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朱栩要給夏家和顧家以及羣臣們一個交代，所以處決夏貴妃和顧鈺的旨意就不能是口頭的旨意，所以他一喊“來人”，王平即刻把正在殿外候旨覲見的杜廉招呼進來了。
原來，自從那些日子朱栩病倒後，他曾經數次宣召過杜廉，一方面是讓杜廉替他診斷一下他的身子，看看是否和太醫們說的對的上；另一方面是幫他擬定聖旨。
畢竟杜廉如今也是翰林院的學士，負責的正是起草詔書、修書撰史、爲皇子侍讀等事項，讓他來擬旨也是職責所在。
可問題是這次的聖旨事關夏貴妃被賜死一事，故而朱栩見到進來的是杜廉未免有些心生不喜，因爲他心裡清楚得很，杜廉是朱泓的人。
同樣不喜的還有顧琰，杜廉不僅是朱泓的人，杜廉和顧家還有宿怨，他是萬萬不想讓杜廉看到他狼狽的這一刻。
再則，儘管兩人都是處死，可聖旨上的措辭關乎一個家族的榮耀，顧琰捨得讓顧鈺死，但卻萬萬不捨得讓顧家蒙羞。
於是，他先開口問了杜廉一句，“都誰在外邊？”
杜廉不知所以，倒是也據實相告，“回顧大人，外面只有下官和塗大人以及常大人在。”
顧琰一聽塗斌和常縉一個是皇城司的一個是吏部尚書，兩人都對這幾次案件發生的來龍去脈相當瞭解，且這兩人都是朱泓的人，便打消了換人的念頭，想着左右還有他在這坐鎮，他可以親自盯着杜廉措辭的，若有不合之處，他可以隨時提出更改的。
朱栩自然看穿了顧琰的這點小心思，原本他也是想要換人的，可一聽外面站着的這兩人更不合適，便也打消了那個念頭。
“杜學士，你替朕擬三份旨意，一份是顧賢妃德行有失，因忌生恨，和太醫院的周院使合謀致後宮嬪妃數人落胎，對皇家子嗣的凋零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今特賜白綾一丈；另。。。”
“皇上，臣不敢苟同，致使皇家子嗣凋零的明明是上一任的趙王和趙王王妃，這冤有頭債有主，這筆賬臣的女兒絕對不能認。”顧琰提出了反對意見。
“顧公，賢妃已經交代她害了四位妃嬪落胎，這還不包括太子的解藥和朱濟的眼睛。”朱栩駁道。
“回皇上，太子的解藥跟我們顧家絕無關係，這個屎盆子不能扣到我們顧家頭上。”顧琰一激動站了起來，他是決計不能承認這件事的。
“顧大人，先聽聽皇上後面的說辭，皇上後面還有兩份聖旨呢。”杜廉見兩人吵了起來，皇上明顯精神不濟，只得開口勸了一句。
說實在的，如果可以他是真不想來幹這份差事，吃力不討好不說，還有可能會被人滅口，要知道這些都是屬於皇家的秘密啊。
可沒辦法，有朱泓在，他不站隊也得站隊，而且有些事情朱泓不方便出面只能由他代勞。
顧琰氣哼哼地看了半死不活的朱栩一眼，倒是沒再吱聲。
“連貴嬪，爲報顧賢妃當年害她落胎之仇，枉顧人倫道義，戕害八皇子朱淳致殘，實乃大惡不赦之舉，特賜鴆酒一杯；另貴妃夏氏，身爲後宮典範，不能做到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枉顧人倫道義對八皇子下毒，本屬大惡不赦之罪，今念其因太子之病痛導致神智失常，也賜鴆酒一杯。”
最後一句話說完，朱栩心痛難忍，倒在了枕頭上，一旁的王平見此忙把太醫喊了進來。
“杜學士，皇上說的你可聽仔細了？再好生推敲推敲。”顧琰陰測測地看着杜廉說道。
“顧大人放心，下官記住了，一會還請顧大人潤色潤色。”杜廉自然不會爲了幾句措辭和顧家槓上，他的實力還差的遠呢。
說完，杜廉走到了一旁的書桌前，在心裡打了一個腹稿，隨即便開始落筆。
