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着二樓門口的門牌，找到信息處的位置，然後敲了敲辦公室門：“你好，我是政府辦的，過來交流一下信息。”
顯然是接到過龍科長的電話，一個側坐在辦公桌前的男人連忙起身上前：“你好、你好，早聽說政府辦信息工作上新加入一名女同事，我們還沒去拜訪，不想你先過來了，歡迎你啊！”
“客氣了。”這人也太熱情了，握着她的手都捨不得鬆開的樣子。
“顧如雪？！”背對着她坐在電腦桌前的男人起身，不料竟然是塗近遠。
“塗近遠？！你、你在這裡啊！”好像早些時候聽孫寧說過，塗近遠是考進市委辦來了。不想，他也被安排做信息工作，竟然與他再一次成爲同行，不承認沒緣分都不可能了。
“別說你沒想到，我也沒想到。”塗近遠一笑，連忙爲顧如雪倒水。記得上一次見面，似乎還有些……那個呢！
“我還擔心我走錯門，認錯人呢！現在有熟人，放心啦！”顧如雪一笑，連忙接過塗近遠遞過來的水杯。
“今天打扮挺漂亮的。”待她坐下，塗近遠不由誇獎一句。他不是拍馬屁，確實是第一次見顧如雪穿得這麼正式。別說，除了個子矮了一點外，她一打扮還真是有些出彩。
“你笑我！”顧如雪不好意思地一笑，然後取出U盤遞給塗近遠：“也不知道你用不用得着。”
“用不用得着也要交流一下才知道嘛！這臺是我們上傳省網的電腦，你自己先翻看一下，有需要的你自己拷下來就行。”連忙讓她坐到省網電腦旁邊來，然後他再接過她帶來的U盤。
“早聽說政府辦公室又來了一個女同事，看來……沒我什麼事了啊！”最早歡迎顧如雪的男同事摸了摸後腦勺笑了，很識相的坐到另一邊去。
“別笑我，我是來跟兩位信息前輩來學習的。”顧如雪回頭吐了吐舌頭，這才翻看起網頁來。
“有沒有需要的？！”片刻，塗近遠關切地問道。
“有兩條我們沒有的，我已經拷了。”顧如雪一笑，揮了揮手裡的U盤。
“好久沒見了，沒想到在這裡見面。下班了，中午一起吃飯吧！”塗近遠的表情很自然，絲毫沒有讓顧如雪覺得不妥的地方。
“啊？！中午……”但、不知道怎麼的，顧如雪的腦子裡卻想起了俞行光臨走時的提醒，讓她跟男同事只准談公事、不準談私事的。很顯然，中午吃飯就不再是同事關係，而成了朋友關係了。如果那個小氣的俞行光知道，一定會氣壞的。
“中午時間這麼短，出去也比較浪費時間，不如在食堂啊！我請你吃最貴的十元套餐，如何？！”看出了顧如雪眼裡的猶豫，塗近遠又是一笑。她總是這樣的矜持害羞，而現在、在種表情在女孩子臉上真是太少見了。
“十元啊？！我一般吃五元的。”爲了不讓氣氛太尷尬，顧如雪也說起了冷笑話。
“你自己吃五元的啊！我請客呢！怎麼也得踮起腳來充一次大款啊！走吧！”塗近遠一笑，他總是張嘴就是笑話。
只得與塗近遠一起走出辦公室，向一側的大院食堂走去。
不料，剛步出大樓，卻一眼看到了市委市政府大門口那個捧着鮮花的孔餘。顧如雪不由大吃一驚，他、怎麼會在這裡呢？！而且她能肯定，他是來找她的，只是此刻、真的是進退兩難。
“怎麼了？！”塗近遠當然沒有注意到門口那個手捧鮮花的男人，只是看着一臉震驚的顧如雪。不知道她怎麼剛纔還有說有笑，這一刻竟然連路都有些不會走了。
“我有點頭暈，你去食堂吧！我不去了。”難道是因爲昨天在夢裡見到他了，所以今天就真的看到他？！可是夢裡明明是她沒等到他啊！他今天怎麼就這麼出現在她的面前了呢？！難道夢是反的？！
一向迷信的顧如雪又迷信了起來，只是、她是真的不怎麼會處理眼前的問題了。
她從來不想傷害誰的面子，包括孔餘的，可是……
學校裡的時候，孔餘從來沒有送過她花，結婚後就更沒有了。而且長這麼大，顧如雪真的一次花也沒收過，在這方面她可以說是沒有經驗的。
再則，這裡是嚴肅的市委市政府大院，而且是大中午的，他這麼做，吃錯藥了嗎？！
