高一涵微微撩起眼簾,看了一眼始終不變的父親的表情,也是問得漫不經心的。
“因爲衆籌來的投資人大多是都是他的資本合夥人,你知道他本來就是做金融和資本生意的。”
“可以理解,不過他派誰來?”高一涵輕輕用手撩了一下耳際的秀髮,用專注的挑選食物來顯示自己的毫不在乎。
“不知道!你打算派誰?”高宙問的這句話纔是交流的實質,今天他們要達成的目標。
“楊晨……?”
想都沒想,毫不猶豫地脫口而出,她早就縝密地測算過,所以不需要思考。看着父親,等着批評、批示、評判、更正或者制止……
“嗯……”
高宙沉吟起來。
不是高一涵想要的,也不是高一涵不想要的,什麼意思?
他覺得要這樣來和女兒談論這個問題,於是把話鋒進行了調整。“你試了嗎?”
“試什麼?”還是故作疑問。
“楊晨的人品?”高宙知曉她的欲擒故縱。
聳聳肩、一攤手。“就那樣,油鹽不進、傻里傻氣的,只會幹活,不解風情,本小姐給他的好處,拒了!給安排在身邊的小美女,拒了!”
“這次讓他負責兩大大板塊呢?”追問得嚴絲合縫。
又一聳肩,“沒有,隻字沒有提待遇的問題。”
“你沒有教小蘇那丫頭穿着打扮?”高宙的話語還是很平淡,可是裡面的含義卻很“辣毒”。
“教了,而且還非常出衆,美的一塌糊塗的。結果不但沒誘惑上,還被坐而論道地教訓了一頓,現在小丫頭服帖着呢。”高一涵無奈地,不清楚父親爲什麼非要這樣對待她的下屬,她始終不屑這樣的手段。
“哦?這是我沒有想到的。你發現他對女人不感興趣?”聲音不厲,卻字字誅心,盡顯他的狠辣。
“我發現他是在女人上比較木訥,這招不好使。”
高一涵對父親搖搖手來加重自己的語氣,要告訴他別費周章了,那沒有的。
高宙還是不依不饒,“你沒自己試試?”
“爸……!您說什麼呢?怎麼能把您女兒都折出去,你也太六親不認了吧?”高一涵俏臉一紅,提出了反抗。
“你自己的公司、你自己的事業、你自己的願景,別人代替不了?”語重心長的,裡面全是對女兒嚴厲的敦促和教訓,叫人很是膽寒。
高一涵不耐煩地撒嬌起來,以期躲過父親的一再逼迫。“不行!您別老不正經的。怎麼您以前對待別人都不這樣,說到這個楊晨您挺上心。別管了,我自己處理!”
“不是我不放心你,是我想重用他……”倒是有點出乎高一涵的意料,原來他要重用?
“啊!?你要重用他,我這怎麼辦?”
“不是說叫他來我這工作,而是想他對你死心塌地、絕對忠誠。1年多了吧?”高宙對於女兒偷換概念很不滿,及時制止了她歪曲本意。
“是啊!”高一涵煩透了父親的猜疑,可卻沒有辦法打消他對楊晨的猜疑。
“確實沒有發現什麼不好的毛病?”
“暫時沒有吧……,總體我還是信任他的,配合也不錯,人也踏實,還不邀功。上次《方案》關於資本的思路都源於他,是他最終幫我想明白的。”
“我猜想因該是他,你還沒有這等眼力見。你是很聰明,但是你走的路始終少了,選他就是看重他的這些品質。如果暫時沒發現什麼大問題,就使勁用他吧,工作纔是照妖鏡。”
“我曉得了!”高一涵期待儘快結束這個話題,應付了事地急忙回答父親。
“還有,一涵,要記住……”
沒完沒了叮囑,他想盡一切可能幫助女兒掃清沿途的羈絆。
“什麼?”
“男人的軟肋永遠是女人,女人的軟肋也永遠是男人。用好這句話,沒錯的。”
“哦……”
高一涵心不在焉地在手裡擺弄着自己的酒杯,早就不想聽父親在這方面的一再提醒,她有自己的主張。
當然,高宙也有自己的主張。
“爸,現在承德項目誰在看着?”高一涵插空把話題引開,高宙說盡了想要提醒的話,也就不以爲意了。
“你英文叔叔……”
“您讓他在管理呀?”
“他,我放心。不過等你跟我申請,就來接手。看家護院英文沒問題,發家致富、發展壯大他就不能了,我等着了?”高宙轉嚴厲爲輕鬆,結束了這次重要的對話。
“得嘞!來,爸,我再敬您……”
……
高一涵開着自己的那輛藍色阿斯頓馬丁DBS轎跑在北京夜晚的道路上飛馳。
這已經是第二次了,父親盯着自己不斷提示要從本質上去測試楊晨。他一面說要重用,一面又提防有加?好像對於自己之前實施的測試並不滿意,對楊晨這個人的使用和信任憂心忡忡,又是爲什麼?
但是,她相信父親的深思熟慮一定是有道理的,面上她對父親的叮囑不以爲然,過後細想終覺不無深意。
高一涵在腦海裡把自楊晨來到北京和她見面的第一時間開始,在心裡一一回憶、一一甄別、一一分析,盡力在這當中去發現父親的擔憂在哪裡?而她百思不得其解。
不過,聽人勸吃飽飯,高一涵還是決定自己出馬來測試一次,沒準……?
她希望他不要讓自己失望,更不要灰溜溜地走人,她希望他就是她看到的他、她所瞭解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