朱泓進來時，可巧杜廉剛剛寫好了處決顧鈺的這份聖旨，正要拿給顧琰過目呢，見朱泓進來，直接給了朱泓。
朱泓接過一看是處決顧鈺的，掃了一眼，“我說杜學士，這措辭也太溫和了些，這是誰的意思？”
“回王爺，是皇上和顧大人的意思。”杜廉低頭回道。
“也罷，都說死者爲大，既然是皇上和顧大人的意思，那就這麼辦吧。”說完，朱泓直接拿起書桌前的玉璽在聖旨上蓋了下去。
“你，趙王，你這算什麼？這是大逆不道，你想謀權篡位嗎？”顧琰抓住了朱泓的錯處嚷嚷起來。
“閉嘴，皇上正躺在病榻上，你不想着爲皇上分憂反而在這大呼小叫的，本王看大逆不道的應該是顧大人吧？剛剛杜學士都已經說了，這份旨意是皇上和顧大人的意思，既然如此，這說明皇上和顧大人都已經認可了這份聖旨，那麼誰來蓋這個印章又有什麼區別呢？難不成顧大人的意思是看我皇上叔叔此刻拿不動這枚玉璽，所以想拖延時間好想個什麼法子來救你的女兒？”
朱泓說完，也不等顧琰回話，拿着蓋好玉璽的聖旨走到了炕前，“皇上叔叔，臣的確逾矩了，只是臣等這一天等的太久了，再說了，臣這也是爲皇上叔叔分憂，皇上叔叔放心，這差事臣保準辦穩妥了。”
“慢着，趙王，皇上的意思是連夏貴妃和連貴嬪一起處決，還有兩份聖旨杜學士還沒有擬出來呢，趙王何必急於這一時？”顧琰攔住了正問小宮女要白綾的朱泓。
朱泓一聽還有夏貴妃和連漪，倒也不算意外，他就說嘛，以顧琰的霸道性子怎麼可能會同意殺他的女兒，原來是爲了夏貴妃。
只是早不殺晚不殺，爲什麼要在這檔口殺？
難道是皇上覺得自己時日不多了，所以想除掉夏貴妃，如此一來也算是剪掉了朱泓的一塊羽翼，畢竟以目前的形勢看，太子繼位的可能性還是蠻大的。
不對，既然是太子繼位，勢必要有輔政的，那麼皇上除掉夏貴妃的目的就是不想讓他輔政，可不讓他輔政，會是誰輔政？
顧家嗎？
朱泓搖了搖頭，不會是顧家，但決計跟顧家有關聯，否則的話顧琰不會犧牲顧鈺的。
第九百五十六、逆鱗
不得不說，朱泓的腦子轉的還是很快的，這一會便把顧琰和朱栩兩人達成的協議猜了個七七八八。
既然猜出了皇上和顧琰的意圖，朱泓就更不能讓夏貴妃死了。
“皇上叔叔，這件事交給臣來處理吧。”朱泓直接問朱栩了。
說是問，其實他用的是肯定的語氣。
而朱栩此時已經沒有多少力氣說話了，剛剛下達完處決夏貴妃的旨意後他的心臟突然出現了一陣尖銳的疼痛，幸好御醫就在外面，給他紮了幾針鍼灸他才緩過來。
所以朱栩也知道他這會是沒有力氣和朱泓辯解什麼的，於是看了一眼顧琰，示意顧琰替他把話說完。
“趙王，方纔皇上已經交代了杜學士擬三份聖旨，杜學士在這，你問問他皇上是怎麼說的？”
“本王做事還用顧大人教嗎？”朱泓斜了他一眼。
“臣不是在教顧大人做事，而是在向皇上討一個公道。既然這三名嬪妃犯的是同樣的錯，憑什麼她們兩個可以留下來而臣的女兒卻要被賜死？”顧琰正色問道。
“公道？顧大人在向本王要公道？”朱泓質問道。
“臣在向皇上要公道。”顧琰挺直了脊樑，凜然回道。
朱泓聽懂了顧琰的言外之意，意思是他只是一個親王，這個國家還輪不到他來當！
當然了，如果朱泓執意想要說了算，則意味着他在覬覦這個皇位，謀逆之心昭然若揭，正好趁着皇上還清醒，直接給他定一個罪。
顧琰的算盤雖打得好，可惜朱泓根本不按他的套路走。
“是嗎？你說什麼，你向皇上要公道？好，你先還皇上一個公道，不多要，先還三皇子一雙眼睛，還連貴嬪肚子裡的那個孩子，還劉才人和李婕妤肚子裡的那兩個孩子，如果不是你女兒搞出來的這些事端，八皇子會有今天嗎？聽聞令堂一向喜歡吃齋唸佛，想必顧大人也該清楚這世上還是存在着因果報應吧？”
