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0章 錯誤決定
“進來吧。”
林霖神態自若，彷彿跟沒事兒人似的。
鄒海看着准將大人，又瞥了眼後面的仲原，雖然欲言又止，但一切盡在不言中。
“這件事情，是我做得不地道。”
林霖伸手，撣了撣胸前溼漉漉的水漬，他幽幽說道：“扣了人也就算了，還不給一個說法，這等行事，的確有些霸道地不講道理了……仲原潑我一杯水，又算得了什麼呢？”
鄒海苦笑一聲。
他早就猜到這兩位爲何爭執了。
只不過，就算沒這檔子事……仲原和准將大人見面，也是要“動一動手”的。兩人是關係極好的朋友，平日裡書信往來密切，北洲大多數人都以爲這一定是相見甚歡一醉方休的摯友，但恰恰相反，這二位既是朋友，又是對手。
彼此之間的關係，甚是微妙。
每次見面，都隱有火花。
這一次也不例外。
“看來是在多魯河災境任務得到了造化，他實力又有提升，距離‘封號’境界不遠了。”林霖望着好友遠去的背影，回想着剛剛動手時的細節，笑着搖了搖頭，說道：“如果真要打起來，我沒有100%獲勝的把握。”
這句話……大有深意。
鄒海恭敬地咀嚼了一番，而後道出了自己此行的來意：“准將大人，要塞陵園可能出現了一些問題。”
他把先前哨兵報告之事，一五一十敘述了一遍。
林霖聽完之後，竟是稍稍鬆了口氣。
一直以來，他的心中就有不祥預感。
他總覺得……洪衷的事情，沒那麼簡單！
那種不祥預感，就像是一抹碾不碎的影子，事主雖然死了，但那抹陰翳還在，林霖知道，事情還沒有結束……這也就是他對前來要人的調查軍團二隊態度如此強硬的緣故！
陵園墓地的詭異之事，顯然與洪衷有關！
“很好。”他站起身子，平靜道：“把閒雜人等驅散，今晚你和我走一趟。”
不怕有麻煩。
就怕……麻煩不來！
……
……
入夜，牯堡要塞的陵園覆上了一層淡淡的銀白之色，這座專門用來安葬要塞戰士的陵園規模並不大，逛上一遍也就十數分鐘。
但此地卻是哨兵巡夜時候的“重點巡守”之地。
因爲陵園之中安葬的故去之人，身軀內或許還殘留着“超凡源質”。
北洲沒有“清冢陵園”這樣的奇蹟之地。
所以要塞也並不具備消化“溢散源質”的能力，按照超凡鐵律，死者身軀內的源質會慢慢擴散……可畢竟這是不可控的力量，曾經出現過陵墓爆發“超凡災害”的前例。
自那次意外之後，正翼的每一座要塞，都對自家城內的陵園把控十分嚴格！
今夜的牯堡陵園，分外冷清。
一道警戒線被拉開……數十位哨兵都等候在陵園之外。
他們收到了不要入園的通知。
而這座小陵園的入口處，立着一座矮小荒山，覆滿霜雪，這其實是佔據制高點視野的極佳位置，此刻山頂站着一大一小兩道身影，林霖披着大氅，負手而立，面無表情看着山下的一枚枚碑位。
一片安靜。
毫無聲響。
他的目光主要鎖定在“洪衷”的碑位之上，而精神力則是輻散開來，遙遙籠罩了整座陵園。
若有風吹草動，他可以第一時間“洞悉”！
只是，如今已經等待了兩個小時。
直至目前爲之，陵園諸多墓碑，並無一處異樣……
鄒海擦了擦額頭的冷汗，雖是陵園一片安靜，但不知爲何，他的精神卻緊繃起來，總覺得有人在暗處“凝視”自己，可幾次環顧，俱是一無所獲……
要知道，他可是實力抵達第四階的超凡者！
看走眼這種事情，發生在誰的身上，也不會發生在他的身上！
就連向來沉穩的鄒副官，心境都有些波動了。
林霖依舊心如止水。
一陣微風掠過——
“來了。”
林霖的聲音，在小山頭上空輕輕迴響盪漾。
鄒海瞳孔收縮。
只見那死寂許久的洪衷墓碑位置，竟是一剎之間，便出現了一道陰森身影。