“頭暈也要吃飯啊！要不，我送你去大院裡的醫護室去看看？！”隨着她的目光，他終於發現了門口那個手捧鮮花的男人，難道是來找她的？！
等等，那個男人好像在哪裡見過，但塗近遠真的一時之間想不起來。
“塗近遠，幫我一個忙好嗎？！”回頭，顧如雪咬了咬嘴脣。她知道她不該向塗近遠開這樣的口，可是現在，她是真沒有其他的辦法了。
她很清楚，她不可能跟孔餘再走到一起，她喜歡的人是俞行光，哪怕俞行光可能會第二次、第三次拋棄她，她還是喜歡俞行光。
她喜歡他在點滴上的體貼關心，喜歡他溫柔時能讓她融化的感覺，而這些感覺在孔餘身上從來沒有感受到過。哪怕短暫得到俞行光的愛意，也不願意享受孔餘再一次長久的婚姻牢籠。
“把那個人……趕走？！”不是吧？！他剛在市委辦公室上班沒幾天，就讓他在大門口跟另一個男人發生爭執？！這影響也太不好了吧！
“不是，而是我想讓你假裝我男朋友，過去跟他說幾句話就行。”嘴脣都要咬出血來了，可、她有別的辦法嗎？！
“嚇我一跳。不過，你這要求確實不高。”涼爽的秋，塗近遠卻是嚇出一身的汗。撫了撫額頭，這纔跟顧如雪一起向大門口走去。
“囡囡。”終於看到顧如雪了，但、很讓人失望，竟然是兩個人一起出來的。她身邊的男人看上去年紀並不大，但那粟子色的膚色讓人看了很覺得刺眼，實在是充滿了朝氣與陽光。
爲了今天的到來，他連續所了
好久的思想準備……可在這一刻、卻已沒有了底氣。
真的，他從來沒有想到顧如雪會有如此之大的變化。沒有想到她能從只會做家務的宅女到這麼權威的地方上班，沒有想到她那一成不變的T恤牛仔還能變成正裝，沒有想到她那小女人樣還可以帶上些行政的官方女人味，更沒想到、她還能如此有際遇的與條件並不差的男人相戀……
“你怎麼在這兒啊？！”走到一邊的大松柏樹下，這裡的人流量並不多，顧如雪這纔敢跟他說話。
“你的電話一直打不通，短信你也不回。今天上午我給區計生站打電話了，他們說你調到這裡工作。沒辦法，所以纔來這裡找你。”看了看塗近遠，覺得他並不影響他們說話，孔餘隻能當他完全不存在的樣子。
“你今天不上班嗎？！找我做什麼？！”今天是週一，應該來說都很忙，他怎麼……這個時候會有空呢？！
“你知道的，趙怡雨的爸爸是國土廳的副廳長，你可以想象到我現在……囡囡，不說我了，先恭喜你調到這裡上班。”他是越來越黴了，而她是越來越好了，這讓人怎麼好想呢？！
話說對前任的想法難道不應該是，“看到你現在過的這麼不好，我就放心了”嗎？
孔餘把手裡的鮮花遞過去，然後自信滿滿地衝着她微笑着。
橘色的花瓣、藍色的雌蕊，色彩瑰麗的花朵捧在懷裡似乎是一種展翅欲飛的希望……
是他最喜歡的天堂鳥。對的，是他最喜歡的花，並不是她喜歡的。戀愛一年，結婚三年，他從來就沒問過她喜歡什麼花。當然，她也沒說過，只是偶爾會買他喜歡的花回來在家裡擺上。
真的，她喜歡什麼花呢？！似乎、從來她就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因爲過去的生活她總是以他爲主，想他所想，從來沒有自己。但說實話，她並不怎麼喜歡這種顏色怪怪、尖尖花瓣的花，她比較喜歡顏色單純一些，花瓣圓潤一些，花朵嬌小一點的。
“我在上班呢！拿這個進去不好。”並不說不收他的，但工作是最好拒絕的理由吧！
“放辦公室沒什麼不好啊！你以前不是說家裡放一束花，人都會精神許多嗎？！”他這是第一次送花給她，而她竟然拒絕了。記得以前，她偶爾也會壯着膽子向他討討，要不然，她還會主動買他喜歡的花放家裡。可是現在……
“她想要花我會送，麻煩你把花帶回去。”兩個人談話似乎到了一定的程度了，塗近遠知道自己該出場了。很平淡地對孔餘說了一句，然後拉着顧如雪就要往大院走去。
“囡囡！”他們倆一出來孔餘就感覺到了不對勁，看來他的猜想真沒出錯，她真的有了新男朋友。
可是不用思考，孔餘已得到了另一個結論。男朋友能跟前夫比嗎？！能嗎？！
