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黃，毅豪失蹤啦！叫你來就是跟你說這事兒。信兒是從毅豪司機，就是剛纔那個小夥子嘴裡說出來的。我聽說後，不斷與毅豪聯繫沒聯繫上。你說什麼？一號啥事兒，你一點兒都不知道？老弟，你給我裝吧你！你們公安那鼻子是啥鼻子啊，還給我來這一套！要我再給你彙報彙報案情？你這傢伙！對了嘛，拐什麼彎子哩！
嗯！還是你說得好！這“失蹤”兩個字，太嚴肅，也太嚴重。一旦毅豪“呼哧”回來了，咱還沒法跟人家說哩！羣衆們咋說，咱也捂不住人家嘴，但咱們得把話說準確，把詞兒用恰當，萬一毅豪有點兒啥事兒，咱上上下下也好有個交代。對對！就按你說的，“聯繫不上”，太好了，太好了！“聯繫不上”，就是說可能失蹤，也可能沒失蹤，就是聯繫不上嘛！老黃，跟你認識幾年了，我是第一次見識了你。
還有，老黃，咱別兜圈子，你直截了當地說，能不能找找毅豪？不能，爲什麼？噢噢，對對對，你一動就叫偵查，你一個縣公安局長是不能對縣委書記動用偵查手段的。弄得驚天動地的，傳出去也不是啥好事。老弟，那我再討教一個問題，你說說，縣委書記聯繫不上了，縣長該怎麼辦呢？我能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嗎？偏偏這兩天，市裡沒有啥重要事兒，也沒有縣一把手必須參加的會議。老弟，你知道，現在會議稠，半夜三更，一個電話你都得急急火火往市裡趕。這事敢多挨幾天？到時候，市裡再問起來，我再彙報，不是太被動了？而現在我要是主動彙報，也會落下加害毅豪的嫌疑哩！這種事，咋叫我攤上了呢？
中中中！就聽你老弟的，再等等。今晚原定是要開常委會的。如果今晚毅豪還不露頭，我就只好把四大班子領導召集到一塊，說跟毅豪書記聯繫不上，讓大家議一議。這樣，也算是有個集體意見。也只好這樣啦，走一步說一步。嘿嘿！“聯繫不上”，真是太妙了！
老弟，謝謝你了！到底是經常弄人事的，不一樣就是不一樣！中中！就這樣吧，有事咱聯繫，你可別叫我跟你也“聯繫不上”啊！
九
哎！現在這幹部都是啥成色兒？一把手在的時候，都一個個點頭哈腰孫子一樣兒，拍馬屁舔溝子啥事都能做得出來。人家爹媽死了，他當孝子都敢。領導有點風吹草動出點啥事兒，“嘩啦”全他孃的倒戈了，一個個都是幸災樂禍的樣子。都是些什麼玩意兒！啥叫風氣不正？這就叫風氣不正！
什麼？你說我這話兒是爲趙毅豪評功擺好？他小子又不是我親戚故人，小字輩一個，我吹他幹啥！我是看不慣這風氣！要說，敢跟咱們這些老傢伙比，現在這些個領導幹部，確實沒有幾個好東西！你看那些個小屁蛋兒孩子，也不知當了個啥官兒，就天天開個車，呼地跑這兒，呼地跑那兒，拿着個手機，也不管啥場合，喂喂喂喂不停，燒成啥啦！天天喝酒、打牌，還唱歌、洗腳、洗頭哩！咱那時是啥？別說掂着腦袋打仗剿匪，就是我當縣長那會兒，縣裡就那一臺吉普車，那還是給書記配的。我是騎個自行車跑來跑去的。到市裡開會坐長途客車，轟轟轟，轟轟轟，跟他娘爬似的。那時，咱們誰敢這樣子天天公款吃喝。就是在縣食堂吃飯，到鄉下農家吃飯，都按要求交伙食費、交糧票的。白吃白喝，別人不用說，自己都臉紅。咱退下來那幾年，呼啦呼啦縣委院全成汽車了。那陣子，縣企業破產多，工人們沒飯吃，各鄉的學校都是破破爛爛的，很多老同志對縣領導耍闊氣有意見，攛掇咱這些老傢伙去說道說道。
那一回，我算是耍了一回聖蛋，去找那個，那個啥書記小子。把人家說急了，人家幾句話把我嗆回來了，那小子說：一個時期是一個時期的事兒，一代人是一代人的事兒。豎吹笛子橫品簫，各有耍法，殺豬殺屁股，各有整法。老幹部該有的，不會少你一分洋，保養好身體，有你福享！俺們咋着幹，市委不說，你是急啥哩？你們那時沒車坐，是窮，是沒錢買。你們是聽話的，講艱苦奮鬥；俺們是聽*話的，重快速發展。靠地蹦兒，一天能去幾裡地，發展啥哩！從那以後，我再也不提意見了，生不動他娘那氣！
不說這，不說這。我這人，說話一拐彎兒就剎不住車。聽說是趙毅豪失蹤了。大家說稀奇不稀奇，縣委書記開着車出去就沒影兒了。就算是真的出事了，你就趕緊向上級彙報啊，趕緊叫公安局派人去找啊，對不對？正經事兒不幹，都在那說三道四，好像巴不得縣委書記出事才美哩！
