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破人亡
蘊秋帶葉曉走的時候,我拉着了她的胳膊,低低道:“若是此行出宮你見到了你姐夫,記得告訴他,這輩子嫁給他,我都沒有後悔過。還有,讓他忘了我。”
“阿姐……”葉曉死死咬住嘴脣。
蘊秋幫她把兜帽蓋起來遮住了臉,神情悲涼地看着我,道:“夫人,一定要保重。老爺不會丟下你的。”
我笑笑,揮手,“快走。”
燭階上映滿了紅燭淚。後來宮中大亂,聽說有一處宮殿遭了火。裴子閆風風火火闖進新房的時候,帶進來的風吹熄了一盞紅燭。他看見我怔了怔,有些失神:“這一次,是爲朕着的嫁衣。很美。”
我垂眼瞅了瞅一身的紅裳,不在意地笑笑,道:“權宜之計而已,又不是真的要嫁給你。”
裴子閆回過神來,眼神萬分寒冽,道:“好一個調虎離山偷天換日之計,葉琤,朕倒小瞧了你。葉曉呢?”
我道:“葉曉,自有她的去處,不勞你費心。”
裴子閆冷冷地笑了一聲,伸手去點燭,道:“朕沒有告訴過你,你計劃得越多,就暴露得越多嗎?”我心下一沉,聽他對門外道,“帶進來。”
大內高手押着一名黑衣女子走了進來。女子有氣無力,長長的髮絲遮掩下來擋住了臉,但於我卻再熟悉不過,不由後退兩步扶着桌沿勉強穩住身形。
“讓她擡起頭來。”
一隻手捏住了她的下巴,將她擡了起來。眼神裡的冷漠,蒼白的臉上有兩道血痕,無一不彰顯着她性子的犟傲。
葉家密宗的總管,天瀾。
下一刻,天瀾抿脣一狠心就欲咬舌自盡,卻被人及時捏住了下顎動彈不得,瞪着裴子閆。裴子閆若無其事道:“只要朕不讓你死,你口中藏毒也好,生了一口利齒也好,都死不了。”他擡眼笑看着我,“葉曉在哪裡,如何召集秘軍,你若不說,朕便讓你這個忠僕和朕手上掌握到我所有葉家密宗,給你們葉家陪葬。”
我深吸兩口氣,道:“那有什麼,打從進了密宗的第一天,他們的命就不由自主。”
裴子閆勾脣,那掌控一切的神色,竟有些像羅剎。他道:“沒想到,阿琤狠起來連朕也不及。既然如此,就將這忠僕殺了。”
天瀾一字一句平靜道:“屬下死不足惜。”
“天瀾!”我衝了過去,卻被裴子閆死死拽住了胳膊。眼睜睜地鉗制住她的人手捏住了她的脖子,扭了下去……“天瀾!”
黑衣黑髮的天瀾,便生生倒在了我的面前,再也沒有聲息。我怒火攻心,瞪着裴子閆,咬牙切齒道:“你做得出初一我必做得出十五,就是你殺了我所有密宗舊部,連我也殺了,我阿爹也殺了,我發誓你這輩子也得不到你想要的東西!”我胸腔裡漫起一股腥甜來,被我狠狠地壓制了下去。
裴子閆卻道:“沒關係,就是到最後我什麼也沒有,我還有你葉琤。葉曉走了也好,起碼你代替她嫁給了朕。”
他手上一用力,便將我拽進了懷中。我有些脫力,連掙扎都不能。
當是時,外頭又有人進來稟報:“皇上,別院那邊出事了!”
裴子閆問:“何事?”
來人頓了頓,道:“老頭子,自盡了。”我呼吸一窒,繼而是厚重的喘息,他又細細道來,“發現的時候……他早已氣絕,懸掛在了房樑上。”
懸掛……在了房樑上……
我猛擡頭,空洞洞地問:“你、你……說什麼?你說,你說,我阿爹他是怎麼死的?”
跪在地上的人回答:“他是上吊自盡的。”
“上吊……”我踉蹌地站不穩,“上吊自盡……的?不,不可能……這怎麼可能……不可能是真的,下午還好好的,他不可能上吊死的!”我一把推開裴子閆,擡腳踢向那人,狠狠地抓住他的衣襟,“你要是敢騙我,我要了你的命!”
一路跌跌撞撞跑向了別院,絆倒在門口的石板上,數不清我已經跌倒了多少次,幾乎是連滾帶爬地爬進別院的。
阿爹的屋中點着燈,如往常一樣。門卻大大地敞開着,那不是他的習慣。夜間他尤爲畏冷,不會將門開得這樣大的。
闖進去的時候,看見阿爹懸在房樑上,正被人取下來的時候,腦子裡轟然一片,手腳冰涼到了骨子裡。
“阿、阿……阿爹?”我啞着聲喚他,“阿爹?”可惜他不答應我。
我爬過去,依偎在他身旁,伸手摸了摸他的手,旋即又害怕得縮回,道,“不是這樣的,你、你是不是沒把我的話當一回事啊……不是這樣死的,怎麼能這樣死呢,我不是、不是給了你藥麼……”
我很怕,搖了搖阿爹,他沒醒來,我就用力地搖,他還是沒醒來。宮人嘆息着勸我道:“老爺子去了,夫人莫在折騰他,讓他安息吧。”
我怒瞪一干人,吼道:“滾啊——”
“不可能,不可能……今晚,我什麼都打點好了阿爹,今晚就打算把你接出去的,往後你就可以安享晚年了……醒醒,你醒醒……”我伏在他身上,嚎啕,“我求你醒醒啊——阿爹——”
一口鮮血沒能忍住,噴了出去。
身後有人慌亂地上前來,將我抱着,神情小心而緊張,“阿琤……阿琤……快,給朕找太醫來!”
我眯了眯眼,淚眼朦朧之際,總算是看清了那一張臉。
英俊的輪廓,眉星目朗。忽而憶起,年少時,他從梨樹下看看走過,黑衣黑髮,風流暗淌。如今,沉魅霸道,卻充滿了算計。
裴子閆,這個我曾喜歡過的人,亡我夫,抄我家,累我子,禁我親,竟要將我逼到如斯地步。
現在連我阿爹……也走了……
我終於有些明白,阿爹說,怕連累葉曉,怕連累我,還是順其自然,究竟是什麼個意思。
血不斷在我口中涌出,他手指慌亂地幫我擦拭着,顫聲問:“怎麼了?嗯?怎麼會這樣?朕不逼你了,朕不逼你了,你不要嚇朕……”
我張了張口,道:“我阿爹……曾經是你和裴瑤的老師。可是,妹妹讓人打折了他的腿,哥哥將他軟禁深宮憂思勞慮最終選擇了這樣的方式……裴子閆你說,我們葉家究竟欠了你們裴傢什麼,你們要一步一步這樣來害死我爹!”咳了血,沾溼了我的衣襟,我道,“你記着,我死了尚好,若我活着,你們兄妹,我一個都不會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