他們有過實際的婚姻，他們在一間房子裡度過無數個日夜，他們有過肌膚之親，有過最最親密的接觸，有的比嗎？！
正說着，不料顧如雪的手機卻響了起來。取出手機一看，竟然是俞行光的，連忙避開兩個人走到大松柏樹後接通。
“暖暖同志你好，我是餐飲部的。現在到了午飯時間，根據餐館部門的規定要對你進行例行檢查，請問你吃飯沒有？！”俞行光故作其事的聲音從對面傳來，顧如雪沒笑，他自己卻笑了起來。一把年紀了，竟然還學小孩子玩搞笑。
“沒有呢！”顧如雪警惕地看了看身後的兩個人，然後回答。現在不是晚上九點以後，而他能這個時候給她電話，若是放在平時她一定會高興壞的。可是今天、此刻，她身後還有兩個男人，她怎麼高興的起來？！
“下班半小時了，怎麼還沒吃飯？！”俞行光一聽就不高興了，立即把臉掛下來低低地教訓他。
“哦！馬上去。”一聽俞行光的聲音不對了，連忙順着他說。
“不要爲了節約錢吃不好，再說你們食堂東西有補貼的，很便宜。以後再不準爲了工作耽誤吃飯時間，工作重要，但是吃飯更重要，知道沒有？！”這丫頭，真是，怎麼迷糊成這樣？！如果不給她打電話，難道她忘記吃飯？！
“知道了。”說完，等俞行光掛掉電話她才掛電話。
孔餘不傻，看到顧如雪接電話全過程的神情舉止，他終於看出她身邊這個男人並非她的男朋友，而是她請來演戲的。用網絡上的話說，這個打醬油的（其實他自己不知道，他在顧如雪的心裡，其實也只是個打醬油的）。
“晚上我過來接你一起吃飯？！”等顧如雪走過來，孔餘連忙說道。
“不了，晚上我們也會一起。”不等顧如雪回答，塗近遠繼續很敬職的扮演他的角色。不過說實話，剛纔顧如雪接電話的那個神情……真的太不專業了。傻瓜也能看到她眼裡的躲閃，傻瓜也能猜到電話那頭的人跟她到底是什麼關係。
“如果你想加入，我會歡迎。”孔餘卻是衝着塗近遠一笑，不等顧如雪回答又看向顧如雪，“晚上我給你電話。”
對的，他現在確認她的手機是好的，只是那幾天出狀況了。
“哎……”她的電話、根本就是接不到他電話的，但要告訴他嗎？！還是不用了吧！
人真是個奇怪地動物，以前那麼那麼愛他，可是現在、竟然對他一點感覺都沒有了。
“謝謝你。”回頭，不忘向塗近遠道謝。
“沒事。吃飯去吧！”塗近遠卻像沒事人兒一樣長舒一口氣，然後揚起頭看了看天空：“今天天氣真好。”
“是啊！很好。”顧如雪也眯起眼睛看了看天空，與往日沒什麼不同，可是在塗近遠的提醒下，她覺得似乎與往日真的好一些。
她現在有新的生活了，有新的開始了，所以、要徹底跟過去說再見了，而第一個說再見的便是孔餘。
並不是她有多麼恨他，有多麼絕情，而是、她真的不知道
跟他再有什麼好說的。
“你關係調過來沒有？！”餐廳裡，塗近遠有一句沒一句跟她聊起了工作。
“還沒有，只是借用。”邊吃飯，邊安靜地回答。
“人家說一等秘書跟領導，二等秘書寫報告，三等秘書編簡報。咱們現在都是最底層的，但是我相信，我們都可以通過自己的努力實現自我的價值。”塗近遠先進市委辦幾天，但、已很像裡面的一員了。
“嗯！”擡頭看了看塗近遠堅定的目光，顧如雪也鄭重地點了點頭。倒不是贊同他的三等秘書觀，而是贊同他最那一句實現自我的價值。
是的，她也有價值，並非一無是處。
記得俞行光的奶奶曾取笑過她，你會什麼？！除了普通話講的好，除了會做飯，你還會什麼？！
多麼欺負人啊！似乎在她的眼裡，她就是一隻什麼也不會、只懂得搖尾乞憐的巴巴狗一樣。
就算是爲了他奶奶的那句“你還會什麼？！”她也要努力，努力去實現自我的價值。
“你們那邊的那個龍科長不怎麼愛說話，很內向，不好溝通，你跟他相處的時候注意一點。”想了想，塗近遠又善意提醒。
“還好。”爲什麼俞行光和塗近遠都對龍科長印象不好呢？這倒是一件很奇怪地事情。
