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通這一切以後,年輕的狼人頓時覺得,這地獄般的景象其實並不那麼可怕。
不。與其說這很可怕,不如說這景象充滿了悽慘,悲痛,以及無盡的遺憾。
那些邪靈並不是自願被製造出來的,也不是自願被永遠關在這裡的。如果它們有自己的意識,自己的言語,它們一定會在這無盡的歲月中,不斷詛咒古代人,人類,以及世上一切的生靈吧。
當這樣想的時候,總覺得,這些小孩子的屍骨,這些附有邪靈的骷髏,有那麼一點點的可憐。
可憐歸可憐,貝迪維爾此刻卻期盼着這些邪靈被永久地關禁在這裡。如果這些怪物從獄中逃出,光是數量就足以淹死貝迪維爾等人。而且這些傢伙還是邪靈,邪靈是殺不死的。
貝迪維爾他們應該趁現在這個機會,趕快逃。管它什麼天空中的惡魔,管它什麼卑格米人。保住小命纔是正事。
可是,事情會這麼順利嗎。------感謝某位豬一樣的隊友,不會。
"喵哈哈哈哈,正蠢材。"喝醉的帕拉米迪斯卻開始傻笑起來,他接下來的一句蠢話,將把這大好形勢一瞬間逆轉。
帕拉米迪斯搖頭晃腦地傻笑着,敢情把骷髏們敲擊鐵欄杆的聲音當作某種交響樂了:"還在敲鐵欄敲個不停,*嗝*,你說這些傢伙們得多蠢喵。*嗝*,都已經變成骨頭了,把自己弄散,鐵欄什喵的,簡單就能通過啊。"
"你纔是白癡。。"貝迪維爾這次真的忍不住怒吼了起來:"你爲什麼要告訴它們這個。。"
已經遲了。它們聽得懂。
滿牢房的小骷髏開始把自己弄散,掰下自己的指骨,拆碎自己的頭骨,把一根接着一根的肋骨,從牢房鐵柵欄的縫隙間投了出去。
它們是由邪靈力量堆砌出來的骨架,本來就沒有【形體】的概念。只是它們曾經作爲【人】的記憶,以爲自己是一個固定不可拆分的形體而已。
實際上,拆得再散也沒有關係。逃離牢房之後再重組就好了。
它們要出來了。情況要變得一發不可收拾了。
盛怒的貝迪維爾狠狠地扯了大貓的尾巴幾下:"你真是一個白癡,帕拉米迪斯。"
豹人尾巴被扯慣了,現在已經不怕疼了,他搖頭擺腦地笑着:"喵哈哈哈哈哈,沒關係。*嗝*,小骷髏什喵的很容易對付,反正那隻大的出不來。"
"你在說---。。"保羅教授扯了扯豹人和狼人的衣角。
那隻囚禁在牢籠裡的巨大骨龍,開始把自己弄碎。它全力地撞擊牢籠,把自己的身體破碎成更細碎的骨頭碎片。
而它的碎片,已經有不少自牢籠裡飛了出來,正在自我重組成更大的碎片。
"看你這烏鴉嘴。。"貝迪維爾更怒了,用力一扯帕拉米迪斯的尾巴。
啪啦。沒想到大貓的尾巴直接斷了。被狼人扯下來了。
"嗷,那還是挺痛的喵。"帕拉米迪斯揉了揉自己斷尾的屁股。
"額抱歉---"
"呵呵,沒關係,*嗝*,馬上就會長出來的喵。"帕拉米迪斯的屁股後竟然又冒出了一條新的貓尾巴,他在得意地搖着自己的新尾巴。
狼人驚訝得有點目瞪口呆了。保羅教授低聲說:"骷髏菇壯陽用在獸人身上會讓斷尾再生。好的我記住了。"
(這完全不是真的。)
"總,總之先逃吧。"貝迪維爾收拾心情,一手攆住帕拉米迪斯,一邊對保羅教授說:"要逃了,你能自己跑起來嗎。"
"鄙,鄙人會試着跑的。"老學者答道。
在這種狹窄的地牢裡被骷髏大軍圍攻的話,一切就完了。儘管有兩個巨大的負累在拖貝迪維爾的後退,狼人還是變成了一頭大銀狼,背起爛醉如泥的豹人戰士,往出口奔去,竭力逃出生天。
同一時間,東非高原的某處。
"唉。"藉着一旁火把微弱的火光,艾爾伯特脫光了,半個身子浸在河水裡,努力把身上的騷臭味洗掉。
"抱歉了,我的朋友。"索拉爾也在不遠處洗着澡,因爲老虎剛纔吐了他一身:"我還以爲你能撐過去的,沒想到這麼容易吐。"
"嘿,我剛吃飽耶。又看見了那喵噁心的怪物。然後你還特喵堵住了我的鼻孔,一口惡悶無法呼出------"老虎得理不饒人,在一直罵個不停:"這喵說來,在場有那喵多人可能發出響聲,你爲什喵只捂住我一個的嘴巴呢。。難道你認爲就我一個會驚叫起來喵。"
