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牧走出紀委的時候,就感覺神清氣爽,從孔建國傳遞過來的信息,秦牧猜測季秋的獨斷專行或許已經引起了紀委的反感。按照常理,縣紀委是與縣委書記並行雙軌,縣紀委對書記具有監督權卻無調查權,但是孔建國會在書記和縣長的暗裡爭鬥下,將目光對準自己這一枚棋子,裡面的事就微妙了。
至少現在,秦牧已經穩穩當當的坐實了這村長的位置,如果不出意外的話,等到胡老四出院,這村支書的棒子就要交到秦牧手中了。
權力只有在用的時候,纔會感覺到少啊。秦牧想起那封中央黨校的來信,咬咬牙,又把那裡面的提議拋之腦後。
出了政府大院,秦牧打算再回醫院看一下就回西山村,但是沒想到在醫院大門處碰到了行色匆匆的周小梅。
今天周小梅穿了件紅色小皮夾克,將胸前的波濤全部掩蓋起來,雖然如此,但是下身的迷你褲和一雙平底的旅遊鞋,卻將小身段恰到好處的變現出來,從那緊繃的大腿可以想象得出來,那杆小腰是如何的細柔迷人。
兩人碰了頭,周小梅就告訴秦牧,考察團不知道怎麼得到了胡老四被打的消息,集體來醫院看望胡老四,並說這些客戶打算聯名到縣委告狀,要求縣委拿出力度來懲治惡徒,給投資者一個安定的環境。
秦牧單手託着下巴,仔細想了一下其中的利害關係,讓周小梅給那考察團的人帶去個消息,就說縣局劉大有局長已經抽調精兵強將,在河子鎮派出所的有力配合下,將鬧事之人全部捉拿歸案,請考察團客戶們放心,雖然有個別不法分子出沒,但是西平縣的投資環境還是相當寬鬆和有利的。
周小梅狐疑的看着秦牧,問道:“呀,別當我是傻瓜,說說,你這又惦記誰,又想對付誰呢?”
秦牧無辜的攤開手,一副人畜無害的表情:“我說小梅姐,我在你眼裡就是這德行嗎?”
周小梅白了秦牧一眼,撲哧一笑,扭着小腰又回到醫院去了。
秦牧點根菸站在醫院門口,看着天空亂想。他之所以讓周小梅去說這件事而自己不出面,確實考慮了很多。如果他去向考察團的說明,恐怕會給客戶一個小小村長權勢滔天的印象,甚至還有可能掛上小村長左右縣政的惡名,同時,縣委班子裡面支持自己的白光亮也會陷入被動的局面。
考察團肯定要去縣委申訴的,這一點毋庸置疑,秦牧也覺得,外來客戶鬧上一鬧,也有利於讓縣委決策者明白,什麼樣的投資環境纔是外地商人需要的,什麼樣子的靈活政策才能夠吸引到外地投資。他現在人微言輕,卻不能攪入這大方針的政治決策上。所以,秦牧寧可當一枚棋子,也不能去嘗試粉身碎骨的冒險。
“吱”一聲車響,打算了秦牧的幽思,擡頭一看,劉大有正從車上跳下來,便微微一笑。
“李照雄已經移交司法機關,他唯一的要求就是想見你一面,跟我走一趟?”劉大有走到欽慕面前嘿嘿的笑道。
秦牧眉頭一皺,指着劉大有說道:“我說劉大哥,你這麼高興幹啥?也不怕人說三道四。”
劉大有搓搓手,說道:“怕什麼,縣委的頭頭都下令了,這是要從快從嚴,怕球。”
秦牧搖頭苦笑道:“我怕就怕,現在有人心裡頭正掛着一把刀,正準備看誰不順眼就砍下去呢。”也不多說,看了一眼醫院,不見周小梅的蹤影,便將菸頭往地下一扔,說道:“走吧,去看看老領導。”
兩人又趕往看守所,有劉大有的帶領,沒有花費多少時間秦牧就看到了李照雄。
此時,李照雄完全沒有了剛任招商局長的意氣風發,也沒有了在西山村喝罵秦牧的威風,整個身體已經相當的萎靡。眼圈深深的陷了進去,眼窩中的雙目沒有半分神采,如垂老依依的病人一般。頭髮不再是梳理得一絲不苟,亂成了一鍋粥,裡面的白髮已經是清晰可見。
見到秦牧,李照雄的眼睛才亮了一下,隨後轉入混沌,沙啞着嗓子說道:“你來了。”
秦牧點點頭,坐在了李照雄的對面。他們之間隔着一條桌子,一個民警站在他們的側面。
“小東,過來一下。”站在門口的劉大有招招手,那民警看了李照雄和秦牧一眼,便轉身跟着劉大有出去了。
沒有了旁人,李照雄的神情就活泛了一些,微微擡頭問秦牧:“有煙麼?”
