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舒服的貼近了些，倦意襲來，她含糊的問：“一念，你身上這是什麼光啊，真舒服……”
一念用手指輕輕梳弄着她的發，沒有作聲，只是另一手將她摟緊了些。
等到鳳三睡着後，他輕輕擡起她受傷的手腕，然而鳳三連睡夢中都護着受傷的雙手，被他一碰，受驚般擡起，隨即像貓兒般緩緩收進胸口，安安靜靜的在他身上趴好。
不多會兒，鳳三便傳來沉沉的呼吸聲，安詳的像個嬰兒。
一念不由揚起脣角，想到她在惡鬼羣裡大殺開戒的模樣，揚起的笑最終變成一聲輕嘆。
如果這是命，那麼鳳三的命運，便是顛沛流離。
鳳三睡了很久，久到一念已經習慣了感受不到時間的流逝。四周一片安靜，近乎死寂一般，連風聲也沒有，只有兩人的呼吸聲。
他忽然想知道，鳳三在陪着昏睡的他時，她那樣的性子，是怎麼樣捱過彷彿靜止不動的時間的。
這個念頭一出來，耳邊便傳來一道充滿了誘惑的聲音：“你想知道嗎？我可以幫你。”
一念原本溫和的眉眼剎那間變的凜冽！
一道身影忽然出現在面前，忽男忽女，忽明忽暗：“你想知道她在這漫長時間裡都經歷了什麼嗎？你想知道她是怎麼變成這副模樣的嗎？你想知道……她是如何壓制你的體內濁氣的嗎？”
它問的每一句，都是一念心中所想，好像它能看透他的心思似的。
一念知道這是惑人心智的魘鬼，冷喝道：“滾！”
滾字出口，他身遭掀起一股厲風，瞬間將那東西撕碎。
只是一念清楚，剛纔不過是魘鬼的影子，它無處不在，無跡可尋，藏在人的心底裡，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冒出來，把宿主吞噬。
一念明白，是因爲他心中有執念，纔給了這魘鬼可趁之機。
他閉目開始養神，然而從不作夢的他卻噩夢不斷，當醒來的時候，心裡總覺得悵然若失。
夢裡，他夢見鳳三吞噬着其它惡鬼，完全變了模樣。
之後他好幾次都不小心睡過去，每次都在噩夢中醒來，那些夢境一個比一個可怕，一個比一個真實。一念知道是魘鬼在搞鬼，但他更清楚，如果他心外無物，魘鬼便無所依附。
然而他心中有了慾望。
魘鬼很有耐心，一點一點蠱惑着他的心智，一念體內靈力躁動，濁氣浮動，隱隱有反壓之勢。那濁氣便是那蛛人，能將人的慾望擴大無數倍，一念原本無慾無求，本不懼這些，但是現在一切都不同了。
魘鬼幻化成了他的模樣，帶着蠱惑人心的聲音：“一念，心中疑惑不能解開，你的修爲將再難精進，這會成爲你的執念，像附骨之軀一樣跟着你，到時候，你會變得和你哥哥一樣，被心魔所蝕，變成惡魔……來吧，我來告訴你，你想知道的一切。”
一念如玉般潔白的額頭上浸出冷汗，他揮開那魘鬼，可下一刻，它便會出在他身後，會幻化成無數個他的模樣。
“她爲你付出那麼多，你卻連尋找真相的勇氣都沒有，真是懦弱啊！”
“你看看你，什麼族內最出色的繼承人，不過是個草包。”
“若是現在不弄清楚真相，以後可就要後悔了，嘖，可惜啊，鳳三用命保護你，你卻畏首畏尾，不敢探尋她爲你做的一切……”
一念胸口一陣氣轎翻滾，一絲黑血滾出嘴角，襯的他臉色愈發蒼白。
魘鬼幻化出來的他自己一寸寸逼近，像一張大網，緩緩將他罩住，他越是想要擺脫這些聲音，便越是虛弱。
等到回過神來的時候，他便發現自己躲在地上，有什麼東西淌進嘴裡，沿着喉嚨滑進體內。
隨即，他便聞到了血腥味。
他眼前的黑霧散去，隨即他看清楚周遭一切。
面前的鳳三割破手腕，將傷口送到他嘴邊，他一無所知的吸食着，而她的臉色便一分一分變得蒼白。
一念覺得，這應是個噩夢。
可他醒不過來。
他只能看着鳳三一次次割破手腕，將自己的血餵給他。那手腕早已是一片模糊，沒了下刀的地方。
她便換另一隻手，另一隻手腕也變得血肉模糊。
她坐在他身邊，像個生怕被遺棄的孩子，不斷的同他說話。
“一念，你什麼時候纔會醒來啊，這裡太安靜了，沒人陪我說話我有點怕。”
“你說人類的世界是什麼樣子的？說好要帶我去的，你一定要說話算話啊！”
“小念念，小念念，你再不醒來我就生氣啦！”
“真是無情，我都這麼稀罕你了，你也不睜開眼睛看看我……”
有時候她說着說着便會落淚，有時候她揚劍劃開手腕時會忽然把劍架在脖子上，有時候她會像個瘋子一樣在他身邊走來走去……可是，一念醒不過來。
這個噩夢，太真實了。
真實的彷彿曾經發生過。
心底裡，魘鬼的聲音再度響起：“不是夢哦，這些都是發生過的。”
魘鬼的聲音響起時，鳳三出去殺了一羣想衝進來的惡鬼，像行屍走肉般走回來，身上繚繞着黑氣，不多時便消失不見。
她望着一念，一念望着她，可是她的眼神卻透過他，看着不知道什麼地方。
她身形忽然搖晃了一下，一念想接住她，卻動也不能動。她扔了劍，跌跌撞撞朝他走過來，身上的黑氣不甘的散去，這時候魘鬼可惜的道：“她的靈魂真是美味，身體也不差，只可惜不知道什麼原因，濁氣難侵，否則的話，她早就成了惡鬼們的食物了。”
鳳三撲倒在面前，先是探了探他的脈博，隨後又趴在他胸口上聽了聽他的心跳，明顯鬆了口氣，露出脆弱的笑，眼睛裡卻是水霧氤氳：“一念，你再不醒來，我就撐不下去了……”
但是很快她又振作起來，不斷的給自己加油打氣，等到她心境平和了些，她又給他餵食她的血，每當這時候，她的眼中總是亮的出奇，帶着希冀之色，緊緊地盯着他。
一念忽然想起他醒來時的一幕，那時候的鳳三，便是這樣的表情。
彷彿將他當做所有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