那身影站在黯淡的天光之下。
月光與大雪，將地面染得銀白，而這縷極致漆黑的影子，就站在銀白色的雪雲縫隙之間，他像是一個輕飄飄的幽靈，風吹就會散開，凝聚身形之後，第一時間向着存在活人的小山頭方向投去自己的目光……那是一道厭惡，冷漠到了極致的目光。
鄒海與之對視。
這一刻，他的腦海之中，彷彿遭受了重錘狠狠一擊。
“唔……”鄒海悶哼一聲。
洪衷的瞳孔，竟然是金色的！
那傢伙的眼瞳豎成了一條直線，如蛇類生靈一般陰森又邪異。
分明是冷漠到極致的眼神，卻彷彿具備無窮無盡的魅力，讓人看上一眼，就難以挪開。
“不要與‘它’對視。”
下一刻，林霖的聲音如刀一般，刺入鄒海渾噩的精神海中，使他的意識，在一剎那恢復清醒！
“嘩啦啦……”
緊接着便是一襲大氅被林霖抖出，擋在了二者對視的途徑之中。
物理層面，終結了對視！
鄒副官反應速度極快，抓住了大氅遮目的短暫時機，趕忙挪開了自己那道入魔般不受控制的目光。
下一刻，他耳旁傳來驟烈的風聲。
風聲未熄，林霖的身影，便已經衝下小山。
他的速度比風還要更快。
幾乎是“洪衷”與鄒海對視的一瞬，他便行動了，擲出大氅遮擋視野，然後在前者調整目光望向自己的短暫時間中，如一枚炮彈般，直接轟擊到了對方的面前！
他轉瞬之間便來到了“洪衷”面前，面對這個神色枯白猶如屍鬼的“英雄”，他出手沒有絲毫憐憫，直接一拳直接對準後者面頰錘了出去！
“轟！”
林霖的確是一枚炮彈！
這一拳，打出了堪比炮彈的威勢！
在牯堡要塞中，已經很多年沒有人見過這位準將全力以赴地出手了！
狂躁的熱風席捲，直接將“洪衷”的面頰碾碎……這樣的一拳，洪衷這樣的三階超凡者絕對無法抵抗！
然而。
熱風浩蕩，衝出數十米。
林霖皺起眉頭。
自己的拳頭的確轟碎了“洪衷”面頰，準確地說，是黑暗中拼湊出這張面頰的陰翳，熾熱的拳風席捲鋪展之後，這張面頰便重新由撕裂重補。
這是什麼鬼？
能夠對鄒海發動“精神攻擊”的洪衷，只是一抹精神虛影？！
眼前的傢伙，根本就沒有實體！
然而更可怖的事情發生了……
在這一拳之後，行動緩慢，神情麻木的“洪衷”，緩緩望向林霖。
林霖看到了那雙黃金瞳孔。
“嗡”的一聲！
他感受到了鄒海先前所面對的恐怖壓力，這枚豎瞳之中，彷彿包含着一縷極其陰森，極其幽暗的精神意識。
那意識，如滔天洪水一般涌來！
林霖神色頓時陰沉，他掌心有源質翻涌，這一次他凝聚了領域之力，再度出手，一巴掌對着站在黑暗縫隙中的“洪衷”拍了過去！
“轟”的一聲！
這一次，“洪衷”直接被碾成了風屑。
陣陣狂風席捲，四面八方的墓碑雪塵都被衝盪開來。
這抹影子，也是直接隨着這道勁風就此捲開。
“准將大人！”
鄒海連忙趕來，他看到林霖隻手捂住額頭，用力搖晃了一下腦袋，然後嘶聲說道：“沒事……我沒事……把外面的人都喊來，開棺！”
……
……
圍繞陵園的警戒線取消了。
但又沒有完全取消，這一次哨兵和要塞的精銳超凡者都可以准許進入，只不過新的警戒線在洪衷墓碑位置的不遠處。
僅僅只有數人，可以入內。
仲原因爲身份特殊，所以也在陵園之中……只不過他被警戒線攔住，此刻這位二隊隊長也不動怒，只是皺眉旁觀着“開棺”的過程。
先前陵園的事情，他已經聽說了。
第一時間，他以爲是“牯堡要塞”在和自己演戲！
因爲外界輿論的持續施壓，洪衷這位歸鄉英雄的消息，每天都有大量人觀看……仲原認爲自己親至要塞，帶回兄弟屍體，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無非，就是時間問題。