被這樣問的時候,索拉爾不答話,似乎不想說出太不失禮的話,又在糾結到底要不要在老虎面前撒謊。
"你快回答我啊。。"
"這個問題我們能不談嗎。"索拉爾仍然委婉地迴避着老虎的問題。
"嗷嗷嗷嗷嗷嗷。"艾爾伯特氣得把臉埋進水裡,又洗了一把臉。
尼羅河夜間的河水帶着寒意,老虎希望這種寒意能讓他滿肚子的怒火稍微降下來一點,便整個人泡進河水裡:"你這傢伙,爲什喵要追着貝迪維爾而來。真是不可理喻。"
索拉爾又沉默了一陣。他也學老虎那樣在河裡坐下,全身浸泡在冰冷的河水裡,只露出一個頭:"因爲貝迪維爾先生很強。我盼望着和他交手。"
這句話更加惹怒了老虎:"所以,你認爲貝迪維爾很強,而我們其他人就只是一羣弱者,沒有資格和你交手,你甚至都不把我們放在眼裡,對吧。"
"再一次澄清,我並沒有那個意思。"索拉爾急忙解釋道:"只是,你們的強和他的強完全不同。他身上擁有的,可能是我一直追求,認同的那種強大。因此我渴望與他過招,爲了確認他身上是否有我想看見的那種特質。"
"我怎喵覺得你只是在用啞謎忽悠我。"艾爾伯特皺着眉狠瞪着魔劍士:"人類真是狡猾透頂,遇到不想回答的問題,就用沒有人聽得懂的話來裝高深。"
索拉爾又愣了一下:"這"
隨後他嘆了一口氣,試着把不應該說的事實說出來:"我只是覺得,他和我有着相同的命運。對,一定是這樣的。我們都是被命運吞噬之人,【本來不應該存在於這個世界上】的異類。如果你和貝迪維爾先生朝夕相處,也一定早已察覺到纔對:他其實並不屬於這個世界。"
"你這傢伙---"艾爾伯特不可思議地看着索拉爾。
索拉爾也許是對的。很久很久以前,艾爾伯特就已經察覺到貝迪維爾的異常了。
狼人貝迪維爾彷彿是一個不存在於這個世界的人,即使他認識這個世界,世界卻不認識他。
對於艾爾伯特,亦是如此。一個多月前,虎人艾爾伯特明明是生平第一次與狼人貝迪維爾見面,老虎卻有種很久以前就見過狼人的感覺。
【熟悉的陌生人】------以此形容狼人貝迪維爾,再合適不過了。
雖然在往後的日子裡,艾爾伯特不斷地告訴自己,那只是一種錯覺而已。
但越來越多的事實證明,老虎可能曾經認識貝迪維爾------就在七年前。
而如今,當索拉爾再一次拋出這個瘋狂的概念,某種古怪的念頭便開始在艾爾伯特腦袋裡成形:會不會是,他七年前曾認識貝迪維爾,但七年前這段記憶,被某種魔術抹去了呢。
記憶中不存在的東西,從來沒有發生過。
老虎嘆了口氣。
因爲他無從證明,假設就只能永遠是假設而已。
而他對索拉爾的厭惡之情,更讓老虎進一步急着否定這種說法。
"吵死了。"虎人青年怒道:"都在胡說些什麼。既然你那喵不想說,就別說好了,何必拐彎抹角,故弄玄虛。"
他明明隱約瞭解到,索拉爾的話應該是事實。
他只是害怕承認這個事實而已。
因爲,如果這是事實的話,就等於他把他七年前的朋友,徹徹底底地忘記了。
或許他在無意之中,對貝迪維爾做了非常殘酷的事情。
因此,他寧願不去相信,不去想也不去聽,把這一切的假設從最初開始否定。
人總喜歡把自己關在一個封閉的小小世界裡,以此尋求安寧。那怕這個世界的本質多麼錯誤,對於它的創造者而言,都是一個安樂窩。
逃避是弱者的行爲。然而人各有所好,又有誰可對此指指點點。
面對艾爾伯特的橫蠻無理,索拉爾卻主動道起了歉:"抱歉,是我嘴笨,沒法把事情表達清楚。請忘掉我剛纔說的一切吧,我的朋友。把這些都當作我在胡言亂語好了。"
"哼,早該如此。"艾爾伯特根本不理會索拉爾的道歉,轉身走上岸:"你可以胡說八道來忽悠我,把我當作笨蛋。------但是記住了。總有一天,我會把你擊敗,我也會把貝迪維爾那混蛋擊敗。不把我放在眼裡,你們一定會後悔的。"
索拉爾看着艾爾伯特遠去的背影,繼續沉默。
那隻大貓其實知道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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