秦牧點點頭,從兜裡掏出抽了幾根的石林,又拿出一盒火柴,扔給了李照雄。
李照雄慢慢的拿出一根菸,又慢慢的掏出火柴,他的心情好象很激動,劃斷了好幾根火柴才把煙點上,放在嘴裡狠狠的吸了一大口。
秦牧看着李照雄頹然的樣子,心裡有些不好受,說道:“進去以後好好反省一下作爲,還是有機會出來的。”
李照雄低着頭抽菸,聽秦牧這麼一說,有些神經質的笑了一聲,說道:“出來?出不來咯,這輩子就呆在裡面了。”
秦牧搖搖頭,不知道說什麼好。
抽完一支菸,李照雄又拿出一根對上,吐了一大團煙霧,才緩緩的說道:“秦牧,當初第一次見面,我其實很好看你,你有能力有衝勁,還有一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勁頭,很像是年輕時的我。”
秦牧也想到那天的情形,長嘆一聲說道:“其實,你給我的印象也不錯。”
李照雄搖搖頭,有些可惜的說道:“老咯,到底不是你們年輕人的對手了。”
“政治上沒有對手不對手之說,只是政見不同,各有情懷而已。”秦牧搖頭說道。
李照雄又吧嗒吧嗒的抽菸,然後考慮了一下說道:“其實,那些錢,落在我手裡的並不多,你相不相信?”
秦牧沒有表態,身體不動,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李照雄。
李照雄自嘲的笑了起來,又狠狠的抽了幾口煙,說道:“是啊,說出來誰也不相信。”
“我信。”秦牧終於說話了,他的身體向前傾了一下,雙臂支在桌子上,認真的說道:“我真的相信。只是他的官位比你大許多,又沒有留下證據,如果你現在舉報,只能說你是誣賴,給領導潑髒水。你現在保他秘密,他就能保你家裡老少安安穩穩。”秦牧的身體向後緩緩地躺去,最終後背靠在了椅子背上,有些傷感的說道:“古往今來,官場上這點事情,倒是反反覆覆的上演啊。”
李照雄聽清楚了秦牧的感慨,霍然擡頭,彷彿看着一個珍稀動物般盯着秦牧,啞聲說道:“秦牧,你僞裝的真深啊。我若是早知道你的心思,斷斷不會把你當一個毛頭小夥子看待。”
秦牧噗嗤一聲就樂了,說道:“李局長,官面上的事,到現在你還沒看清楚啊。年齡,年齡能說明什麼呢?”
李照雄又盯着秦牧看了老半天,也緩緩地笑了,自言自語道:“果然,被你這麼一說,我終於覺得,我啊,該死,該死!我輸得不冤,不冤!”說着就大笑起來,彷彿秦牧給他解開了一道難題一般。
秦牧看着李照雄有些瘋狂的樣子,心裡也不好受。在他的那個年代,他的落馬與李照雄是何其的相似。經歷了一遭生死,秦牧纔算是真的明白,什麼叫爲官者,怎樣纔算合格的爲官者。
這些卻是不能給李照雄說明白的,這種玄之又玄的東西,只能憑藉個人體會,卻是說不清道不明的。
李照雄的笑聲更加大了,被煙霧嗆了一口,一個勁的咳嗽。
“李局長,注意身體。”秦牧真心的說道。他確實想搞掉李照雄,但是卻不是這個時候,現在動他,只會讓季秋更加忌恨自己,以後的事情將會發生更多的變數。不過,這李照雄的運氣也太差了一點,偏偏在紀委人的面前,有人舉報他受賄,這是誰也無法挽回的局面。
李照雄在大笑聲中被帶了出去,劉大有看秦牧的心情不太好,便笑道:“秦老弟,別想那麼多,今天晚上富貴門,哥哥請客。那姓吳的小娘們,問了我好幾次你的事了,怎麼着也要賞老哥個面子,也好讓我在美人兒面前能站直了說話吧。”
兩個人現在的關係相當的親密,劉大有說話就少了很多的忌諱。秦牧現在還是光棍一個,沒有成家,如果秦牧結婚了,劉大有是萬萬不能拿這種話來開玩笑的。
“我說劉局長啊,你怎麼都成了公安局常委了,說話還這麼沒有把門的啊?”秦牧笑着說了一句,“看來你整天泡在富貴門啊,看我不向張姐告狀去。”
“別,別啊。我老劉行得正坐得端,可沒那個調調啊。”劉大有大急,雙手連連擺動。
秦牧就哈哈大笑起來,看着天色就要晚了,考察團那邊鬧也不會今天鬧,就跟劉大有商量着把那考察團的人叫在一起,由秦牧出錢,大家去富貴門聯絡聯絡感情。
劉大有一聽挺喜歡,找個地方給張翠打了個電話,讓她也到富貴門,便拉着秦牧趕往醫院。
胡老四還在昏迷不醒,按理秦牧不該在這個時間去什麼酒店,但是考察團在西平縣呆的時間肯定不會長,不趁這個時間好好把握,那麼秦牧自己都會鄙視自己不會抓住機會。
只要讓西山村的鄉民富裕起來,老四叔應該不會挑這個理吧。秦牧看着縣城的夜景,幽幽的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