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二哥打了那麼漂亮的一場勝仗居然都沒有告訴你?嘖嘖,蘇墨軒,嫌棄你的人果然不止我一個。”
纔剛剛嚴肅正經了沒有多少時候,崔謹風那懶散頑劣的模樣便又重新恢復了回來,俊逸的眉宇間盡是調侃的笑意,崔謹風看着蘇墨軒那嚴肅淡漠的模樣,笑着出聲。
“有沒有截獲什麼情報?”絲毫沒有理會崔謹風目光中的挑釁和頑劣,蘇墨軒清冷的嗓音淡漠依舊。
一隊一隊的打擊嘯狼族的人馬並不是重點,最重要的,是能截獲更加有用的情報,好將整個嘯狼族一網打盡,徹底絕了李景吾的後路。
“有,”點了點頭,早就習慣了蘇墨軒這樣淡漠冷情的性子,崔謹風脣邊的笑意沒有分毫的減少,仍舊是愉悅的自娛自樂着,頓了頓,繼續對着蘇墨軒出聲,道:
“這次你二哥率兵殲滅的,並不是如往常那般的小隊伍,而是嘯狼族的一個分支部落。他從部落首領那裡,得到了李景吾下一步行軍佈陣的大致計劃和安排,不過你二哥怕傳遞消息的途中出什麼意外,所以沒有將那情報細說。
只說是等這一兩天他那邊的事情安排妥當之後,就會派個可靠的人將消息完整的傳遞回來。”
“分支部落?看來,上次在‘望月樓’中得到的嘯狼族的暗號,還是挺有用的。”
蘇墨軒不疾不徐的說了這麼一句,嚴肅淡漠的語氣終於是有所鬆動。
“我倒是很好奇,能讓你二哥蘇墨逸那麼放心的回來送消息的人,究竟是誰。”
許久不曾開口,單手托腮,顧白羽擡眸看着站在近旁的蘇墨軒,語氣平淡的出聲說道。
他那高大峻拔的身影再度遮住了她所依戀的午後陽光,然而這一次的她,卻並沒有出聲抱怨,也沒有挪動身子好曬到更多的陽光。
“二哥他雖然不似我這般,手下有不少暗衛,但在戰場上出生入死這麼多年,自然也是會有不少可以用性命相托的人。”
一時之間沒有聽出她那話語中所隱藏的意思,低眸瞧着被自己籠罩在身影之中的顧白羽,蘇墨軒只覺得自己的心尖,彷彿有根白色的羽毛輕輕飄過。
“這是自然,但我總覺得,你二哥口中所說的‘放心’之人,並不是不會出言背叛他的意思,而是能夠從西北邊疆順利的越過重重危險,平安歸來的那個人麼?”
仰頭看着蘇墨軒,顧白羽繼續沉吟着出聲,撫着杯沿的指尖纖細白皙,在陽光的照耀下泛着瑩瑩的光輝,她安靜地看着他,等待着他的回答。
“你的意思是……他?”瞬間明白了顧白羽提示中的所指,蘇墨軒沉吟着出聲,卻彷彿是故意打着啞謎一般的,對着顧白羽出聲問道。
“嗯,我跟你想的,是同一個人。”知道蘇墨軒已經明白了自己心中所想,顧白羽點點頭,卻也並不曾點破那人的名字,只是微微坐直了身子,對着蘇墨軒繼續出聲說道:
“不過,這也只是你我的猜測,還是先不要將話傳到嵐風的耳朵裡去了,免得若是出了什麼紕漏,再白白的惹她傷心一場。”
“那是自然。”
嗓音清淡,蘇墨軒也衝着顧白羽頗爲默契的點了點頭。
只有端着茶杯坐在一旁的崔謹風,一臉不明所以地看着面前相互打啞謎的兩個人,動動雙脣想要出聲詢問,卻又覺得自己一定不會得到答案的及時地合上了雙脣。
“對了,謹風,”雖然瞧出了崔謹風那欲言又止的模樣,顧白羽卻並沒有打算主動直接的,將弋陽的事情同他再細說一遍來龍去脈,低頭喝了一陣茶水之後,而似是想起什麼一般的,再度擡頭出聲問道:
“你方纔說,武華城的案子牽扯出來很多人和事,但是,那案子自身,有沒有什麼審判結果?”