至於林霖遇襲……簡直是無稽之談，整個北洲戰線，在封號之下，有實力襲擊這傢伙的人，纔多少人？
這些念頭，在他看到林霖的第一眼起，就全都改變了。
披着大氅的年輕准將，神情異常蒼白。
與鄒海不同，在極近距離內，林霖承擔了陵園那道鬼影近乎全部的“精神攻擊”，此刻他的精神海還是一片翻涌的狀態。
無論睜開眼，還是閉上眼。
都有一枚“黃金蛇瞳”的印記，出現在視野最中間。
只不過……這抹精神異樣，林霖並沒有直接對部下說，他正在指揮現場，洪衷的那口棺木被挖了出來，令人頭皮發麻的是，下葬不過數天的棺木，竟然已經腐敗，至於開棺之後的屍體，更是被腐蝕地不成樣子。
“腐爛是從頭部開始的……”
隊伍裡的醫生聲音複雜，“單單從眼前的景象來看，說這傢伙死了一年，應該也沒人會質疑……”
這實在是很諷刺的事情。
但在超凡者的世界，萬事皆有可能。
“這是精神毒素。”
一道低沉聲音，在警戒線外響起，林霖擡眼看着那個開口的金髮男人。
他擡手示意，警衛不要阻攔。
仲原蹲下身子，看着這具屍體，聲音有些沙啞：“在多魯河災境中，我們也遇到了類似的情況，這種精神毒素往往會潛伏在精神海中，欺騙人的器官，在爆發之前，所有人，包括‘事主’自己都認爲，一切安好。”
仲原低聲道：“然而……精神毒素爆發之後，就是災難的開始，多魯河有數百位超凡者死去，這還是軍團長大人處理及時的結果。這種毒素第一次出現在五洲境內，擁有極快的侵略性，和無與倫比的傳播速度。”
林霖眯起雙眼。
“精神毒素通過什麼方式傳播？”
仲原望着林霖，緩緩說道：“一切方式。”
未知。
人類對於超凡力量最大的恐懼，就來源於此。
六百年前，尚未在巨壁內穩定秩序的初代開拓者們，所要面臨的最大危險，便是不斷認知自己每日對抗和利用的力量，究竟是什麼，源自於此，又該要如何駕馭掌握……這個究極難題直至今日都沒有得到真正的解答。
每當人類以爲自己找到了答案。
歷史的浪潮便會狠狠拍下。
給人類一個刻骨銘心的教訓！
“……封鎖牯堡要塞，嚴禁任何人出入。”林霖聽完了仲原的描述，他極快地下達了命令，嘶聲道：“然後，動用封印物把這座陵園隔絕起來，必要的時候，可以採取特殊手段進行處理。”
“特殊手段……”連鄒海都沒有反應過來。
林霖沉默地望向仲原，這最後的沉默一瞥，是規則允許內的最後善意。
“焚燒。”
仲原輕輕開口，替林霖說出了這個命令。
他站起身子，面無表情地望向身下的屍體。
金髮男人打了個響指。
“啪嗒”一聲！
佩戴在仲原拇指之上的那枚戒指，忽然燃燒起來，赤紅色的凰火伴隨着清脆的厲鳴，在陵園上空迴盪。
他毫不猶豫點燃了“洪衷”的屍體。
用的是A級封印物【凰戒】內的精神之火，據說只要火力足夠，就算是虛無縹緲的精神之力，都可以焚燒殆盡！
這一次來牯堡，他的目的本來十分明確，將“歸鄉英雄”洪衷的屍體帶回北洲內陸，而這一刻的仲原忽然意識到，自己原先做了一個何等錯誤的恐怖決定。
洪衷的這具屍體之中，蘊含着不知來源的“精神毒素”。
多魯河災境中，探索者付出了巨大的代價，纔將毒素隔絕在災境之內。
一旦這具屍體被自己帶回內陸……
那麼多魯河災境的犧牲毫無意義，並且整個北洲將迎來【舊世界】災厄力量的劇烈痛擊……
仲原盯着身下的火光。
他無法理解。
牯堡以北的那場迷宮三十八任務，究竟發生了什麼？
……
……
（今日坐了三小時高鐵回家，所以碼完字的時間比以往要晚一些，見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