“你？”顧琰被朱泓逼問得說不出話來。
“我什麼我？我正在替皇上叔叔向顧大人討一個公道呢？別以爲我皇上叔叔病倒了顧大人就可以一手遮天了，這天下還是我們朱家的天下！”
“是朱家的天下不假，可皇上也說了，皇上這些日子身子不爽，無法處理朝政，爲此他方纔已向臣提議，過兩天開印後選幾位朝中大臣和勳貴大臣組成一個內閣來處理政務。”顧琰說道。
這個提議倒是令朱泓微微吃了一驚，不過他很快想明白了，這恐怕就是顧琰同意殺顧鈺的主要原因，用一個顧鈺來換夏貴妃和一個內閣，這筆買賣還是很合算的。
可惜，有他朱泓在，是斷然不會讓這件事促成的。
“好啊，有這個內閣在，皇上叔叔也能少操些心了，可以寬心養病了。”說完，朱泓轉向朱栩，“皇上叔叔，您且寬心養病，放心，臣心裡有數，知道該怎麼做的。”
朱栩盯着朱泓看了一會，似在研究朱泓話裡有幾分可信度。
說實在的，他並不贊成顧琰這麼快把這件事透露出來，要依他的意思，是想以立遺詔的方式宣佈朱淵繼位內閣輔政，同時把幾個輔政大臣的名單列出來。此外，他還會在遺詔上註明一點，朱濟的第一個嫡長子必須過繼到太子名下將來繼承大統，這樣的話他就不用擔心皇位會落到朱泓或者別人手裡。
畢竟遺詔是要當着滿朝文武宣讀的，到那時朱泓若想做點什麼手腳就得冒天下之大不韙，就得被冠上貳臣或是謀逆之罪，就得遭到羣臣和這些勳貴世家的反對或者討伐，而結果未必還能如願。
可誰知顧琰這會卻幫倒忙了，早早把他的計劃透露出來了，他還有機會留這份遺詔嗎？
不得不說，朱栩對朱泓的瞭解還是比較透徹的，他知道不管是組建內閣的提議還是夏貴妃的處決都觸犯到了朱泓的底線，這個孩子一貫如此，屬順毛驢的，只能哄，不能激，更不能欺瞞。
可顧琰不瞭解啊，他想的是這件事必須得當着朱泓和皇上的面確定下來，而且是越早越好，最好是開印之後就定，這樣的話他做什麼事情就不用受到朱泓的牽制了。
可問題是朱泓並不是一個循規蹈矩的人，他有自己逆鱗，如果拂了他的逆鱗，他是決計不會按照別人給他設計的路走。
“皇上叔叔要是沒有別的什麼話交代了，臣這就帶着顧大人去見賢妃娘娘，讓他們父女也說上幾句話，這是人之常情，不知皇上叔叔以爲如何？”朱泓大着膽子迎視朱栩。
朱栩雖不太明白朱泓的用意，可這的確是人之常情，便開口吐出了一個“準”字。
當然了，他也是想看看朱泓到底會如何發作顧琰，更想看看顧琰會如何反抗朱泓。
“顧大人，請吧。”朱泓轉過了身子，無視了皇上那探究的眼神。
“不必了，這個時候見面徒增傷感，該說的話早在她進宮之前就說過了，還請趙王體諒一下臣這個做父親的心情。”顧琰也明顯感覺到朱泓把他誑去見顧鈺肯定是有什麼陰謀，因而找了個理由拒絕了。
還有一點，顧琰想出宮了，既然皇上要組成內閣，他得去找那些勳貴們商討一個主意，更重要的是再拉攏幾名朝中大臣以及翰林院的學士，這些都是刻不容緩的事情。
“是嗎？看來還是本王的錯，本王正是因爲初爲人父，所以推己及人，以爲顧大人會想見女兒最後一面，且罷，既然顧大人不願意，本王倒也不勉強，本王親自去見見賢妃，會向賢妃轉達顧大人這幾句話。”朱泓彎了彎嘴角，說道。
說完，朱泓再次命一個宮女去找皇后要一丈白綾，等待的空檔，朱泓對朱栩說道：“皇上叔叔，你有什麼話要對她們說的嗎？臣去見完賢妃之後會再去見貴妃和貴嬪。”
“罷了，你帶淳兒去見她一面吧，告訴她，不是朕狠心，是她錯的太多了。”朱栩說完又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