不管咋着說，趙毅豪這小子口碑還算不賴。這也是跟前幾任比着說的。對咱這老傢伙們還是很客氣的嘛，還是很尊重的嘛！重要的是，幹部嘛，不論職務高低，首先都是同志，都要互相關心、互相愛護嘛！人家說沒影兒了，首先是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嘛！他本人如果有問題，那要組織上咋着定性？啥都不啥哩，可都傳得一塌糊塗了。現在幹部隊伍裡這風氣，真是瞎透了！沒出事兒，他敢把你當成皇上伺候；出了事兒，你立馬就成了臭狗屎一堆，沒人給你說一句好話，好像你生下來原本就是大壞蛋一個，這不符合辯證法嘛！真是他孃的沒治啦！
十
同志們，現在開會。今天晚上，原定是召開常委會的。可是，到現在跟毅豪書記還聯繫不上。毅豪書記到不了，常委會只能往後推一推。幾個在家的書記碰了一下頭兒，決定把四大班子的同志們召集到一起，議點兒事情。
大家可能都聽說了毅豪書記的事情。我是昨天聽到傳言後，就不斷跟毅豪同志聯繫了，確實聯繫不上。在座有哪位同志瞭解毅豪同志的行蹤嗎？都不知道，都是真的不知道嗎？那好，我接着介紹一點情況。跟毅豪書記聯繫不上這件事兒，我綜合各方面的信息，大致是這樣的：上禮拜五下午下班，毅豪同志自己開車出去了。到了昨天下午，毅豪同志的愛人打電話詢問，電話是打給毅豪同志的司機小付的，這才知道毅豪同志從上週末到現在，家裡麪人跟他聯繫不上，以爲他在縣裡忙着；同志們跟他聯繫不上，以爲是他家裡或工作方面有重要事情。到現在，頭對頭，毅豪同志已經四天沒有聯繫了。
這件事，說老實話，我心裡有點慌，很不踏實。爲這事，我還專門找毅豪同志的司機小付問了一下，還跟公安局黃局長談了談。想來想去，咋着都不合適。安排公安局找人吧，全縣的警察都去找縣委書記，事兒做得再悄密也不行。他們一動，都可以看成是偵查。下那麼大勁兒，動那麼多人，去偵查縣委書記，那像什麼話？也有人傳，毅豪同志是不是讓紀檢部門叫去了？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兒！就咱們擱夥計這些年來說，毅豪同志還是很正的一個同志。假如有點雞毛蒜皮兒的事兒，紀委叫他，一般地說，也會跟我打一聲招呼吧。還有同志講，這事兒得跟市委彙報一下。咋彙報啊！咱能跟市委報告，我們的毅豪書記沒影兒啦！沒根由的話，怎麼能說？這邊一彙報，那邊毅豪“呼哧”回來了，大家鬧個大紅臉，以後還怎麼擱夥計？聯繫不上就繼續聯繫。這幾天，市裡頭也沒啥大事兒，也沒啥重要會議，有啥大事兒重要事兒，市裡頭也會直接跟毅豪聯繫的。市裡頭跟他聯繫不上，就會通知縣裡的，到那時再說。
同志們還要注意做一下工作，四大班子所屬各個部門小範圍講一講，對毅豪同志的事兒，不要亂傳亂說，也不要聽信傳言，要注意維護縣委形象。
對不起，我接個電話。嘿嘿！這兩天爲了毅豪，我是啥亂七八糟的電話都要接的。這是哪兒的電話？喂，你好！是，是，我是，你是哪兒啊！啊，陝西？陝西Z縣？對對對，我是縣長，那是我們縣委書記！那還能是假？叫趙毅豪，趙錢孫李的趙，陳毅的毅，豪爽的豪！……剛醒過來？沒有什麼大危險吧？好好好！謝謝您了！這幾天把我們都急壞了！這不，俺們四大班子正在這兒開會研究咋着找他呢！俺們馬上就過去！麻煩您，他醒來的時候，寫幾個字就說俺們馬上過去看望他！謝謝啦！真是太感謝啦！
哎呀！同志們哪！毅豪書記真是出事兒啦，還真是一件驚天動地的事兒哩。剛纔是陝西Z縣公安局的同志打過來的電話，說是上個禮拜五晚上，他們縣醫院門前發生了一起暴力案件，因警力一時不濟，警察遭圍攻毆打。從那兒路過的毅豪書記在幫助警察時，被歹徒戳了一刀，傷得比較重，失血也比較多，在醫院搶救了幾天，剛醒過來，身上插着管子，還不能說話。是毅豪給他們寫了我的電話號碼，他們纔打過來的。
好啦！大家別議論了。肯定是場面比較亂，天熱時候，身上穿得少，證件、手機都在皮包裡放着，叫人把包搶了或者撿跑了。他也昏迷了，這才聯繫不上了。他可能會是到醫院看病號或者什麼的。總之，毅豪見義勇爲，當地已經宣傳開了。人家今天才知道是咱這縣的書記，肯定還要大張旗鼓地宣傳哩！唉！兩個縣，地界搭地界，離得也不遠，可就是兩個省份，也不咋多聯繫。我看，咱全體同志立馬過去，看望看望毅豪書記。另外派個車去市裡把毅豪書記的愛人也接過去看看。
大家都去做一下準備。我給市裡彙報一下，對對對，跟市裡頭新聞單位也聯繫一下。這事兒恐怕在全國都能樹個典型呢！
孫建邦，1954年7月出生，河南洛陽人。務農、參軍，後轉業黨政機關工作。現供職於洛陽市文聯，副處級助理調研員，洛陽市文聯秘書長、洛陽市作家協會秘書長，河南省雜文學會理事。早年創作以雜文爲主，後涉足小小說、紀實文學。小小說《主席臺風波》曾獲河南省地市報紙副刊評比三等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