“超過三十歲就不能參加公務員考試了，而他是整三十歲的時候踩線考進來的，一晃兩三年了。大院裡三十多的人一般都是副處級或是副處長了，可是他還只是剛解決科級，多多少少會有些情緒的。做信息又不容易出彩，不容易引起領導注意，所以……你小心點爲妙。”看顧如雪有點不以爲然的樣子，塗近遠知道，她一直都是這樣想法簡單的人。可是在政治矛盾較多的大院裡，像她這樣很難自保。
“你連政府辦公室這邊的情況也瞭解啊！真厲害。”見他說得頭頭是道的，顧如雪不由一笑。
“都是信息同行嘛！自然會知道多一些。而且、而且其實我們兩辦也是有競爭的哦！我們分別會在省裡評比排名，而兩辦的領導年終也會有所比較，不過每年都是市委辦這邊勝出。因爲我們這邊的信息一直做的不錯，每年都是全省排名前三名。而你們政府那邊的信息一直不行，前年在省裡排名是第八，去年排名有所進步到第五，所以處長提拔了。今年……你可以去查一下，雖然還有兩個月纔到年終結賬的時候，但目前排名是第七還是第八，比較落後了。而我們目前是全省第二，成績有望再一次突破。”
“啊？！那我們這邊壓力豈不是很大？！”顧如雪張大嘴巴，看來、她還要多多努力才能做出成績來了。
“是啊！加油！”塗近遠一笑，他很樂意做顧如雪的老師，起碼這樣他們會多許多的共同語言。
“你真厲害，來市委辦沒幾天，就這麼瞭解情況了。我現在還是初學者，什麼都不知道，以後要多幫助我啊！”羞澀地一笑，遇上塗近遠還真是她的運氣，工作上能少許多力氣去摸大致情況。
“客氣了，有什麼不瞭解的直接打我電話就行。”一笑，兩個人都已吃完。道別，然後各自返回辦公室。
沒到上班時間，顧如雪又是加起班來熟悉情況。
聽塗近遠這麼一說，信息工作的水真的很深。而她這個完全不瞭解政府工作情況的人，一定要付出比別人更多的努力才能適應吧！
“顧如雪，姜主任應該來了，你把這份市內信息送給他簽發一下。”說着，龍科長把一個文件夾交給顧如雪。
“哦！”顧如雪接過，然後往姜主任辦公室走去。
市內信息？！是上午她編的那一份嗎？！
半路上打開，她想知道龍科長到底改了哪裡，下一次她再注意不犯錯誤。
只見首先印入眼簾的是一張簽發單，上面寫着《怡景市政務信息》第四十二期，責任編輯一欄寫着龍科長的大名，沒有顧如雪的。
再往下翻看，確實是她上午編輯的那份信息刊物，並且是她親手打印出來的，最後一張的紙有一點點炭粉的痕跡都在。但上面一個字也沒改，一處也沒動，就是原封原是顧如雪編輯出來的。
龍科長是科長，責任編輯掛他的名字沒錯，可是爲什麼不能把顧如雪的名字掛上去呢！本來只是一份小小的簡報，但也有顧如雪一整上午的心血啊！
還有就是，既然龍科長想領功，他爲什麼不自己送去簽發，讓顧如雪送過去呢？！
很明顯，他是故意讓顧如雪看到這一切，讓她明白她自己的位置。她在信息處裡無非只是一個背後工作的陰影，而全部工作的成績與榮耀都是他龍科長的。
看來俞行光和塗近遠說得都沒錯，龍科長是個深藏不露的人。
全身不由一毛，深吸一口氣，顧如雪拿着文件夾繼續往姜主任辦公室走去。
“姜主任你好，有份市類信息請你簽發。”敲了敲辦公室門走進去。
“哦！你坐。”姜主任依然是態度很好的接過文件夾，然後低頭就翻看起來。
“這期是你編的還是小龍編的。”姜主任大概四十出頭吧！所以就算龍科長三十二三了，他還是叫他小龍。
“一起編的。”一時之間不知道怎麼回答，想了想，還是覺得這樣回答會比較好。
“哦？！”應了一聲，但顧如雪卻猜不出姜主任到底是什麼情緒。
“小顧，信息天天坐在家裡寫是不行的，有時間也要多出去跑跑。文章是有感而發，見得多了、眼界也就寬了，這樣寫出來的信息纔會更受人關注和歡迎。以後我們研究室裡有同志出去研究，你也可以一起去開開眼界。”姜主任一笑，取了筆在簽發單上籤發後遞給顧如雪。
“知道了。”取過文件夾後，顧如雪微微欠身準備離開。
“等一下。”身後，姜主任的聲音又傳來，顧如雪轉身。
（本章完）