“咦?原來你們還不知道?”原本正因着自己被蘇墨軒和顧白羽兩個人所無視,而顯得頗有些低沉鬱悶的崔謹風,乍一聽到顧白羽出聲詢問,整個人瞬間便來了精神。
“我來之前,刑部那邊剛剛傳出來消息,不僅你們去偵破的那樁武華城的案子自身已經有了審判結果,就連五年前的那樁命案,也已經被查得清清楚楚,有了相應的審判結果。”
轉頭看向顧白羽的目光中閃爍着難以言說的光亮,崔謹風故意地瞥了一眼站在顧白羽近旁的蘇墨軒,繼續出聲說道:
“你們偵破的這起連環殺人案,盛雨泠是兇手證據確鑿,她自己也供認不諱,所以刑部的審判並沒有什麼難度,直接按照大興律令的規定,判她三日後處斬。
因爲盛雨泠憤而殺人的原因實在是令人同情,所以刑部審判官給了她選擇行刑方式的權利。
至於五年前的命案……”
說話的語氣頓了頓,原本因爲在蘇墨軒面前佔了先機而有所激動和興奮的崔謹風,出聲講述着刑部的審判結果,語氣卻漸漸的低沉嚴肅起來,甚至於,連那清逸臉龐上的慣常慵懶的笑容,也都盡數收斂了起來。
“至於五年前的命案,由於人證物證皆在,當年鄭辛鐸等人爲了一己私利而謀害商人盛立彬的犯罪事實確鑿,刑部接到皇上轉交下來的案件卷宗之後,便當即從臨城將鄭辛鐸抓了來。
他同鄭一毅一起摘掉烏紗、革職查辦不說,還因爲進一步查出了他們官商勾結、貪污受賄的事情,而求得皇命即時抄家查封。
鄭辛鐸因爲親自參與了五年前的命案,並且貪污受賄財產數量巨大,所以被判明日午後處斬,而鄭一毅則還要等具體的抄家財物清點出來之後,才能具體定罪。
不過我看他們現在這個狀況,鄭一毅的處罰就算再輕,應該也是會被流放到哪個蠻荒的邊疆去。
他們鄭家這次,應該算是徹徹底底的搭了進去。”
停頓片刻,崔謹風方纔緩緩的出聲說道。盛雨泠的事情他雖並不曾知曉全部的來龍去脈,然而七七八八的聽了個差不離,也足以令他的心中,對她的無辜至此,而感到頗爲的心酸無奈。
“還有三日便是她的行刑之日,我想去送一送她。”
聽完崔謹風的話,沉默了許久,顧白羽方纔擡眸看着蘇墨軒,緩緩的出聲說道。
“我陪你一起去。”點了點頭,蘇墨軒輕柔着嗓音出聲說道,擡手握住了顧白羽那停在杯沿上的白皙手掌,他看着她,目光中盡是安慰的顏色。
五年前盛立彬無辜受害的命案雖然悲慘,然而盛雨泠私設刑堂,私懲兇嫌,終究是觸犯了大興律令,禁令條條,白紙黑字的不容反抗,她便是有再多的苦衷,也要爲自己的行爲,付出相應的代價。
——
三日時光倏忽而過。
轉眼之間,便到了盛雨泠將要被執行極刑的日子。
不知是不是想到了自己那被別人硬生生灌下砒霜劇毒的父親,面對着刑部審判官給她的額外的選擇權利,盛雨泠竟然是毫不猶豫地,選擇了親手飲下摻了砒霜的毒酒一杯。
摻了砒霜的毒酒杯就擺在眼前,身處牢獄之中的盛雨泠,蒼白消瘦的面容之上,卻是沒有絲毫的畏懼之色。
擡眸看着淚水漣漣的站在面前的柳如煙,盛雨泠乾裂的雙脣微動,似是有許多話想說,然而那滿腹的話涌到脣邊,卻最終只化作了一句:“對不起……謝謝你。”
“說什麼呢?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纔對。倘若我當初能夠再快一點找到替盛老闆伸冤報仇的方法,你也不會因爲報仇無門,才被逼無奈的,最終走上現在這條不歸路。
是我太笨太懦弱,對不起你們所有的人。”
淚水止不住地從紅腫的眼眶中滾滾而落,緊緊地握着盛雨泠的雙手,柳如煙聲音沙啞,憔悴消瘦的面容之上,盡是無可消除的悔恨之意。
“如煙姊姊,你不必自責,當初爲了保存我父親被人謀害的證據,你和如玉姊姊險些雙雙喪命,我還不明所以的讓你遭受那麼大的傷害,是我對不起你們。如今這樣也好,我也能親自到未曾謀面的如玉姊姊面前說一聲謝謝。”
面色沉靜且從容,盛雨泠擡手用衣袖擦去柳如煙臉頰之上滾滾而落的淚水,清淡的嗓音之中,帶着幾分解脫的味道。
從五年前那場突然飛來的橫禍開始,她便始終活在深深的仇恨之中,那無可抑制的憤怒與無處報復的仇恨,彷彿千斤巨石一般,將她沉沉的壓在下面,無可喘息。
時至今日,面對着眼前這一杯毒酒,盛雨泠才最終感覺到內心中浮起的絲絲縷縷的平靜。
“但是你始終是無辜的啊,若不是當年他們那些人……”聲音哽咽,不似盛雨泠那般平靜,柳如煙哭泣着的身子,止不住地顫抖着,甚至於連話都說不完整。
“但我終究,還是殺了人,”口中的話是對着柳如煙說的,然而盛雨泠卻擡起頭來,將目光落在了輕輕走入牢獄中的蘇墨軒和顧白羽兩個人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